【原创翻译】暗黑官方小说原罪之战第三部——蒙面先知（完本，2016年6月简单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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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却

第十二章

“拉斯玛！”

巨龙的呼唤并没有得到回应。他已经进行了十几次尝试。庇护之地上方似乎被蒙罩了一层魔法屏障，整个凯吉地区都被遮蔽起来，毫无疑问，凯吉城就位于这屏障的最中心。

但仅靠艾纳利尤斯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完成这样的事情的。

仅靠艾纳利尤斯自己的话。

就塔格奥目前所能感知到的而言，如此强大的遮罩绝非一两名天使可以做到。不，这应该综合了无数令人叹为观止的力量，而庇护之地自创立以来还从未经历过如此强悍的洗礼。

天使与恶魔携手的结果。

当塔格奥为此冥思苦想的时候，组成他的星阵又开始不停地变幻。天使与恶魔开始合作……那只有一种可能。

“我别无选择！”他坚持道，“别无选择！我得行动了！我必须要进入人间。”

他开始召唤宇宙的力量以打开通往人世间的道路。塔格奥之前只进入过庇护之地一次，那是莉莉丝和艾纳利尤斯先后对那里的难民们大开杀戒之后的事情。那一次他只让自己的形态具体化了几秒钟，但足以令拉斯玛可以发现他。他看到了艾纳利尤斯之子心中闪耀着拯救庇护之地的决心，而艾纳利尤斯当时应该已经决定要摧毁庇护之地。

不过现在塔格奥决定花费更长的时间，这会令他完全暴露在天使和几大魔王的面前。

塔格奥知道即便暴露自己，整个庇护之地仍然面临着被破坏的危险，虽然他已经保护了这么久。

“我别无选择，”他再次告诉自己，“别无选择！”

大门渐渐打开，无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

“你不能这么做！不能这么做！不能！”

与此同时，大门轰然倒地，变得四分五裂，尽管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来阻止此事的发生。

他胸中充满了异常的愤怒，不停地寻找这声音的来源。“这是我的责任！这是我的使命！你有什么好讲的，跟你没关系！”

在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他们开始一起作出回应。“但我们这么做……已经超出了庇护之地的范畴。超出了我们的守护职责。”

巨龙开始变得冷静下来。“那又该如何？怎么能这样呢？”

他们的回答依旧如上次般整齐如一，而且同样深深震撼着他的心灵。“战争马上就要降临到庇护之地，你如果在此时干扰它的平衡，它和其中的所有生灵都可能灰飞烟灭。”

他们离开了，各自回到自己守护的世界里，就如他一直守护着庇护之地一样。他现在意识到，应该让庇护之地的居民们来决定他们自己的命运。他们离开后，塔格奥意识到，自己那么多年来借助世界之石向外界屏蔽庇护之地的努力已经化为泡影了。

现在不仅仅是某个天使发现了艾纳利尤斯所创造的世界。整个高阶天堂都已经知道了。

绵延不绝的战争即将降临庇护之地……而他却对此束手无策。

————————————————

阿莫莉亚出现在俄迈德王子面前，从她的表情来看，情绪应该相当低沉。“法师议会应该很不高兴。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不该做出如此轻视他们的事情！”

王子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从酒壶里倒了点酒慢慢啜饮。整个房间里只有一根点燃的蜡烛，而王子则靠在一张小桌面前。

“相信他是个错误，”俄迈德皱起眉头道，“我现在只看到了一个逃走的间谍，他与先知达成了某种协议来打击法师议会与法师公会，他的追随者最后会和大教堂一起瓜分我们的土地。”

这金发碧眼的女性对此似乎毫不惊奇。“我只把他当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棍。你现在已经证实这一点了么？”

“当然，不过我现在需要去趟议会那里。”他站起身来，“如果你能马上把我传送到那里的话，那是最好不过，因为他们已经聚集在那里了。”

“你跟他们没什么好讲的。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捎到的话，可以告诉我，我会亲自向他们转达。”

“那不行。我必须面对他们，这是唯一的途径。”

阿莫莉亚摇摇头。她漫不经心地抚弄着胸前的徽章，这徽章与凯萨斯和其他侍奉议会的法师所佩戴的一模一样。“你向来以胆大妄为著称，俄迈德王子，而现在你已经变得越来越专横。你没有真正的权力，人民对你的爱戴最终根本毫无意义。如果你不再是王子，他们很快就会忘记你。议会没兴趣做你的听众。无论你想传达什么，我都会帮你传到。”

俄迈德将一只手伸进了他的口袋里。“就像你说的。毕竟，这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他们肯定不希望看到它。”

“看到什么？”

王子伸出了他的另外一只手。阿莫莉亚闪身想要躲开，但俄迈德已经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希望我可以深入腹地来打击他们，”他一边回答一边阴森地笑道，“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你不是——”女法师这句话根本没有机会说完。

俄迈德王子的躯体开始变得发皱。另外一只手从口袋里滑出来……从这只手中滚出一枚小小的暗红色水晶。

女法师脸上绽出了与王子刚才相同的笑容。她弯下腰将这珍贵的碎片捡起来，将它放入自己腰间的小袋中。一架镀金的镜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走过去，审视着自己的面容。

“是的……你可以按时做到。无论如何，时间已经足够长了。”

“停止对你自己这些没必要的赞美吧，我觉得这样比较明智，我的孩子。”一个比世间最美妙的音乐还要悦耳的男声说道。

法师转过头去，看到容貌无双的伟大先知站在王子的身体旁边。一缕愁容浮上了阿莫莉亚的面容。“调整我之前的想法是值得的。这样玩更有意思。”

“你只需要关心其中一方面。那就是彻底干掉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伟大先知傲慢地宣称道，“你那些卑鄙下流的趣味先放一边吧……马利克。”

这死灵对天使的话嗤之以鼻，虽然后者可以轻松地将它永远送进坟墓。“我卑鄙吗？可这正是我可以为光明大教堂和它最伟大的主人服务的原因啊。”

“那也是你现在仍然可以行走在人间的唯一理由。你被授予了一个神圣的使命，不要浪费任何可以达成目标的机会。”

但马利克却自顾自地大笑起来。“一个多么神圣的使命啊！那么血腥的屠杀，这和三一神教有什么区别！你真是和我的大主教路西安一样棒啊！”

年轻的身形向马利克探出一只展开的手掌，这死灵立刻感到自己在这刚刚盗取的身体里被拧成了麻花。当他拼命维系与这躯壳的联系时，法师的形体反复不停地扭曲着。它虽然一刻没有放弃努力，但整个灵魂却一点点被撕扯出来。

艾纳利尤斯合上手掌，令它随便垂在自己身侧。

马利克的灵魂飘回了阿莫莉亚的躯壳。这死灵蹒跚着几乎跌倒在地，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从刚才的变故中恢复过来。

“现在知道你的位置了吧，有罪的人，”伟大先知宣称道，“你应该为自己有资格服侍我感到万分荣幸。”

“还……还有，”马利克用阿莫莉亚的声音厉声说道，“恐惧之王。”

天使对他这些微的冒犯不以为意。相反地，艾纳利尤斯凝视着王子。“这是一个好人，我会为他的牺牲落下眼泪，就像之前你通过那守卫来接近他，乃至更早之前你通过那强盗的躯壳来接近守卫。我为我所有已经与庇护之地融为一体的孩子们哭泣，他们为了保护庇护之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我会永远铭记他们付出的一切。”

说话的同时，他向俄迈德的尸体挥了挥手。就像之前伽缪尔的命运一样，王子瞬间变成了一堆灰烬，随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利克静静地看着，他的呼吸依旧沉重无比。他不需要询问伟大先知如何处理另外那两具尸体，高阶祭司有自己的办法销毁那些不许存在的证据。

他现在开始盘算要让这具最新的躯壳发挥点什么作用。他希望结束这种飘荡的日子，希望这具身体能够最好地适应自己……永远为他所用。

“你销毁了这具尸体，可它对我还有用，”马利克提醒他的新主人道，“那是你和恐惧之王提供的。你要兑现自己的许诺，让我成为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这是诺言！”

“你会得到这份为我服务的回报，没错，我不会说谎。”

伟大先知没有说谎——马利克对这一点并不太放心——但现实中有太多变数。马利克不知道天使能够容忍自己多久；艾纳利尤斯当然希望这死灵尽快得到它想要的身体。

不过高阶祭司有他自己的想法。无论天使与迪亚波罗之间有何种契约，马利克都希望它对自己有利，而不是很快导致自己灭亡。

“议会与公会都在等着呢。”艾纳利尤斯讲道，他的身体开始渐渐变得模糊。一只飘渺的手在空中画出一系列燃烧的符文。“用你的徽章接触这符文，就可以把你自己传送到他们那里。”

马利克已经知晓这些，但他还是低下了头。刚才他已经将反抗的姿态表现得淋漓尽致，现在是悔悟的时候了。

“这次不要失败了。”天使说完这句话，便渐渐消失了。

“我才不想失败呢，”死灵对着空荡的房间说道，“不，至少，在那里会实现我的新计划。”

马利克现在已经完全从艾纳利尤斯给予的惨痛教训中回过神来，他又扫了一眼镜子，然后摸了摸胸前的徽章。符文在闪闪发亮。

“很快……”他低语道，假定乌迪西安的面孔就在自己眼前，“很快……”

————————

大群的螳螂终于撤退了，但它们并未被征服。天空中还充斥着这些邪恶的昆虫，艾迪伦们显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但这些螳螂却在此时飞上天空，逃回了它们来时的方向。

艾迪伦们累得几乎站也站不住，纷纷倒在地上。不知是法师部族还是城里别的什么势力对他们发动的攻击，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乌迪西安的追随者们到底还有多少幸存的。

塞伦希娅虽然和其他人一样精疲力尽，但她还是强打精神围着营地转了一圈，好让其他人能振奋一下士气。事实上，她的精神已经非常萎靡，但这并不仅仅是为经历了古怪的攻击。现在门德恩失踪了。商人的女儿对这两件事存在某种关联深信不疑。

他们都走了。塞伦希娅一边思考，嘴角始终勉强保持着微笑。萨朗疲倦地赞扬了她两句，然后试图将其他人集合起来。她没有看到乔纳斯，但估计他也在进行同样的工作。塞伦希娅对这两个男人的忠诚和援助十分感激，可他们不是乌迪西安，不是门德恩甚至……甚至不是阿奇里奥斯。她现在无比孤独，而且特别害怕这种感觉会一直持续下去。

他们现在是如此接近王城，只要爬上树去，就可以看到城中无数的火炬和油灯。出于必要的考虑，塞伦希娅安排了大量警卫，并且希望最终并没有用到他们。

当塞伦希娅觉得自己已经做了足够的工作时，她退到了营地后方附近一块僻静的地方。她吃了点艾迪伦提供给她的食物——他们从来不让她自己亲历庖厨——然后躺下来，祈祷这个晚上可以好眠，也祈祷第二天会有乌迪西安兄弟俩的好消息。

但她今晚显然不会有一场好觉。噩梦一场场袭来，要么令他们再次面对阿奇里奥斯的死亡，要么再次与他俩俩相望却难以企及。有一次，她发现自己站在巨大的深渊边缘，而阿奇里奥斯正迅速向深渊里消退，她徒劳地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到。在每一个梦里，这黑发的女人无助地哭泣着，就如同现实中，泪水无声地滑过她的脸庞。

“塞伦希娅……”

她的双眼立刻睁开了，但无论这是否还在梦境中，她都喊不出一个字来。这怎么可能呢，她怎么可能听到了他的声音呢？那是阿奇里奥斯的声音。

但这声音又响了起来。“塞伦希娅……”

商人的女儿立刻站起来，眼睛炯炯地盯着附近的丛林。

一个苍白的身形半隐在丛林中死死地盯着她。塞伦希娅差点喊出他的名字，她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不过她马上变得谨慎起来，随即侦测了一下周围。即便是最近的警卫也离这里挺远，而其他的艾迪伦都睡着了。只有她自己听到了弓手的声音。

如果这真的是他的话。

塞伦希娅在愤怒中突然变得冷静下来，肯定有什么人假冒他的形象来诱惑自己。她紧紧握住手中的长矛。她用精神力再次探测周围，但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类的存在，也差点没有侦测到这猎手。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确定此人到底是不是阿奇里奥斯。想到这一点后，塞伦希娅几乎是下意识地溜出了营地。

当她接近那苍白的身形时，他试着躲入丛林深处。塞伦希娅已经准备好手中的长矛，也变得比刚才更加警醒。她对这片地区展开持续的精神搜索，但除了她和那个自己曾经深爱的男人外，并没有发现其他人。

当他们远离一切哨位的视线时，阿奇里奥斯停了下来。塞伦希娅也随即停下脚步。

“是你吗？是你吗， 阿奇里奥斯？”

他点了一下头。“是的……塞伦希娅。”

她并不敢确信，尽管她的心在隐隐作痛。“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从前每次你都逃走，这次你没有呢？”

弓手试着将面颊上的一些浮土扫去，但他的努力只是徒劳。“一开始……是这样……我不想……不想让你看到我……这样子。”

“噢！阿奇里奥斯！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

但他用一个激烈的手势阻止了她。“我已经死了，塞伦希娅！早就死了！”

但她并没有接受这番话，即便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天人永隔。“从我看到的，从我为之战斗的，死亡根本吓不倒我，阿奇里奥斯。”

“所以……看起来，”他脸上浮出了一丝令人怜惜的微笑，“你为什么……要……最终……要爱上我？”

这句话击碎了她最后的防御。尽管仍然握着长矛，但塞伦希娅还是冲上去，用双手紧紧抱住了阿奇里奥斯。他没有反抗，也开始试着抱住了她。

很显然他只会站在那里，塞伦希娅最后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脸孔，结果恰巧看到他咽喉上那漆黑的洞窟，那伤口不知已经凝固了多久。

她惊恐地喘息着向后退去，但她恐慌的原因并非弓手所想的那样。当阿奇里奥斯满怀心酸地转过脸的时候，塞伦希娅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表现给他带来了多大伤害。

“不！拜托！我不是出于恐惧，也不是厌恶，阿奇里奥斯！”塞伦希娅根本无视自己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高，她用双手环住阿奇里奥斯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我很愤怒！我愤怒的是为什么让你来承受这些！”

他使劲摇着头。“你……你真是……让人吃惊。”

“我爱你，就这样。”她的双眸弯了起来，“你说‘一开始’你并没有指望让我看到你现在的样子！那后来为什么你又改变主意了？”

阿奇里奥斯推开了她。他紧咬着牙关，仿佛在寻找答案。“同样的……为了同样的理由……我想杀……杀了你和……和乌迪西安！同样的……为了同样的理由……我最终和你……最终……”这不死的猎手望向自己右方。“因为他……”

一道华丽的光芒从那里绽放开来，这令塞伦希娅立刻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长矛。从光芒的中心，她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形渐渐显现出来，充满能量的光须组成的巨大翅膀从他的双肩之后升起。

“艾纳利尤斯！”她立刻推开阿奇里奥斯，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不，塞伦希娅……”弓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这不是艾纳利尤斯……”

“不——”她根本无法确定对方到底是谁，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对方。她对天使所有的印象都来自拉斯玛和门德恩的口头描述，而眼前这个天神一般的人物正符合他们的说法。不过，他的确有些细节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可这毕竟是一个天使呀！算起来，整个庇护之地又会有几个天使呢？

她慢慢地想起来，也许的确有另外一个天使存在，可她的思维拒绝这种想法。他们根本不可能对抗两个天使。

“他为和平……而来。”

但这句话再次激起了她的怒火。“和平？难道不是这个家伙让你来射杀门德恩和我吗？”

“那是从前的事情。”

这声音同时在她的脑中与心中不停地轰鸣。她感觉自己脉搏在疯狂地加速。

“那是从前的事情。”天使再次重复道，那无尽的光芒围绕着他——整个营地都应该能看到如此炫目的光——每当他说一个字，这些光也随之律动。“当时我也不清楚是否需要那样做。”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想……告诉你……要有……耐心。”

“艾迪伦们必须要有所准备。”天使的回答听起来是如此无助。他并没有向前行走，但却离他们近了一些，又近了一些。

这不是一张凡人的面孔，它更像是光芒织就的面罩。天使的身高几乎达到了不可思议的水平，而他看上去是如此明耀，塞伦希娅直视时不得不眯起来眼睛。她很奇怪是否曾经有人真的靠近天使去看他的真实长相。

“这并不意味着别人可以看到我们在一起。所以他们不会有任何反应。”

这意味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其他艾迪伦都不会知道真相。塞伦希娅重新提起了戒心。

“拜托，塞伦希娅……请听……听他讲。我知道……我知道这太……有太多要问的……请相信我。”

塞伦希娅现在能确定阿奇里奥斯所讲的话是发自他本心，而不是因为天使的某些法术，这令她稍稍放松了一些。“好吧，我会听的。”

“门德恩也知道，”阿奇里奥斯继续说道，他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多了点生气，更像是寻常人类在讲话了。“他知道……这就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被传送……到前方。”

“到王城里面？就他自己？”

“门德恩……绝不是一个人……他和所有……我们……肯定能找到乌迪西安……如果有……如果有希望。”

塞伦希娅轻蔑地指了指天使问道：“可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现在他想帮我们？”

阿奇里奥斯没有回答，但这肩生光翼的天使回应了她。“因为艾纳利尤斯的所作所为——不止一次了——这极其过分。他和三个中的一个签订了协约……一条极具威胁性的协议。这也令我的计划不得不随之改变。”

“三个中的一个？难道他与三一神教有牵扯吗，阿奇里奥斯？”

“关于……关于三一神教……的真相，”弓手扮了个苦相，“你知道……你知道那些恶魔……是恶魔们创立了它。你知道……那些关于麦菲斯……迪亚隆……巴拉的教义，都是不一样的。”

“不，当然不是！它们都是最大的魔王，分别掌管着——”她突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弓手想要告诉他的事情。“当然不是！”她睁大了双眼望向天使，“三个中的……一个？在这里？”

天使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也许是它们三个中最邪恶的一个……它凝集了所有最恐怖的元素……被称作迪亚波罗大王。”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塞伦希娅只觉一股寒意贯穿了整个身体，她甚至感觉到天使也在努力克制自己的焦虑。这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存在啊，即便是仅仅提到它的名字，仅仅猜疑它来到了这个世界，都已经令人如此胆寒。

她试图理解这些，但还是禁不住脱口而出：“可如果这恶魔如此强大的话，为什么艾纳利尤斯还会甘冒风险与它结盟？这会导致他的灭亡。”

“会的……尽管他对这一点非常明了，到最后，不仅仅是迪亚波罗大王……不……包括我们所有人……都会臣服在他脚下……”

“这怎么可能呢？难道艾纳利尤斯是所有天使中最强大的一个吗”

天使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小心地考虑该如何回答。“很强大，但远远比不上天使议会……。在这里……在这个凭借他的力量创建的世界……艾纳利尤斯在这里凭借他强大的力量与魔王们缔结了联盟……他在这里成功地扭曲了世界之石来达到私人的目的，凭借他自己的力量。”

世界之石。她从乌迪西安那里听到过这个，知道那令人惊奇的圣物是一块巨大无匹的水晶，它不仅仅向外部世界屏蔽了庇护之地的存在，艾纳利尤斯也同时凭借它来抑制人类潜在的力量。莉莉丝只不过是设法稍稍改变了它的魔法，就足以导致了奈法兰的重生……或者，现在他们已经自称为艾迪伦。

“不知道他怎么改变了世界之石的焦点……也许是某个我们还不知道的叛徒帮了他……然后将自己与世界之石完全绑定在一起，以保证这次窃取的成果能永远归他所有……。事实上，他一直害怕被天使议会发现，以至于根本没有发掘出世界之石更强大的力量。”

他的话语令塞伦希娅心中猛地一沉。“那么这一次呢，难道乌迪西安就没有一点打败他的可能吗？ 这次伟大先知——哦，是艾纳利尤斯——就完全把我们玩弄于鼓掌之间吗？所有努力都没有用？”

“不，不会白费力气，”阿奇里奥斯插了一句，同时紧紧抓住了她的双肩，“乌迪西安是唯一的一个……唯一一个可能……这个世界上唯一可能击败……艾纳利尤斯的人！”

“这又怎么可能做到呢？怎么可能呢？”

“你不……你不记得……乌迪西安的力量了，塞伦希娅？你还……还记得……他说的……都发生了？对……世界之石？”

世界之石。尽管思维越来越混乱，但这黑发的女孩很快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阿奇里奥斯的话语中来。乌迪西安见过这个世界之石。他也曾被带到艾纳利尤斯之子——拉斯玛的面前。乌迪西安粗略的描述都已经令她惊叹不已，感叹造物居然如此神奇，而且它还能存在如此久的时间。

随后，塞伦希娅想起了阿奇里奥斯一直试图揭示的重点。

乌迪西安独力改变了世界之石的内部结构。很显然艾纳利尤斯已经不可能再将其复原。

艾纳利尤斯没有办法复原。

“乌迪西安是……对抗艾纳利尤斯的唯一希望。”阿奇里奥斯声明道。“即便是他……”弓手指着天使道，“即便是他也无法做到乌迪西安的水准。”

这些信息令她不再有其他想法。“那么我们需要尽可能快地赶往凯吉！如果现在叫醒其他人的话，我们可能几个小时内就能到达。不管你怎么说，我确信门德恩一个人成不了什么事。我们需要向那里进军，如果需要的话，我们要打破他们的城门，将他们的城市撕成碎片！我们必须要找到乌迪西安！”

这天使——现在还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突然站在了她身畔，这令塞伦希娅大为吃惊。“如果你这么做的话，那么你会直接跌入已经设好的陷阱……一个我现在都无法对付的陷阱。”

“什么？你说的什么？那跟乌迪西安有关吗？”

“这和你的朋友有直接关系。”天使第一次显出了疲倦的姿态，“所有人命的折损都会算在他和艾迪伦的头上。”他举起一只带着长手套的手，未经她的允许便放在了她的额头上。“看看现在发生了什么……会发生什么……”

这天使仍然有些令塞伦希娅不放心的地方，但她现在别无选择，只能服从。现在，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被从身体里撕扯了出来。突然，她开始沿着大路向王城奔去。这令她想起了当初与乌迪西安共同运用魔法进行搜寻的境况。她的情绪渐渐镇定下来。

她看到自己飞过厚重的城墙，进入了巨大的城市。各种建筑在她眼前迅速闪过，她甚至看到了人们短暂出现的影像。

随后……随后，她来到了城市的最中央，她的目光直接投向一座拥有重重高墙的建筑物。那些石头好像不存在似的，她直接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燃着火把的房间，接着又将视线转向一个更大且华丽许多的大厅。

在那里，塞伦希娅看到了令人极其惊恐的一幕，她终于明白了天使的良苦用心。

孔却

第十三章

七个最大的法师部族各选出一个人来组成法师议会的主体，而实力稍弱的另外七个部族也都有人员进入议会，但这七个人没有选举权。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可以提出推荐意见或提交文案以待辩论。这让他们可以拥有一部分影响力，虽然在最终决定权上仍然完全无法与主要成员相比。即便许多部族陷入常年的血腥斗争之中，法师议会仍然可以凭借这套体系来维持运行。

还有一个另外的因素令议会可以凌驾于各种斗争之上。议会有专人负责执法，以保证任何法师在触犯议会所订立的条款时都会受到相应的惩罚，不管这法师地位如何尊崇。这些条款由议会根据法师们的共同利益来制定，因此并不偏倚于任何部族。上述的法师代表谨慎地从各种标准中选择最适合他们的，确保整个议会的意志可以畅通无阻地执行下去。

所以，当阿莫莉亚出现在他们中间的时候，整个法师议会都觉得非常正常，其他法师很自然地给她让出了位子。与会的各大公会负责人投向她的目光也都充满了尊敬，对他们来说，执法者是所有法师中最可信任的——如果在场的人都可以被称为执法者的话。

议会目前的领导者——为了公平起见，议会每月初都会更换一次议长——从高台上看到了阿莫莉亚，他扫视了一下自己的副手，用因为年迈而变得沙哑的声音发问道：“那个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在那里？你答应过会带着他一起回来！”

“他不会来了，”这女子回答道，“我带来了他的消息。”

法师们那一张张苍老的面孔上立刻浮现出了惊讶与鄙夷的表情。几名大腹便便的商人显然准备开始反驳她的说法。

其中一个头饰精美带着华丽翡翠鼻环的商人说道：“我们同意参加这次会见，很大程度是是由于俄迈德王子的要求和对我们那可怜的法辛先生的怀念。如果法师们在与这个阿塞尼安人的合作上捣什么鬼的话——”

“阿塞尼安人与议会并没有过任何协约，他如果胆敢这么做的话，那这次会见就此取消，”议长回答道，“我不希望这次无礼的行为会影响到我们与公会的兄弟之情……”

几名公会的负责人狡黠地笑了起来。即便强大如无所不能的法师，他们一样对公会间的贸易非常倚重。

在他们互相交换意见的时候，阿莫莉亚——或者说马利克——保持着沉默。按照计划，当众人重新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才继续说道：“乌迪西安大人不会来了，但是，如我刚才所说，我捎来了他的口信。”

“乌迪西安‘大人’？”议长咕哝道，“除了我们，你没有其他上司，阿莫莉亚……”

马利克深鞠一躬，他那虚假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这已经是从前了。乌迪西安大人向我展示了真相。自从开始追随他之后，我便不再相信其他所有异端邪说。”

“她在胡说些什么？”一名公会的负责人问道。他身边几个人咕哝了一声表示同意。

马利克慢慢转向那人。“这意味着他给了我足够的荣誉，让我可以从法师和各大公会手中将凯吉的人民解放出来！”

周围立刻响起了震惊的抗议声和谴责声。双方的成员都显得无比愤怒。

马利克突然感到自己体内充满了力量，那应该是将他派遣到此处的两个人促成的。看着眼前这群孱弱的人们，他意识到艾纳利尤斯和迪亚波罗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甚至，连他自己都已经变得强力无匹。

“阿莫莉亚！”议长愤怒地吼道，“你说的每一个字都罪孽深重。太可笑了！你对你信奉的教义了解得够多了，你会为你的背叛得到应有的惩罚，而那个阿塞尼安人——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会被宣称为凯吉至死方休的敌人。”

在场的法师议员们和公会负责人发出了赞同的怒吼。马利克并不担心阿莫莉亚会受到何种惩处。她事实上已经不在人世，他们无论对她做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

况且，现在到了他执行命令的时候了。

“被定罪的应该不是我，”他反驳道，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乌迪西安大人已经谴责了你们所有人！”

马利克甚至连手势都没做。他所做的就是环视四周，令天使与恶魔的意愿得以执行。

无数微小而闪闪发光的刀片在他身畔的空气中显现出来，然后如饥饿的苍蝇一般射向四面八方。它们迅速旋转着，发出微弱的嗡嗡声，这声音迅速变得四处皆是。

这些公会的首领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他们有些人曾经从贪婪的法师那里购买过防身用的护身符，但它们并未减缓这些刀锋的速度。旋转的刀片穿过厚厚的衣服，然后深深切入骨肉之中。人们尖叫着四处躲藏，但他们根本无处可逃。在释放这些刀片之后，马利克已经封堵了出口。

法师们的惊恐程度也不比公会成员差到哪里。他们大多数人因为因为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施放任何法术。开始有几个人试图躲开刀片，但艾纳利尤斯和迪亚波罗的力量太强大了，聚集在这里的人们，即便是最强大的一个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可怜的蜉蝣而已。任何躲过第一波攻击的法师都会发现他们的幸运是如此短暂。

所以，他们都没有逃脱被屠杀的命运。闪亮的银色刀片——它们看上去就像弧形的弯刀——满足了他们三个恐怖的愿望。房间内到处鲜血四溅，地板上到处汇集成红色的水洼。尖叫声渐渐平息了，只剩下残喘声和啜泣声……最后是无尽的沉默。

地上的人几乎已经无法分辨出长相，他们的每一寸肌肤都被切割得支离破碎。考虑到凯吉人在折磨犯人时首选便是剥皮，因此天使与恶魔参考了这些人的爱好，并给予他们同样的命运。

马利克的脸上仍然堆满了微笑，他不仅没有受到任何刀刃的伤害，甚至连血滴都没有溅上一点。他停下来检索着一具尸体，但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于是他立刻继续向前。

最后，这令人胆寒的死灵终于找到了他的战利品——准确地讲，是两个人。事实上，其中一个是法师议会的法师。这个人的生命正在迅速消逝，但马利克还是将一只手伸向他血淋淋的躯壳上心脏的位置——他的心脏几乎已经露在了外面——准备给他最后一击。

他感觉到艾纳利尤斯的意志在自己体内流过。那遍体鳞伤的男人发出一声喘息，心跳变得略快了一些。当然，他的痛苦也变得轻了许多。他们希望这个人活下去……暂时地。

马利克对另外那名公会的负责人做了同样的仪式。他的左腿被飞旋的刀片切断了。这矮胖男人的血肉一团一团地堆在他身旁，就像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毯子。他现在也收到了天使的礼物。
现在，有活着的目击者了。他们会活到向外人详细地讲述完自己的悲惨遭遇，然后让其他人口口相传下去。这法术会令他们暂时摆脱死亡的威胁，也会令他们保有一定的记忆。他们的故事会有相通之处，但又不尽相同。天使和恶魔会让他们活到被其他人发现，活到别人向他们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谁要为这场灾难负责。

当然是那个乌迪西安。

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撞门了。外面的警卫和法师们应该无法理解为什么门锁突然打不开了，而那些魔法防护也根本没有办法突破。

马利克察觉到室内应该还有一两个幸存者，但他知道这些可怜的傻瓜不可能再回答出任何问题。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在正常情况下，他只需要触碰胸前那块大个的徽章便可以离开此处。只是他现在拥有的强大力量显得有点无用武之地了。

马利克面对这场大屠杀露齿而笑，随后躬下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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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已经死了，淹死在了水中。

可他没有，当他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还是在地下运河的底部，身边则有一个陌生人。

还好以他这么久以来的经历，他并没有惊慌失措，尽管周围一切都显得那么令人不安。他隐约分辨出在头顶上运动的东西，但它并没有随波逐流。戴尔米迪斯之子现在连一根手指都没办法活动，他小心翼翼地试图找到自己获救的原因——如果与那东西有关的话。

起初乌迪西安怀疑这是那魔鬼的功劳，但根本不可能。很显然它一直试图吞噬掉自己，就这一点而言，它为什么要保护自己的生命呢？

那么还有什么呢？或者说，谁干的呢？凯萨斯吗？乌迪西安再次察觉到自己一直在被错误引导。他很长一段时间之前就看到法师也沉入了水中。凯萨斯可能已经死了，至少也已经不可能再做出什么行动。肯定不是他伸出了援手。

那么……会是谁呢？

有什么东西正在逆流而上。这是一个黑暗的阴影，它令乌迪西安立刻又想起了那恶魔。他紧张地死死盯着那东西。

那东西一直在他的眼角徘徊，虽然一直未形成完整的可以辨识的形象。一瞥之下——仅仅是一瞥——乌迪西安相信它类似某种植物的枝杈，而它的身体是球形的，但他无法肯定那是什么东西。尽管如此，他的心跳已经变得更快，如果现在是在岸上的话，估计他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随后，在他的头顶响起一个令人发寒的声音。“是我救了你，凡人……是我将你从必死的境地拉了出来。”

“你是谁？”乌迪西安用意念回问道，“你是什么？”

这暗影一点点进入了他的视线。乌迪西安感觉自己又看到了类似刚才攻击自己的恶魔的样子，不过眼前随即出现了一些其他影像。片刻之后，他终于知道了对方是谁，他发誓这是今生第一次和艾纳利尤斯如此接近。一想到天使终于亲自来诱捕自己，乌迪西安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而心跳速度也更加快了。

“我来这里找你，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对方可能因为被误认为是伟大先知而心怀不满，声音里带着嘲弄的语气，“那天使会让你死在这里，但我不是那么无情！”

“那你是谁？”乌迪西安再次重复道，还是不清楚这暗影到底是哪个敌人。艾纳利尤斯应该不会发掘到他最本能的恐惧。这会是谁呢？

这暗影变得更加接近了。他脑海中浮现出马利克那恐怖的形象，但很快便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美丽到令人窒息的面容，但却令他更加不安。

是莉莉丝？

他越发的担心了。莉莉斯已经死了，而马利克绝不可能救他。他们不可能与现在的事情有任何关系。

那影子稍微消退了一些。它再次开了腔，语气舒缓而令人感觉充满抚慰。“他们不会得到你的，乌迪西安，在我的保护之下没人能伤害你。至于我是谁，我有很多名字，也许你也知道一些。我有一个名字叫做迪亚隆。”

迪亚隆！乌迪西安立刻明白了到底是谁阻止了自己的溺亡。迪亚隆，三一神庙中主掌意志的神祇。迪亚隆，乌迪西安对它很清楚，它和那些恶魔拥有一样的血统——比如莉莉丝。它是可怕的墨菲斯托的兄弟，而后者正是莉莉丝的父亲。

迪亚波罗，恐惧之王。居然是它救了乌迪西安。

“你不需要怕我，”迪亚波罗说道，毫无疑问它已经感知到这人类的不安，“庇护之地的一切都要改变了，天使所犯下的罪孽需要恶魔来补救。我之所以救你，是因为我们两个有共同之处，那就是要阻止艾纳利尤斯毁灭这个世界。”

尽管处于困境之中，但乌迪西安发现恶魔的话还是打动了自己。迪亚波罗对艾纳利尤斯的描述非常精准。“伟大先知显然认为所有的原罪都是别人犯下的，而自己并没有任何错误。他的行为都是“必须”的。数百人的死亡仅仅是出于天使的自负，但他对此根本不在乎。”

“没错……你对他的看法非常正确，艾纳利尤斯已经疯了，他现在令高阶天堂与烈焰地狱间都充满了恐惧。但他丝毫不为所动，因为他将自己与世界之石连结在了一起，而那石头是整个庇护之地的基础！他的一切力量都来自那石头，他的存在也全指望着那石头！”

从迪亚波罗的话中，乌迪西安找不到有什么漏洞，尽管他并不认为高阶天堂和烈焰地狱对今后的走势有多明了。突然间，他心中打了个冷战。如果处于对抗双方的天堂与地狱都害怕艾纳利尤斯，那人类又会有什么希望呢？

乌迪西安感觉这恶魔离自己是如此之近，它甚至可能正凝视着自己的双眼。不过戴尔米迪斯之子依然拥有坚强的意志，他从前毕竟面对过恶魔。

他们之间出现了片刻的沉默，仿佛是出于某种原因，迪亚波罗不得不仔细考虑他的想法。“此外……天使并非传说中那样无懈可击。你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你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以深入他的内心，将无尽的恐惧充满他的心灵。”

“我？可我是怎么做到的？”

“你在完全不了解世界之石的情况下改变了它！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做到，而且天使再也没办法将它复原。如果我们希望尽快击败他的话，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乌迪西安根本无法相信这一切。迪亚波罗，恐惧之王，居然想跟自己合作。这恶魔居然想联合他一个凡人来对抗一名天使。

这个想法实在太疯狂了，如果可以的话，乌迪西安真打算为此大笑一场。

“我不是路西安，那家伙是我兄弟的儿子，整天价只会鼓吹仇恨。我也不像那个女人，她除了喜欢虐杀周围的凡人，把他们跳动的心脏从胸腔里撕出来，恐怕也就没其他爱好了。我比他们都值得信任。”

但乌迪西安现在只盼望着一件事情，那就是马上回到地面上去。他不止一次怀疑迪亚波罗开出的条件。如果恶魔真希望乌迪西安考虑它的提议，还会一直让他待在水下好几码的地方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迪亚波罗和它的子民还真不了解凡人的思维方式。

“让我回到平台上，”他要求道，“然后我们才能继续谈下去。”

那暗影在水中迂回了一下。乌迪西安很清楚他没有看到恶魔的真正形态，不过他非常庆幸这一点。

“事实上，你目前在这里比其他地方都要安全得多，凡人。凭借自然法术和我本身的力量，现在艾纳利尤斯根本发现不了你。如果我把你送到水面以上，你立刻就得冒着被发现的风险。”

乌迪西安对这种危险根本不在乎。如其他人类一样，他对于水有一种本能的敬畏，尤其它现在是如此轻松就可以灌满他的肺部。“我要离开这里！”

“外面太危险了，不过也许还有办法。不过如果想成功的话，你需要向我展开你的心灵，让我用一种极其轻微的方式触动你的力量……只需要轻轻触动一下就够了。”

当那暗影讲话的时候，乌迪西安突然感觉周围的水压大了至少一千倍。他有幽闭恐惧症，这种即将被淹死的恐惧感几乎将他碾得粉碎。乌迪西安开始准备同意恶魔的建议……但最后时刻他还是莫名其妙地控制住了自己。迪亚波罗显然现在并不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除非他将内心完全向恶魔打开，这令他变得警醒起来。

他也开始质疑为什么最后来救自己的人居然会是恐惧之王呢。为什么迪亚波罗宁可就此把他丢下？乌迪西安开始怀疑恶魔所给的理由。有什么理由要让他一直呆在这么可怖的地方呢？只有这样他才会宁愿完全出卖自己也要逃离这里。

乌迪西安现在终于明白了，到底是谁在自己已经干掉那恶魔的情况下，让自己落入水中的。肯定是恐惧之王。直到现在乌迪西安才察觉到真相，也明白了之前自己能够逃脱厄运完全是迪亚波罗一手策划的。魔王利用了他与生俱来的恐惧感，令他无法集中精力来理解他们之间的对话。

而现在迪亚波罗仍然在努力。“我感觉到艾纳利尤斯就在附近！抓紧时间！如果将我们的力量合二为一，我们一定能击败他！”

这暗影的话语几乎完全说服了乌迪西安。他几乎竭尽全力才令自己没有同意。随后，在没有新的诱惑侵入乌迪西安意念的时候，他凝集了自己所有的意志力试图解放自己。

一股愤怒的力量击中了他。恶魔终于抛开了所有虚假的借口和伪装。“你是我的！你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凡人！我现在突然来了兴致，我一定要撕下来你的胳膊和大腿，把你流血的躯壳丢给我那些贪婪的宠物，瞧吧，现在水里到处都是它们的影子。”

大量黑暗的物体正从四面八方向乌迪西安游过来。他怀疑这些只是出于自己的幻觉，迪亚波罗仍然在试图逼迫他头像，可他不敢冒这个风险。乌迪西安潜意识里只希望自己能够挣脱那些魔法的束缚，好让自己能够从隧道中逃脱出来。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类似鱼群的东西逼近了乌迪西安。深红色的碟形眼睛渴望地盯着他。它们张开满是锋利牙齿的大嘴准备上前撕咬。但就在此时，随着嗖的一声，乌迪西安飞速向上升去。他冲出水面数英尺之后，直到头顶距离天花板只有几寸的时候，这势头才缓了下来。

他的双臂，他的手掌……他的整个身体现在又都是他自己的了。乌迪西安很奇怪自己居然漂浮在水面上。当他年少的时候，这位前农夫就经常幻想着自己能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但他从未奢望自己有天会梦想成真。

从下面传来了一声狂野的咆哮。水面下显现出了这怪物的影子，当它向乌迪西安冲上来的时候，它的形体在一刻不停地发生变化。每个化身都比之前更加可怕，而每次它都能捕获他最本能的恐惧感。

尽管如此胆战心惊，但乌迪西安并没有表现出来。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不仅于此，他必须要找到防御迪亚波罗的办法。戴尔米迪斯之子突然想起来一件疯狂的事情，也许只有这样才有希望摆脱恐惧之王，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在他强大的意念控制下，一道巨大的水流突然冲向他与恶魔之间，这水流来得如此之快，迪亚波罗根本没有时间做出新的施法。水流迅速冻结成块，它的每一面看起来都像是结了霜的镜面。

于是，迪亚波罗从镜面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在其他任何情况下，乌迪西安都不会怀疑恶魔是否会因此受到影响。也许这样一个小把戏只会令恐惧之王花点时间稍作应付。不过，现在乌迪西安施法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他完全是通过自己的本能在战斗，恶魔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如此一来，迪亚波罗就结结实实地承受了它惯于施加给别人的效果。它往常习惯加诸于人类的恐惧击中了它自己。

那暗影中的东西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喊，令乌迪西安几乎陷入盲目的恐慌之中。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戴尔米迪斯之子控制住了自己，否则他便要陷入失败的境地了。

迪亚波罗不停地扭曲变幻着，它几乎被自己的力量给击垮了。恐惧之王只不过是看了自己一眼而已，可它从未想过自己的恐惧攻击是如此强大。

迪亚波罗咆哮着一头冲到天花板上，同时撞碎了几块石头。它的尖叫声在地下通道里不停地回荡着，几乎刺穿了乌迪西安的灵魂。

乌迪西安花了好大一会儿时间才意识到自己是孤身一人。极度的疲倦向他袭来，他感觉自己已经摇摇欲坠。被冰冻的水柱崩塌了，重新落到了水流之中。乌迪西安努力躲开汹涌的水流，用意念将自己推到了台阶上面。

直到此时，他才靠在墙上喘了口气。现在迪亚波罗已经不见了，不过他凭借着仅有的微弱光芒，便可洞悉整个黑暗中的一切。原来令他免遭溺亡之灾的魔法力量，现在又起到了新的作用。他的力量现在甚至无需他自己召唤，便可根据需要自行调整。

这令他想起了门德恩的话，弟弟曾经讲过，这力量对他的控制，超出了他对力量的控制。有那么一会儿，乌迪西安认真考虑了一下，他弟弟显然已经对此做过暗示——不过很快他对自己的谨小慎微感觉如此可笑。他和这力量是一体的，怎么可能因此危及自己或者其他人呢？

他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小会儿。乌迪西安想起了凯萨斯，他立刻冲向那法师，后者现在依然安静地躺在地上。

不过当他触碰凯萨斯的胸口时，他感觉法师还活着。事实上，当乌迪西安被第一只水怪捉住的时候，这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就已经躺在那里了。

乌迪西安虽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还是对他进行了积极的救治。戴尔米迪斯之子将手悬浮在他身体上方几寸的高度，从心脏到头颅之间慢慢地移动着。与此同时，他在努力用意念唤醒凯萨斯。

很快，法师开始了喘息，随后连续咳嗽几次。他慢慢睁开双眼，眨了几下之后，渐渐变得有神起来。

“阿塞尼安人……”他喃喃道，“乌迪西安……我们这是……这是死了吗？”

乌迪西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落入敌手的时候，凯萨斯一直处于昏迷之中，根本对此一无所知。这令乌迪西安感觉非常迷惑，因为自己从始至终都非常清醒。难道他的意志要比法师强那么多吗？

“那东西已经死了，我打爆了它，这东西再也不会设计来陷害我们了。”

“对这点我一点都不怀疑。”他接住了乌迪西安的手，后者把他拉了起来。凯萨斯摇摇晃晃地站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平衡。一旦站稳之后，法师立刻召唤出了一个光球。“如果没有任何帮助的话，我想我绝对不可能比你干得更好。”

乌迪西安望着浑浊的水流道：“求生的本能可以让人创造奇迹。”

“但我没有创造什么奇迹，”现在凯萨斯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傲慢的表情，“你比我听说过的任何人都要强大。而你本来可以把我丢在这里，让我变成一堆白骨，可你没有这样做。”

法师内心的转变令乌迪西安大感振奋。如果像凯萨斯这么固执的人都能够看到真相的话，那么说服法师部族与自己联合起来对抗艾纳利尤斯与恶魔的联盟应该也不是那么困难。

法师部族。乌迪西安脸上露出了苦笑：“凯萨斯，我们在这鬼地方有多久了？”

他的伙伴立刻意识到对他们来说本应该更重要的事情。“我恐怕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不过不要担心，我会为你说情的，乌迪西安！我——”

凯萨斯突然抓住了自己的胸口。乌迪西安靠过去希望扶住他，但这黑皮肤的男人甩开了他。

“他们……他们用我当初向议会效忠时提供的灵魂碎片找到了我！他们一直用这种方法来追寻消失的执法者，因为我们在执行任务时常常需要动用暴力。”他站直了身体，“他们现在知道我在哪里。毫无疑问，当我们没有去和他们会面的时候，他们肯定质问了俄迈德王子，而且用这个方法发现了我们在一起。”

“奇怪，他们之前并没有找到你。”

法师对他的评论回应了一个苍白但又残忍的笑容。“魔鬼的法术应该屏蔽了我们的存在。”

他们没有继续交谈下去，因为此时周围出现了至少十几个戴着兜帽的法师。这些新来者乌迪西安只认识一个，那就是身材消瘦说话一口男中音的诺扎尼。

“凯萨斯，”这长得像骷髅一样的法师扫了一眼他的伙伴和乌迪西安，拉长腔调道，“赶紧躲开！”

“诺扎尼！怎么——”

这些法师向乌迪西安的方向同时举起了徽章或法杖。凯萨斯举起一只手表示抗议，但诺扎尼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黑皮肤的法师就从乌迪西安身边消失了。片刻之后，他出现在了其他法师身边。

“动手。”诺扎尼命令道。

不过还未等他们对呆立在那里的乌迪西安动手，一股狂奔的水流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从水流中飞出来大量类似象牙的东西——无论形状还是颜色。一眨眼的功夫，它们便将法师们和乌迪西安团团围住。

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回荡在隧道里。“乌迪西安！来我这里！”

是门德恩！再没有一个人的出现能让乌迪西安如此欣喜了。然而，他还是犹豫了片刻，毕竟眼前这一幕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一堵骨墙挡在了法师和乌迪西安之间，不管法师们如何向它施法，最终都无法撼动它分毫。这些骨头很明显是从上面的世界里收集来的，它们不仅仅包括各种动物的骨骼，同时也有人类的。太多人类的骨骼昭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在这个城市的漫长历史中，有无数的人死于各种暴力事件。

门德恩从前也曾经做过类似的尝试，但从未达到过如此规模。这可怖的骨墙在法师的攻击下闪烁着森森的光芒，但依旧岿然不倒。

凯萨斯对诺扎尼大喊大叫着表示抗议，但其他法师们显然并不想听他说什么。骷髅一般的诺扎尼将手伸进了一个口袋里。

这些法师从乌迪西安那里得到的挫败感迅速转化为愤怒的力量。他们纷纷开始对乌迪西安进行攻击，再没打算做任何解释。他只能认为这是些法师中的叛徒。

怒火再次点燃了他的力量，他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咬着牙回过头去，看到了自己的弟弟。

“躲远点，门德恩！”乌迪西安咆哮道，“他们这是咎由自取。”

“不，”他弟弟冷静地回答道，“他们有非常正当的理由攻击你。”

门德恩的话语令乌迪西安大为震惊。他刚准备抗议，就看到弟弟突然眯起了眼睛盯着自己身后。

“不！”他将什么东西塞进乌迪西安手中，然后大吼出一道乌迪西安完全听不懂的咒语。

隧道里瞬间充满了炽热的光芒，随后门德恩塞到他手中的东西也开始发出亮光。

乌迪西安周围发生了变化。隧道和那些燃烧的火光都消失了，他周围充满了宁静与黑暗。他发现自己身处一块柔软的地方——一块潮湿的土地。他身畔响起了各种声音，那是丛林中的生物所发出来的。

乌迪西安一边习惯周围的环境，一边双膝跪了下来。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平静，而在隧道中几乎将他吞噬的怒火也渐渐散去了。

他归结于平静也许是因为另外一个原因。现在他感觉到掌心有一点点凉意，但这凉意令他非常舒服。那东西在他手中发出暗淡的光芒，令他想起了天上的群星。

乌迪西安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是门德恩的象牙匕首。当他眼光所到之时，微弱的光芒消失了。

一想到弟弟，乌迪西安立刻打算转过身把匕首还给他……但他发现门德恩根本没有在自己身边。

“他更关心你可能会做什么。”一个声音从相反的方向传过来。

乌迪西安转过身去，他看到了拉斯玛。“我要回到他那里！”

“我也非常想去营救他，尤其这又是我的失误，我开始根本不该同意他去凯吉找你，”这身披长袍的身形接近了他，“可如果你现在返回隧道面对那帮法师的话，对整个事态根本于事无补，而且局面会远远超过我们的控制能力。”

像往常一样，乌迪西安根本听不懂这上古的死灵法师在讲什么。他只知道弟弟现在正处在强敌的包围之中，他要去救弟弟。“我要回去！”

拉斯玛摇了摇头。“乌迪西安，你是不知道过去几个小时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聚集在一起准备会见你的法师议会成员与公会领导者遭到了残忍的屠杀。”

这个新消息如同一块巨石击中了乌迪西安的胸口。“屠杀？什么情况？”

“其中有一个人……她自称是遵照你的命令形势。他们也正在搜寻她，但更重要的是，你现在已经被宣称为一个穷凶极恶的屠夫，你的所有追随者都要被镇压。法师部族——不，整个王城——已经被鼓动起来要与艾迪伦战斗到底。”

这种情况戴尔米迪斯之子很久之前就担心过，而且一直努力阻止它的发生。他没有问是谁策划了这次行动。艾纳利尤斯肯定脱不了干系——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那个恶魔迪亚波罗大王也可能参与了此事。

而这个女法师呢，不管她是谁，毫无疑问肯定是天使或者恶魔的代言人，她居然能够如此残忍地击杀如此数量众多的法师。他怀疑这个女人是阿莫莉亚——但肯定不是真正的她。她不像是那种可以轻易变节的人。

马利克应该已经获得了一个新的身体，而且与那帮企图消灭乌迪西安的家伙结了盟。

不过他对自己的处境倒没怎么考虑。乌迪西安举起门德恩的匕首，打算借助它返回自己的弟弟身边，好帮他脱离困境，乃至把他带回来。可是这把匕首看上去和之前已经不太一样，它透露着一种不祥的苍白，显得毫无生气。

拉斯玛摇了摇头。“我很担心。当我察觉到回来的是你而不是他的时候，恐怕事情已经变得无比糟糕了。”

“不要在那里绕圈子了，赶紧帮我做点什么！”

“可你没有什么能帮到门德恩的，”拉斯玛讲话的时候平静得令人心冷，“你根本帮不上任何忙。他和匕首的联接已经被切断了。”他皱起了眉头。“你弟弟现在和我们失去了联系。”

洽斯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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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却

第十四章


这就是死亡吗？门德恩问他自己。这就是吗？

如果它是的话，这也和他的想象差得太远了。当然，想象与现实往往没有交叉点，也极少共存于同一个世界。不过，门德恩觉得肯定要比现在严重得多——考虑到他活着的时候看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应该比这更加虚无。他看不到任何东西，也触碰不到任何事物，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凭借旧有的躯壳记起从前的事情。

他的思维重新转回隧道中发生的那些事情。在另外一名天使的引导下，他不仅在未惊动守卫的情况下迅速进入王城——不管是用物理方法还是魔法——然后设法通过血脉的联系和拉斯玛与巨龙教给他的技能找到哥哥。不幸的是，找回乌迪西安比他想象得要困难太多。

门德恩确信自己在最后被传送到的地方可以找到哥哥，他对这一点非常有把握。在那里，法师与公会领导者的鬼魂们迅速聚拢到他身边来。它们比往常那些鬼魂更加渴望跟他交流，也许是因为它们刚刚惨遭横祸吧。门德恩很快了解到了现场发生的一切，甚至比他亲身经历还要详细。毫无疑问，那个女人肯定不是真正的阿莫莉亚。事实上，这些鬼魂已经查清了这一点，它们是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这个糟糕无比的事实。

它们告诉门德恩，是那个家伙亲手进行了这场血腥至极的屠杀。它们也告知他，那个家伙捏造了乌迪西安要对王城痛下杀手的谣言。

那个高阶祭司的死灵，也就是马利克，要对这场可怖的屠杀负全部责任。

当初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那家伙逃脱了门德恩手中骨头碎片的攻击，而现在，它就像瘟疫那样从一个受害者传播到另外一个受害者那里。更糟糕的是，如果门德恩的怀疑没错的话，那么多人惨死在马利克手中，只因为它在不停地追寻一个梦寐以求的宿主，那就是乌迪西安。

门德恩怀着恐惧与愧疚之心释放了这些鬼魂，但就在此时，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他一直想要将哥哥带出王城，因为马利克就潜伏在这里。他几乎将整个王城搜索了一遍，但并没有找到乌迪西安，就好像哥哥凭空消失了一样。门德恩到最后才定位到哥哥，他的错误是只在地面以上进行搜寻，而当时乌迪西安正深处地下。

最后他当然找到了乌迪西安，可那群满怀复仇怒火的追踪者根本不可能听他的任何解释。门德恩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他一直害怕召唤出的骨墙会吓到哥哥，可最后他发现那帮法师似乎比乌迪西安更加吃惊。

而就在那时，乌迪西安看上去并没有打算离开，而且摆好了还击的架势——凯吉人已经把他当成了彻头彻尾的恶魔——门德恩感觉他是如此的孤立无援。弟弟放弃了其他的法术，只是希望能让哥哥远离伤害。那意味着要牺牲掉象牙匕首，不过他根本不在乎。

法术起作用了，乌迪西安转眼从众人面前消失了。

这些气急败坏的法师转而将矛头对准了门德恩。

除了短暂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疼痛之外，这就是门德恩能回忆起的所有事情了。在接下来的瞬间，他怀疑自己正处在地狱之中，因为再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这里了。

即便他已经死了，他也已经做到了自己最迫切完成的事情。乌迪西安已经被传送出了这座城市，而且肯定到了安全的地方。这样就很好——但他的心脏却一刻不停地跳动着，似乎有个无处不在的声音正在拼命呼唤：醒来啊，门德恩·乌·戴尔密德！醒来啊！你犯下了如此重的罪孽，死亡也只是最轻的惩罚，你得救了。       

前一刻门德恩还觉得自己漂浮在无尽的虚空之中，但接下来他感觉自己已经身处一座由闪闪发亮的大理石筑就的大厅里。乌迪西安的弟弟看到自己躺在一个柔软精致的沙发里，在他的头顶上是一幅巨大的全景画面，画上描绘了田园一般的王国，其间居住着肩生翅膀的天使。

如果刚才没有听到自己心灵深处所发出的呐喊，门德恩肯定会以为自己已经身处天堂了。

他一跃而起，同时伸手去拔匕首，但此时才意识到那象牙匕首已经不复存在。他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身材极其高大的人型生物，对方背上的翅膀完全由闪闪发亮的能量卷须组成，这和他在丛林里所遇到的天使长的完全不一样。

这神仙一般的人物突然如水中的涟漪似的发生了波动，随即变成了门德恩极其痛恨的家伙：伟大先知。

“门德恩·乌·戴尔密德，”这光明大教堂的主人声音是如此悦耳，“我曾经跟你哥哥讲过，要从他自己的毁灭中寻求救赎。他选择了罪恶的道路，永远背弃了光明。我一直在为你祈祷，希望你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门德恩不知道哥哥到底有没有和艾纳利尤斯有过这番交谈，不过他能想象得出当时乌迪西安面对这家伙时藐视的表情。他想知道天使为什么觉得可以说服自己。

伟大先知做了个手势，门德恩身边立刻现出一个泛着金光而又飘忽不定的人形。它看上去非男非女，而且没有双腿，不过大串的光须令门德恩感觉它应该与天使有什么渊源。

它每只手上只有三个手指，门德恩看到它正举着一个闪闪发光的托盘，盘中有一只由纯净的钻石做成的酒杯。杯中是金色的琼浆。

“在经历过这么多伤痛以后，我的孩子，你可以喝点它来恢复一下身体。”

门德恩立刻毫不犹豫地从神仆那里将酒杯拿过来。当他握住酒杯的瞬间，那人消失了。乌迪西安的弟弟浅啜了一口，这蜜酒的味道是如此美妙，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想起来该如何形容。

他根本不担心喝下去这东西后会令自己更容易接受艾纳利尤斯的建议。天使不需要玩弄凡人这些把戏，他肯定为自己准备了别的圈套。

“你应该已经死了，你知道的，”伟大先知表情严肃地说道，“他们已经决定杀死你哥哥，可你却令他们失手，所以他们将所有的魔法都施加到了你身上，我的孩子。”他伸出尖利的指头，“如果不是我的话……你早就已经死了。”

虽然对方是一名天使，但门德恩无法确信应该相信他多少。他怀疑艾纳利尤斯可以轻松操纵任何事物以满足自己的欲望。不过，门德恩还是明智地低下了头回答道：“谢谢你。”

伟大先知对他的态度赞许地点了点头。“你的兄长真应该跟你好好学学礼仪。那种罪恶的傲慢自大只会毁掉他自己。我知道你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

不管艾纳利尤斯想让他做什么，现在天使应该很快就会露出真面目了。门德恩已经选择了合作，因为此时他没有其他选择。

“你曾经看到过死亡，门德恩·乌·戴尔密德，这是其他凡人无法企及的。你之所以能踏上这条奇妙的道路，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我的后人的影响。他根本不该做这些事。”

门德恩有很多次也思考过同样的问题，可他根本没有办法回头。他所选择的道路现在已经成了他自己的一部分，就像呼吸一样无法割舍。

“但我不认为这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影响。”天使继续说道，门德恩感觉他年轻的面孔上显现出了永远不该有的表情。

那是一种焦虑。

“不……你所施展的法术并非完全传自我的儿子。应该还有其他人，你应该知道他是谁。”

门德恩试图克服突然而至的恐惧心理。艾纳利尤斯知道塔格奥的存在！

他开始担心自己在心中想到巨龙的话，会不会令艾纳利尤斯在第一时间察觉到真相。但奇怪的是，天使并没有迹象表明他发现了什么。事实上，艾纳利尤斯看上去一直都很焦虑。

门德恩又想起了伟大先知所讲的第一句话，他意识到对方并没有确认自己到底有没有死掉，而只是用一种符合逻辑的方式开始了他们的谈话。任何人处在门德恩的位置都会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被杀掉，而艾纳利尤斯肯定会利用这一点来向戴尔米迪斯之子施压，令他觉得亏欠天使太多。

他知道，为了保命来背叛巨龙根本不值得，何况他明白塔格奥为了保护庇护之地所付出的努力远远超过了其他任何人类。很显然艾纳利尤斯会为门德恩的反抗狠狠地惩罚他，但他现在依然在对方的威严之下保持着沉默。

尽管明显有些愤怒，但伟大先知并没有对他下手。门德恩感觉艾纳利尤斯现在面上有一种病态的魔力，那应该是属于人类的表情。天使看上去越来越像是一名人类男子，虽然他自己可能根本不会承认。

这天使接下来的言语中甚至明显透着一股紧张。“否认事实也是一种罪，我的孩子。有些事情我们明明都清楚，但是你却想否认，你不觉得这样的做法会被谴责吗？太愚蠢了！”

门德恩再也不怀疑艾纳利尤斯能否读懂自己的思维了。他只能认为塔格奥设法创造了一些精神护盾，而艾纳利尤斯根本无法传统它们。

门德恩饮下了最后一口酒，他试着不去想对方会用什么方法去打破那些护盾。不过他还是不明白艾纳利尤斯为什么如此困惑。毕竟，伟大先知已经知道了巨龙的存在。

无论如何，艾纳利尤斯的愤怒都在持续增长。他做了个简单的手势，那酒杯如同刚才的神仆一样消失不见了。他皱着眉头，而门德恩则被他用意念提升到了空中，几乎就要碰到头顶那广阔的全景壁画。

“为你过去的罪行忏悔吧，门德恩·乌·戴尔密德，承认那些我们都知道的真想吧。他就在这里！就是那个家伙将你从暗影中带了出来。说出他的名字！它就是泰瑞尔。泰瑞尔！现在承认吧！”

泰瑞尔！显然之前法师们的攻击令门德恩暂时忘记了他，忘记了这个真正煽动自己承接如此特殊任务的天使。因为这第二个天使，门德恩甚至心甘情愿地抛开了艾迪伦们。他感到有些内疚。毕竟，他现在一心只顾救出哥哥。

泰瑞尔。当然，伟大先知肯定会非常关心自己的这位族人。

艾纳利尤斯的声音如炸雷般响起，不过令戴尔米迪斯之子感觉震耳欲聋的并不止他一人的声音。空中响起来古怪至极的拍动声，就像无数巨大的翅膀正在不停地扇动。事实上，这些挥动翅膀的声音很快压倒了其他一切。这些看不到的翅膀制造了如此巨大的噪音，门德恩感觉自己都快被撕裂了。

不知有什么东西开始用力撕扯他的胳膊。那是一只拥有锋利指甲的小手。随后，第二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

门德恩透过模糊的双眼看到，他正遭受着巨大的壁画中那些人物的攻击。至少十几个家伙已经扑到他身上，而其他落后的则拼命拉开自己的同伴以期占得头筹。它们是真正意义上的画作，因为当他们转向一侧的时候，门德恩看到它们根本没有任何深度。

门德恩试图甩开它们，但对方的数量太多了。它们不停地抓着他的脸，撕扯着他的胸口。它们看上去虽然单薄无比，但门德恩向它们挥拳的时候，却感觉自己打在了石头上。

它们纠缠在他身边的同时，开始不停地重复伟大先知的命令。“说出他的名字！泰瑞尔！说出来！承认就是他吧！”

即便非常容易向艾纳利尤斯认输，但门德恩依然在苦苦支撑。乌迪西安的兄弟不清楚这拉斯玛的父亲为何变得如此失去理智，更不清楚这天使的敌人到底做了什么。即使接下来面对酷刑和死亡，但门德恩觉得至少会给其他人一些翻盘的机会。

突然间，纠缠在门德恩身边的那些东西都开始向后退去，他看到它们次第退回了壁画之中。戴尔米迪斯之子估计艾纳利尤斯会令自己重重跌落到地面上，但伟大先知却让他轻轻地坐在了沙发上面。

“很遗憾，我的孩子，”艾纳利尤斯开口了，他的表情里带着无比的哀怨，“非常，非常遗憾，你坚持在罪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我竭尽全力想把你拉回到光明之中，可就像你那个同胞兄弟一样，你宁可选择黑暗。”他的神情从同情变成了谴责，“所以，你将永远被流放到黑暗之中。”

门德恩感觉这大理石筑就的房间开始震颤起来，似乎转眼就要坍塌。他所栖身的沙发突然间现出一个大洞。乌迪西安的兄弟徒劳地大叫了一声，身不由己地落入洞窟之中。

“真遗憾。”这是他最后听到的伟大先知的话语。

门德恩感觉自己陷入了无尽的下坠之中，但最后他还是重重地着陆了，似乎撞到了石头上面。他感觉自己肺中的空气都被压了出来，而脑袋也被撞得神志不清。门德恩根本不知道自己落到了何处。

随后，从黑暗中的某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唤醒了他。“谁？谁在那里？告诉我！告诉我！”

门德恩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从刚才的方向传来了新的声音。一个身形俯下来仔细打量着，但并没有触碰到他。

“你是谁？你怎么会来这里？”

门德恩翻起来来面对这暗影中的女人。她身穿着某种款式的斗篷，他可以隐约看到她金色的头发，这应该是一个相当有吸引力的面容。不知为什么，这令他突然想到了莉莉丝，他连忙将那女魔的形象从脑子里赶了出去。

她再次退了回去。“你是谁？”女性又问了一遍，“你是个法师？”

这声音听起来根本不像莉莉丝，但门德恩清楚恶魔可以任意模仿别人的嗓音。当然，莉莉斯已经死了，死在了她兄弟手中。现在的女子应该是其他人，考虑到自己重新身陷王城之中，门德恩怀疑她可能是塞伦希娅常常提到的类似莉莉娅的冒牌美女。

他稳住了身形。“不，我不是法师。”他这番解释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不过他还是接着说道:“我的名字叫做门德恩。”

对方短促地喘息了一声，然后是短暂的沉默。这女性最后终于喃喃地说道：“谢天谢地，我还以为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法师呢。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任何试图帮助乌迪西安的人都在他们的追捕范围内。”

“乌迪西安！”门德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尤其在考虑到艾纳利尤斯已经把他置于如此境地的时候。

一想到这个，他立刻又变得谨慎起来。天使很可能希望乌迪西安的弟弟再次落入法师之手，但这对于艾纳利尤斯来说有何意义，他就搞不懂了。

“听起来你好像认识他啊，”这女性的声音里透出来一丝希冀。她靠近了一些又说道：“我听说他有一个叫做门德恩的弟弟，那是你吗？”

“是我。”门德恩怀疑伟大先知将他丢弃到这里是不是错误的决定。现在看起来形势要对门德恩更有益一些。如果这女性曾经与乌迪西安有过接触的话，那么他就有机会通过她与哥哥之前的联系来定位到哥哥。

不过他需要向这女性作出解释，他自己虽然不是法师，但仍然是一个通晓各种法术的施法者。失去匕首后，他不知道是否还能——

那匕首！门德恩不知道自己混乱的头脑里都在想些什么。他已经利用匕首将哥哥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他现在根本不需要再借助这女性去寻找哥哥！他真是糊涂啊。匕首跟门德恩早就已经绑定到了一起，他只需要找到匕首，也就能找到哥哥。

“听我说，”他用一种令人信任的语气对这女性道，“乌迪西安已经安全离开了这座城市——”

“离开了？这怎么可能？”

身处险地之中，他不得不分外小心。“你必须要相信我说的话，我不是法师部族得人，不过我通晓一些法术。在那些法师发动攻击之前，我就将他传送到了安全的地方。我通过一把有魔法力的匕首将他送到了这座城市的高墙之外。”

“那这把匕首……如今在你身边吗？”

“没有，现在乌迪西安带着它，”门德恩开始准备做一次尝试，“可能是——我认为——我同样可以通过匕首到达乌迪西安身边，或者我们两个都可以回到他身边，如果他这么做的话。没错，他可能也会施放同样的法术。”

她紧紧靠到门德恩身边说道：“神奇的法术，真厉害！”

“我无法保证这个一定会奏效。”他立刻又补充了一句。

“你肯定能做到！”

门德恩试图安抚一下自己的同伴，于是回答道：“我觉得成功的几率还是非常大的。”他犹豫了一下，随后为了令这女性停止对失败几率的思考，又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阿莫莉亚。”

“我不会从这里离开你的，不要担心这一点。”

她向他伸出一只手，随后嫣然一笑：“我明白。”

门德恩颤抖着，一开始几乎没有注意到她的手，不过他很快侧过肩膀躲开了她探过来的手指。他眨了眨眼睛，紧紧盯着这身处暗影中的女人。

“我知道你是谁！”他惊愕而又恐慌地怒喝道，“我知道你是谁！”

“哦，没错，你知道我是谁。”她一边回答着一边靠近了他，直到现在她的容貌才显得更清楚了一些。门德恩感觉她的面庞就像一只猫，看上去是如此精致，但他也只能看清这么多了。阿莫莉亚令他想到了莉莉娅，不过与那印象中的美女相比，眼前这女性缺少了一些令人流连的风情。

她的面上有一块暗色的伤疤。

不……这不是她的面容。他可以探知到某些真想，而这也许是拉斯玛曾经向他讲述过的。这不是一个叫做阿莫莉亚的女人……绝对不是。

是那个高阶祭司马利克的死灵占据了她的身体。

他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场噩梦，不过他已经明白艾纳利尤斯为什么要将自己丢到这里来。天使会利用像马利克这样的恶魔，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这假冒的阿莫莉亚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很好，你可以把你的哥哥给我找出来。”

门德恩感觉一种虚无的力量仅仅压迫着自己。这几乎将他从自己的身体中驱逐出来。

门德恩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但他下意识地将浮现出脑海的一段古老咒语念了出来。

一道白光骤然在马利克的手边亮起，他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惨叫。当这死灵将手收回去的时候，他们两个都看到这只手已经变成焦黑一片——但并非是被炙烧，而是冷冻所致。

“不可能！”这高阶祭司愤怒地吼道，他那超出凡人的愤怒进一步扭曲了这女性的面庞，“不可能！”

这一令人惊喜的打击效果极大增强了门德恩的自信。“马利克，我将你从死亡之中召唤出来！你不可能碰到我，但我可以将你放逐到任何适合你的诅咒之地。”

这女性的面容依然在继续扭曲，但现在又多了一些别样的表情。令门德恩感觉惊讶的是，他居然从中读到了恐惧的味道。

马利克居然会害怕，也许除了他的主人之外，这是他第一次害怕其他人。

但仅仅害怕是不够的，尤其这死灵正急于摆脱目前的宿主以得到乌迪西安的身体。门德恩向这阴影中的恶魔伸出一只手。

“没有下次了！”他向马利克咆哮道，“这次你还得死……别想再活过来了！”

一连串咒语迅速从他唇间流过。

马利克尖叫着抓住了它的宿主颈下悬挂的一枚巨大徽章。当门德恩察觉这死灵要干什么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马利克消失了。

“不！”年轻的门德恩绝望地完成了自己的咒语——可惜已经没有了施放对象，接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不知道高阶祭司消失后会逃到哪里。从马利克面上流露出来的恐慌来看，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被传送到哪里。门德恩希望这家伙最好偏离了既定的方向，被传送到那些追捕它的法师手中，届时不知道它还能编出来什么动听的谎话吗。从这一点来讲，他们肯定已经知晓了它到底有多邪恶。

不过门德恩可不指望这一切会变成真的。他将这恶魔释放到这世界上，就只能由他再次找到它，然后将它终结。

不过，现在门德恩必须要先找到哥哥。他必须要确定乌迪西安是安全的。

再次寻找马利克之前，他必须先把这件事情做了。门德恩凝神搜寻了一会儿自己的匕首，很好，乌迪西安仍旧和它在一起。他松了口气。

突然间，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击倒在地。他察觉到有几个人影将自己包围起来。门德恩很清楚他们是谁，刚才自己对抗马利克时使用的魔法肯定惊动了这帮法师，他们要没什么反应倒是不正常了。现在他们没有抓住乌迪西安和那死灵，反倒有了更意外的惊喜。

门德恩的头部遭受了重击，他试图完成一道咒语，可惜最后失败了。

几只手粗暴地抓住了他，但几声惨叫同时充满了这黑暗的房间，他们随之松开了手。一道如月亮般得银光短暂地笼罩了一切。

随后，一双手抓住了他，但此时要轻柔得多。

在这道银光的照射下，门德恩暂时什么也看不清楚，不过随后他听到了丛林里惯有的各种声响。

“放心，”他听到拉斯玛疲惫的声音，“他安然无恙。”

一开始，门德恩以为只有拉斯玛一个人在和自己说话，但他很快听到了第二个令他极其欢喜的声音。“我能靠自己把他传送回来，拉斯玛！我做到了！”

门德恩眼前变得清晰起来。他看到了乌迪西安，他的哥哥，手中仍然握着门德恩的象牙匕首。哥哥睁大了眼睛凝视着他。

“匕首之前没了灵性，”乌迪西安喃喃地对门德恩说道，“我开始以为你可能遇害了……不过后来它又开始闪烁生命的光芒。，”

“我之前去伟大先知那里做了会儿客，”年轻的弟弟说道，“可能是因为这个，我和匕首之间失去了连结。”门德恩觉得没有必要向哥哥提及在隧道中发现他之前自己的所见所闻。

乌迪西安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已经知道了！我告诉过你，拉斯玛。我告诉过你我一定得去救他。”

“可你一旦回去的话，”艾纳利尤斯之子回答道，“毫无疑问，我父亲和他的党羽一定会在那里等着你。”

“那正好——”

“还有更糟糕的，”门德恩打破了他们俩的争执，“马利克在那里。”

“马利克？”乌迪西安支吾了一下，“你看到他了？”

“是个女人，至少在那一刻是。一个叫做阿莫莉亚的女法师。我觉得那就是它。”

乌迪西安严肃地点点头。“我想我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法师部族根本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就彻底翻脸了。”

拉斯玛向门德恩摇了摇头，他那平素毫无表情的脸上透着一丝失望。“你必须要小心地使用你所掌握的魔法，任何施法方式的改变都可能引起令人惊诧的变异，施法者很可能就像被野兽反噬一样被自己的魔法逼到绝境。”

“我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门德恩喃喃低语道，“我——只有我——会处理掉我造成的这些麻烦。”

他的声明并非没有争议。“不，”乌迪西安打断了他，“马利克是我的。”

“你更容易遭到它的袭击，我不会，因为我可以轻松发现它。”

他们之间本来应该会争执一段时间，但这时拉斯玛突然说道：“那个恶毒的马利克并不是我们现在关心的重点。事实上，这些我们一直在竭力抗争的家伙，我们都不需要再过于担心。”

他的话令兄弟两个都将注意力转移过来。乌迪西安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于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马利克——或者，还有艾纳利尤斯——我们不再需要害怕他们？“

“因为他们马上就会像大洪水中的蝗虫一样被冲走，而这场巨大的灾难已经浮现在地平线上，”拉斯玛摇了摇头，“高阶天堂里的战士们已经接近庇护之地。他们的目的是消灭庇护之地和生存在上面的所有肮脏的东西。”他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残忍的微笑。“比起他们来，我的父亲实在是太仁慈不过了。”

“我们会像对抗他一样来抗争那些家伙，”乌迪西安立刻宣称道，“无论法师部族是否支持我们，我们都会战斗下去。”

“我们很有可能会失败，除非我们能做到一项无法想象的事情。”

“你指的什么？”

拉斯玛微微颤抖了一下。“很简单，那就是与我父亲联手。”

孔却

第十五章

“与艾纳利尤斯联手？”乌迪西安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了看自己的弟弟，门德恩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乌迪西安怀疑拉斯玛是不是经过这几百年的岁月沧桑，脑子已经有点糊涂了。他还有清醒的想法吗？提出如此疯狂的建议又该如何解释呢？

“如果还需要另外一个合作对象的话，我们不妨考虑一下迪亚波罗，我知道……我们可能不得不这样做。我会接受任何可行的建议，只要对接下来的事态有益。我没有找到其他办法。”

“不！”门德恩站到了他们俩中间，“还有其他机会。另一个天使来到了庇护之地，那就是泰瑞尔。”

“高阶天堂马上就要进逼庇护之地了。不要以为我父亲或者恶魔们能够掌握局势。泰瑞尔——我很遗憾听到你确认他来到这里——作为高阶天堂的光明战士，绝对不会与他的族人有任何冲突的。你和阿奇里奥斯倒是容易轻信他那些虚伪的话语，轻信他是善良和仁慈的！”拉斯玛的斗篷显然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开始有些飘动，因为周围一点风都没有，所以斗篷的飘动显得更加突兀。“他到庇护之地那么久，只是制造了更多的混乱，这令那些对庇护之地有兴趣的家伙会加倾向于将其完全毁灭。”

“不可能！”门德恩冲口而出道，“我跟他交谈过。他对艾纳利尤斯的疯狂非常担心，更害怕恐怖的恶魔控制整个人类。他——”

“真相会被数不清的谎言掩盖，”这上古死灵法师的双肩微微有些下沉，“对泰瑞尔来说，我们只是一些从来都不该存在的怪物。因此，我们根本不值得信任。现在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即将面临灭亡的命运，所以我们没必要把精力放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不……我们必须从我父亲那里寻求结盟，必须要快。”

乌迪西安不相信他们会与伟大先知有任何共同利益。肯定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巨龙怎么样？它就不能做点什么吗？”

“他已经做了。他警告我们高阶天堂马上就要染指这里。”

“就这些吗？他就没再做点别的？”

拉斯玛的眼睛变得灼灼发亮。“我从未说过他会袖手旁观。即便如此，他一直在向他们隐瞒庇护之地的准确位置。如果这一点失败了，他会竭尽全力阻止他们来到这里的。”

不过从拉斯玛的腔调来判断，塔格奥显然不可能会成功。

现在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困扰着乌迪西安，它与艾纳利尤斯有关。“为什么那个天使要耍这些花招呢？你父亲真的有这么强大么？”

“仅靠他自己当然没有，不过他将自己的灵魂与世界之石绑定在了一起，而且随时从它那里吸取能量。这令他变得无比强大，就算是三大魔王也得谨慎地处理与他的关系。”

“迪亚波罗！”乌迪西安突然想到了在王城的下水道中那些遭遇，他现在有了新的认识。“它试着欺骗我，想让我允许它进入我的头脑——或者我的灵魂！不过，我击败了它。”

“恐惧之王在凯吉城中？”艾纳利尤斯之子疑惑地问道，“我有种可怕的感觉，那里一定还有更多情况。”

“多得多，”门德恩赞同道，“伟大先知曾经把我丢到马利克手中！”

通过这些根本不可能得出最后结论。那个大魔头在城市里。艾纳利尤斯与马利克有所勾结。下水道里到处是恐怖的生物。“他们已经结成了联盟，”乌迪西安喃喃道，“而那三个魔王本来就是一家。”他怀疑地摇摇头。“他们勾结起来屠杀了凯吉那些统治者。”

“啊，不知泰瑞尔该如何幸灾乐祸了……如果他会笑的话，”拉斯玛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液，“那么，不论是在他的操纵下，还是依靠我父亲与三大魔王的阴谋，都会被高阶天堂的攻势逐一瓦解。在一支天使大军的攻击下，这庇护之地中最伟大的城市会凭借世界之石的力量支撑一段时间，然后陷入无尽的混乱之中。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我可以确信无论艾纳利尤斯还是迪亚波罗在看到这些灾难后，都绝对不会仅仅将其当成他们博弈的棋局。”

冷静地思考一下的话，也许艾纳利尤斯并不希望听到有人提到这种结局。

乌迪西安突然开始意识到，也许与伟大先知结盟是有可取之处的。

“他愿意与我们对话吗？”他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他居然改变了主意，很显然这令拉斯玛大为吃惊，这上古的死灵法师在回答之前，在他的脸上盯了一会儿。“他应该愿意……尽管可能不会用我们习惯的方式。”

这意味着艾纳利尤斯与其选择倾听，倒宁可选择直接将他们杀死。

“然而，如果有一线机会可以接近他的话，”天使之子继续说道，“那肯定只有我能做到。我们之间关系虽然冷淡，但也比你们长期斗争要好得多。”

虽然这些话乌迪西安不大爱听，但他不得不承认拉斯玛说的都是事实。“那你想怎么做呢？”

“我只是想去跟他谈谈……事实上，最好是现在。”

说完这句话，拉斯玛居然立刻消失了。

目瞪口呆的乌迪西安企图伸出一只手拉住这上古的死灵法师，但他的动作太迟了。“该死的！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谈呢！”

“事实上，”门德恩回答道，“我们要为阿奇里奥斯做点什么呢？不管他是不知情还是不情愿，他都已经跟随了那个天使很长时间了。”

乌迪西安当然清楚要做什么。“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们首先要保证所有艾迪伦们的安全。所以说，我们必须马上回到他们身边。”他示意弟弟靠近自己，然后把匕首还给他。“如果那意味着我们必须做掉那个泰瑞尔，那我们就这么做。”

门德恩只是点了点头。乌迪西安想到了塞伦希娅和其它人们。他可以感知到那些远处的兄弟姐妹们，但无法精准定位到塞伦希娅个人。

当乌迪西安集中所有精力的时候，他担心这会给她造成意料之外的影响。

他们两个消失在了当下的地方，然后立刻出现在艾迪伦们中间。当戴尔米迪斯之子出现的时候，众人立刻发出了震惊的呼喊。为了避免遭到意外的攻击，乌迪西安给他们两个加上了魔法护罩——如果稍晚片刻，一个火球很可能就把他们俩干掉了。

“住手！”萨朗的喊声在某处响了起来。随后，这托拉加人已经单膝跪在乌迪西安面前。“你回来了！我们简直担心死了，乌迪西安大人！”

“我也担心你们，萨朗。”乌迪西安轻轻拍了拍这比他略矮的男人的肩膀，随后立刻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们。“塞伦希娅去哪儿了？”

“我有几个小时没有见到她了。说实话，乌迪西安大人，我之前搜索过她，她确实也触碰到了我的感知，告诉我说她正在为我们准备一些事情。”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托拉加人耸了耸肩。“我想她可能提到了我们将要抵达的王城。我们——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救你。”

“你们太让我感动了。”乌迪西安说完这句话，就再次集中了精力，但仍然没有感知到塞伦希娅。

不过，他在北方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这令他想起了阿奇里奥斯。

乌迪西安的整颗心都已经飞到了那边，他心不在焉地说道：“留下来陪着他们，门德恩，尽可能地保护好他们。”

“乌迪西安！不要——”

但这已经太迟了。乌迪西安离开了艾迪伦们，当他再次现身的时候，已经身处北方的丛林之中。他的眼睛在努力适应黑暗……不过速度不是特别快。

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犹如破城锤一般重重击在他身上，他的整个身子立刻飞了出去。如果在现身之前便已经给自己加上了一层魔法防护，恐怕这一下戴尔米迪斯之子便已经死得挺挺的。事实上，乌迪西安撞断了接连撞断了两棵粗壮的大树，这两棵树都被他撞得粉碎。第三棵树才成功地减弱了他的速度，但也差一点被撞成两段。

他甚至根本没有时间恢复力量。两支利箭随即命中了他，不过幸好它们并没有像刚才的魔法攻击那样重创他。其中一支箭洞穿了他的防御，但幸运的是它的速度已经很慢，只在他身上留下了浅浅的伤痕……一个正对着心口的伤痕。

他将箭矢从身上拔下来，将它丢在一边。乌迪西安知道这陷阱是为自己设置的。他很明显地感知到了阿奇里奥斯的存在，而塞伦希娅则没有在旁边。如果是塞伦希娅的话，恐怕他现身同时便已经遭到了暴风骤雨般的打击。

他并不清楚为什么他们想要干掉自己。操纵他们的天使看来应该和艾纳利尤斯一样扭曲。阿奇里奥斯之前应该一直避免成功击杀乌迪西安，可很显然现在他一心想要乌迪西安的命。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拉斯玛曾经说过，高阶天堂的战士们正在向庇护之地袭来。从这一点来看的话，泰瑞尔又何必在一个凡人身上斤斤计较呢，无论这人有多么强大。

乌迪西安一边思考这些问题，一边发现自己应该已经找到答案了。

这些疯狂的举动必须要被制止。他跳起来呼喊道：“塞伦希娅！阿奇里奥斯！是我！是——”

另一棵树倒了下来，浓密的枝叶令他差点窒息。当乌迪西安开始清理眼前的道路时，蓝色的火焰吞没了那些枝桠。

突然蒸腾起来的热量几乎将他烤干。满头大汗的乌迪西安挥舞着一只手，在自己身边召唤出一股寒澈心骨的冷风。火焰立刻熄灭了，那些焦黑的枝桠和树叶令乌迪西安看得触目惊心。

乌迪西安尽管非常担心自己这两个最好的朋友，但他还是变得非常愤怒。塞伦希娅和阿奇里奥斯差一点就伤到了他。他们根本没有给自己时间来说明真相。他们现在到底是怎么看乌迪西安呢？为什么会这么迫切希望他死？

他再次加强了自己的护盾，然后向前走了一步，试着阐述自己的理由。“塞莉！我们需要谈一下。跟你们在一起的天使和艾纳利尤斯一样可怕。也许更加致命。他想要破坏整个世界——”

“不要挖空心思说谎了，高阶祭司！”从他面前传来一个女声，“我们知道你是谁，我们也知道你都干了什么。乌迪西安的记忆已经告诉了我们一切，你一定要为你窃取的那些生命付出代价的，特别是为他受的伤害！”

他一边诅咒着一边终于明白了究竟——或者相反的——他们将他当成了谁。

当成了马利克。

那天使如何促成了这一步，乌迪西安并不知情。不过真正重要的是，戴尔米迪斯之子现在知道了为什么两个人坚持要杀死他。

而他还没有想出来该怎么说服他们。

一把长矛刺在了他肋骨下面。刚才受塞伦希娅那些言论的干扰，乌迪西安有些心慌意乱，因此防御上出现了漏洞。他的魔法护盾应该还在起作用，但此刻却已经重伤倒地。乌迪西安毫不怀疑泰瑞尔应该在这些武器上做了手脚，否则它们不可能轻易伤到自己。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那支箭的运气会这么好了。

剧痛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只感到头像炸裂一样的砰砰直跳。他紧紧握着长矛，将其瞬间烧为灰烬。乌迪西安气喘嘘嘘地用一只手捂住伤口，很快便治愈了它。

他的挫败感充满了内心。戴尔米迪斯之子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傻站在那里，给让他们两个各种机会尝试着把自己干掉。现在有更紧急的事情在等着他，他不能被这场战斗缠住。乌迪西安不得不想办法结束眼前的麻烦……即便在这期间要伤害到他们。

或者有更糟糕的后果。

他站直了身体——另一支箭随即向他射来。不过这次乌迪西安却期待着它的到来。他凝集力量将那支箭矢化为灰烬，而力量未曾有丝毫的减弱，直向那弓手站立的地方击去。

在他的魔法力量攻击下，眼前几码范围内的大树和灌木全部被夷为平地。一声尖叫凭空响起，但这是来自另外一个方向的女声。

“不！”塞伦希娅大叫道。她从茂密的丛林里跳出来，向乌迪西安举起双手。那些倒在地上的树木随即立起来向乌迪西安飞去。

他设法将飞过来的几棵树木转向另外的方向，但与此同时，塞伦希娅重新召唤出来一把长矛，并同时向他掷过来。乌迪西安在长矛距离自己只有几英寸的地方抓住了它，顺手将它插进了土地里。

当它深入泥土的时候，一道泥墙立刻从地底长出来。它很快升高到几码高，而且迅速凝固起来。

大树一棵一棵撞击在土墙上，不过在乌迪西安的强力支撑下，它顶住了所有的攻击，显得倒是越来越结实了。每次撞击听起来都像一个晴天霹雳。

在塞伦希娅开始新的尝试之前，乌迪西安向她的方向释放了一次空气冲击波。这次撞击如此之重，就像他亲手击中了商人的女儿。她发出一声呻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戴尔米迪斯之子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环顾四周。他并没有再察觉到什么威胁，于是接着奔向塞伦希娅的方向。

她躺在满目疮痍的地面上，头偏向了一侧。乌迪西安起初特别担心她的伤势，但在迅速检查了一下后，他发现伤势并无大碍。

商人的女儿低声呻吟着睁开眼，她看到乌迪西安正斜靠在自己身侧。

她的双唇微微动着，似乎吐出一个类似“恶魔”的词儿。她拼命想要移动，想要召唤她自己的力量，但乌迪西安已经准备好应对这些。塞伦希娅很快发现自己体内空空荡荡，根本凝集不起来一点点法力。

“请安静一会儿，塞莉。”他低声说道，他觉得称呼女孩童年的昵称应该会有助于减弱她的怀疑。事实上，她的表情立刻变得困惑起来，但谨慎的面容并没有完全消失。“这是我——我是乌迪西安，我发誓！”

“不……他告诉……我看到了王城里的大屠杀。他给我们展示了发生的一切……马利克的死灵夺取了一个接一个的躯体……也包括你的！”

“天使在撒谎。”他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可是……不……”她的双眸微微移开了一些。

乌迪西安感知到了背后的人，但他并没有移动，相反地，这位前农夫咕哝道：“在这个距离，你可以轻松地射中我的头，阿奇里奥斯。”

“如果他敢这么干，”另外一个声音宣称道，“我就把他送回到他原来呆的地方去。”

“门德恩？”塞伦希娅喘息着问道。

乌迪西安凝集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却装作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去看着身后的人。他这才发现，面色苍白的弓手就站在自己右后方。几片树叶仍旧挂在这不死的身体上面，阿奇里奥斯的弓上搭着一支沾满泥土的利箭，看来随时都可能射出去。但当乌迪西安盯着他的时候，这童年的玩伴却放下了长弓。

在阿奇里奥斯身后，勉强可以看到门德恩半举着象牙匕首，现在匕首已经放了下来。这神秘的武器上闪耀着微弱的光芒，就像上弦之月一般。

“门德恩……”猎手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你不知道……真相……这个不……不是乌迪西安！他是……那个……那个叫马利克的……怪物！”

“不，他是我哥哥，”门德恩平静地回答道，“如果我遭遇马利克的话，我会认出他来，无论他占据了谁的身体。我学过这个。”

“可是——”

“天使欺骗了你们两个，”乌迪西安插了进来，“你们变成了他的爪牙。”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他将塞伦希娅从无形的镣铐中释放了出来。她怀疑地望着乌迪西安递过来的一只手，但最后还是握住了它。

“我相信这真的是他，阿奇里奥斯，”塞伦希娅说道，“我真的确信。”

可她对乌迪西安的认可却似乎激怒了弓手。“他差点就让……让我……再犯一次错误！我几乎……杀了……你！”

门德恩也加入了争论之中。他携着微微发光的匕首补充道：“我不知道这天使为什么一直盼着乌迪西安死掉。不过我认为他在努力制造最大的混乱，好迎接那即将到来的一股力量。”

塞伦希娅与阿奇里奥斯同时都用迷惑的眼光望着这兄弟俩。

“哪一股力量？”猎手问道。

乌迪西安解释了一下。它他的朋友们的表情迅速变成了惊恐，就像刚刚被迎头痛击了一棒似的。

“整个世界？”这面色阴沉的姑娘高声道，“没有……什么都不留下吗？”

“如果泰瑞尔和其他天使坚持的话。而另外一个选择，则是被恶魔们……或者艾纳利尤斯奴役。”

“一定不能让这些变成现实。那将意味着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乌迪西安！”

他摇了摇头。“不，塞莉。我不相信那些。我会一直战斗到最后。这是我们的世界，不是艾纳利尤斯的，不是天使们的，也不是恶魔的！”

“那……那拉斯玛呢？”阿奇里奥斯严肃地问道，“他能……说服艾纳利尤斯……来加入我们？那……那有可能吗？”

“那个很重要吗？”乌迪西安反问道。他剧烈地摇着头。“我觉得拉斯玛注定要失败，不过他肯定会全力去试一下——在此期间，我们需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应对天使们的到来。”门德恩总结道。

不过乌迪西安再次摇了摇头。“不——不，事实上，我想我们首先需要应对的是艾纳利尤斯。”

————————————————

拉斯玛从未进入过光明大教堂，但他对此耳闻已久。那些传说将其描绘得极其奢华，但他对此从未有任何兴趣。所有的荣耀，所有的富丽堂皇，都只是为了衬托他父亲的狂妄自大，那有什么好的呢？还不都是些惺惺作态的东西？

走廊中的卫兵看不到他正行走在众人之间，甚至那些级别较高的祭司也无法看到。他没有打算直接出现在艾纳利尤斯的密室之中，那样似乎有点太不尊重自己的父亲了。虽然拉斯玛在骨子里并不怎么尊重这天使，但他觉得现在表现得太直接还不太合适。

这些狂热的卫兵守护在伟大先知的密室之前，眼睛茫然地四处扫视着。戴着兜帽的拉斯玛从它们中间大步走过去，片刻之后，两扇门自己开了。

在进入这宽敞而优雅的房间时，拉斯玛并没有正式宣称自己的到来。而艾纳利尤斯对来人是谁也已经非常明了，他毕竟太清楚自己的孩子了。

事实上，在片刻之后，拉斯玛一直不屑的那种腔调如雷鸣一般震荡着他的头脑与心脏。“我任性的儿子……你来祈求我宽恕你的罪了吗？”

天使的身形出现在他面前，那器宇轩昂与荣耀万丈的身体几乎比拉斯玛高了好几英尺。他的翅膀伸展到了整个房间里，五彩斑斓的光芒映照在大理石地面上，令人只觉目眩神迷。即便是拉斯玛自己，也不得不为他父亲与生俱来的华美折服不已。

“我们无需浪费彼此的时间，还是直接切入正题吧，怎么样，父亲？”

“但这应该是我们交流的一个条件，否则免谈。当我们上次交流的时候，你永远地切断了我们之间的联接。因此，如果你没打算获得我的宽恕，我看不到有任何需要跟你进一步交流的理由。”

“现在有一个非常好的理由，你很清楚！”这上古的死灵法师说道，他巨大的斗篷微微颤动着。拉斯玛举起一只拳头指着天使道：“整个庇护之地面临着被整个摧毁的巨大威胁。现在拯救它只剩下一线希望——”

“难道就是联合那个异教徒乌迪西安和他那些乌合之众，更不用说还有你，我这整天躲在石头缝里不敢见人的宝贝儿子？”艾纳利尤斯的声音里透着轻蔑，“甚至还得把烈焰地狱里那些东西加上？或者再算上所谓的法师部族？”

当这天使讲话的时候，他的形象变得越发光芒逼人了，拉斯玛不得不掩上了自己的双眼，他努力对抗着试图跪在父亲面前的冲动。艾纳利尤斯伸出一只手指着绘满人物的天花板，他那戴着手套的手不停扭动着，看上去似乎要抓住图画里的每一个人。

“在高阶天堂之中，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我无法忍受他们的首领，一直在进行对抗。”他低头看着他的儿子，“但现在我们所处的世界是我的……是我的世界！它的存在……它的灭亡……所有的命运都由我来决定，利纳瑞安！”

他们的交谈最后演变成如此情形，在过去数百年里可能已经重演了无数次。拉斯玛一直怀疑他的父亲可能陷入了疯狂的边缘，但现在他看到天使开始变得彻底疯狂起来。

即便如此，拉斯玛还是希望继续尝试一下。“父亲，你知道泰瑞尔已经找到了庇护之地——”

“不！”这肩生翅膀的形象下落了几寸，离那完美无瑕的壁板更近了一些。“你说这些没用！我早就知道真相了！泰瑞尔根本不在这里；泰瑞尔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即便他来到这里，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反对我！我已经和世界之石绑定了这么久！不，利纳瑞安，泰瑞尔根本没在这里。你的诡计对我不起任何作用。你居然和那么多外人勾结。迪亚波罗曾经用花言巧语拉拢我加入它的阵营，你现在比它更加令人无法信任。”

他的话语令拉斯玛终于搞明白最近刚发生的一系列令人怀疑与恐惧的事件缘何而起。“那么说……那么说，王城中那场滥杀无辜的行为跟你有很大关系！你让整个法师部族陷入混乱与愤怒之中，让整个庇护之地变得动荡不堪。你这样正合泰瑞尔的心意，你明白吗？”

“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你明白的。当越来越多的流民进入这一地区的时候，整个城市都已经开始反抗异教徒乌迪西安。”这天使发出了一声接近人类的笑声，这笑声充满了疯狂的味道。“迪亚波罗相信我给他的承诺，以为协助我干掉那些该死的异教徒后，他就有了统治这个世界的资本。他将我所期望的混乱带到了庇护之地。在荡涤掉所有的污浊之后，我会重建这个世界的完美秩序，我会让一切重新开始。”

当初拉斯玛建议去寻求与艾纳利尤斯合作的时候，乌迪西安表现得极为抵触，现在这上古的法师才明白他有多么不情愿。虽然天使的儿子曾经预料到会很难，但现在甚至连乌迪西安都没能预料到到会有这么难。拉斯玛的父亲只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可这世界并不是庇护之地……那是他自己所幻想出来的世界。

由于艾纳利尤斯盲目的疯狂，其他人都要遭受无比的痛苦。

拉斯玛还是进行了最后一次绝望的努力。“父亲，泰瑞尔并不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艾纳利尤斯正盯着他的眼睛，那不是一双凡人的眼睛，其中燃烧着熊熊的能量。那一刻，拉斯玛意识到了自己与父亲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距。他们居然会是父子，这真是宇宙间一个无比夸张的笑话。拉斯玛和他之间的关系，甚至还没有同一只毒蘑菇的关系近。

“无论有一千个泰瑞尔来阻挡我，还是一个都没有，这个世界都是我的，利纳瑞安！都是我的！”

一种极端幽闭恐惧的感觉席卷了拉斯玛全身。他的父亲迅速膨胀起来，很快成长为一个巨人。

不……这整个房间又怎么容得下如此高大的天使。当拉斯玛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艾纳利尤斯已经将他变成了老鼠大小——可能还要小得多。

这肩生翅膀的天使飞落下来，然后将手伸向他的儿子。一个烟雾缭绕的球体迅速围住了拉斯玛。拉斯玛立刻使用自己所通晓的所有法术试图打破这牢笼，但没有任何效果。独自面对他父亲的时候，他根本一无是处。

微小的球体从地面上飞到艾纳利尤斯手掌中，它看起来似乎还没有一个豌豆大。

“你真是太像你母亲了，”艾纳利尤斯说道，“太丢人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将那球体和拉斯玛一起放逐到了虚空之中。

孔却

第十六章

无论是艾纳利尤斯还是高阶天堂的诸位天使，都没有急着动手。至少在他们赶往凯吉的路上，一直平安无事。

直到第二天黎明前，哨兵才察觉到他们的逼近。不过在哨兵发现他们之前几分钟，乌迪西安已经注意到这些人。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追随者，也没有告诉自己的朋友们，因为他一直在考虑该如何才能让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免遭飞来横祸。

可惜，他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

当哨兵开始向他们喊话的时候，乌迪西安能做的只有把门德恩和其他值得信任的人召集到身边，然后讨论该如何阻止这场血腥的遭遇。但他们并没有更好的主意，而且除了门德恩之外，他们觉得没有理由过多关心凯吉人的命运。

“你想和平地进入城里，”塞伦希娅指出，“他们决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即使没有马利克那个恶魔，他们也可能用别的理由来背叛你。想一想吧，你与俄迈德王子与他们处于和平状态的时候，他们是如何无耻地攻击你的。”

“我们可以轻易地碾碎他们。”萨朗高声叫道。

乔纳斯点头表示支持，并且跟着说道：“一旦他们发现赢不了我们，乌迪西安大人，他们就会四处逃窜，这样一来，很多生命都不需要牺牲了。”

“可这还不够，”戴尔米迪斯之子回答道，“远远不够……”他突然抬起头来，“那些天使和恶魔肯定都在嘲笑我们。”乌迪西安觉得那个叫做泰瑞尔的家伙肯定笑得最开心。这一定是他渴求的局面。让他厌恶的双方自相残杀，然后那些作壁上观的天使们再降落凡间荡涤一切罪恶。

那么，艾纳利尤斯呢？艾纳利尤斯肯定也不会闲着。目前乌迪西安心中充满了疑惑，他不知道为什么拉斯玛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戴尔米迪斯之子扫了一眼门德恩，他从弟弟的眼神中看出了同样的忧虑。

某一个哨兵触碰到了乌迪西安的心灵，但他将这小兵丢到了一边，全神贯注去思考艾纳利尤斯的问题……他现在必须花一点时间来考虑这个。

“让每个人都准备好。确保那些需要保护的人都在后方。等我发出信号，我们就跟他们开展。”他不会允许他的敌人来决定这场战局；无论如何，乌迪西安都要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负责。

萨朗和乔纳斯立刻奔跑着四处传达他的命令。塞伦希娅一开始表现得非常支持，但很快变得支支吾吾的。她望向乌迪西安。

他立刻明白了女孩儿担心什么。阿奇里奥斯昨晚离开了他们，而且为了避免之后艾迪伦们侦测到他，乌迪西安一直对他施加了某种屏蔽魔法，所以女孩儿有些担心他的安危。不管怎么样，猎手曾经承诺在大战爆发的时候会赶到他们身边。

“他没有走远。”乌迪西安安慰她道。戴尔米迪斯之子在很大程度上需要向众人隐瞒阿奇里奥斯的存在，不过他一直与猎手保持着联系，虽然塞伦希娅并没有能力做到。“这么说吧，他会一直留在我们身边。”

她向他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跑开了。

门德恩瞥了哥哥一眼。“我觉得这样并不对，乌迪西安。从很多方面来讲，这些人根本不该承受这种命运。”

“我们对此无能为力，这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门德恩。我们需要保护我们自己，可没有责任拯救整个世界。”

“如果我们无缘无故地屠杀掉数百被艾纳利尤斯或者其他人蒙蔽的人，那么这个新世界还有多少存在的意义呢？”

乌迪西安对他的问题耸了耸肩。“这可能并没有那么重要。”

戴尔米迪斯之子不想为此继续争论，他开始大步向前走去，门德恩沉默地紧跟在他身后。乌迪西安知道，虽然弟弟没有说什么，但他一定会为自己的观点全力而战的。

没人希望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天空中虽然没有多少云彩，可此时却响起了隆隆的雷声。门德恩感觉法师们已经开始准备他们那宏伟无比的法术工程了。凯吉人又不是傻子，他们早就听说了乌迪西安和艾迪伦们的故事。他们知道拖拉加、伊斯塔尼和其他地方发生的故事，知道乌迪西安是如何在那里大败三一神教的。他们现在认为自己即将面临同样的命运，而门德恩的哥哥就是罪魁祸首。

这些施法者希望尽快结束战斗，然后法师公会和贵族们才能完全倒向他们一边。如果俄迈德王子已经死亡，乌迪西安怀疑那最后一点避免战争的希望也已经消失了。不管法师们采用何种攻击方式，那都是极其恐怖的。

如果那些努力都失败了，王城所有的人们都会误以为艾迪伦们即将把凯吉夷为平地而且不放过他们任何家人，随后，一支准备浴血奋战的大军立刻就会集结起来。

天使与恶魔们的计划是如此的恶毒。

门德恩虽然以自己的方式来理解这一切，但他仍然准备用自己学到的所有魔法力量来对抗凯吉人。不管心中有多少疑问，他都不能离开哥哥的身边。无论结果如何，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现在不仅仅是雷声大作，树木也都开始摇晃起来，似乎有一场狂野的风暴已经来临，但他与艾迪伦们都无法感知它的来势。门德恩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乌迪西安和他的追随者面前显现出越来越强的魔法力量。

但艾迪伦们并没有束手待毙。他们沉默地面向自己的领袖，将所有人的意志凝结成两股力量。第一股力量用来保护他们自己，不管法师们向他们投放何种法术，都会令他们受到的伤害减至最小。第二股力量很自然地与乌迪西安的意志合二为一，开始向敌人们反击。门德恩虽然猜不出乌迪西安的目标，但他还是为哥哥的还击情不自禁地开始颤抖。如果乌迪西安失控的话，没有人会知道他将造成多大的破坏。

反正事已至此，管它法师部族会放什么大招吧，让它尽管来吧。他举起了匕首。

“门德恩！”塔格奥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句话就像响雷放大了一千倍之后又直接轰击到他的心里。而艾迪伦们——尤其是乌迪西安——正全力准备攻击，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德恩的倒下。

“门德恩！”巨龙重复道。当乌迪西安的弟弟尝试着站起来的时候，他震惊地发现，这巨龙的声音第一次听起来如此紧张。

门德恩强忍着即将爆裂的头痛，确认到那就是巨龙的声音。很快，他察觉到这巨龙对自己的回应显得如此欣喜。“你必须要帮我！我快坚持不住了！快来！”

塔格奥的声音几乎穿透了他的灵魂，尤其是最后一句话。门德恩立刻试图抗议。“我不能离开乌迪西安！我不能——”

但他的话语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

大地开始震颤起来。这倒不出乌迪西安的意料之外，他知道法师们已经动手了。如果想给敌人以致命的打击，还有比地震更具毁灭性的方式吗？艾迪伦们脚下的大地开始裂开，树木纷纷倒向地面，一堵土墙从南方升了起来。

与追随者们建立联接后，乌迪西安使用他们的力量与自己的一样便捷。他死死盯着升起的大地，用强力将其压回原来的高度。他所做的不仅于此，也令那些纷杂的树木恢复了原样。

戴尔米迪斯之子做了一个极其轻蔑的手势，大地停止了开裂，缝隙随即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看上去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乌迪西安非常欣赏法师们不可思议的力量，对他们的魔法所展现出的巨大破坏力颇为惊奇，不过他更欣赏法师们徒劳无功时的惊愕。他们肯定希望造成一部分艾迪伦的伤亡，而不是现在这种若无其事的轻松模样。

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虽然这种事情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乐趣。乌迪西安希望凯吉人能意识到他们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从而大举撤退，不过他并不指望真的会这样。这城市的掌权者肯定会尝试更加孤注一掷的办法——也许会更有效一些——或者干脆驱动大军直奔严阵以待的艾迪伦们。

无论哪种方法，都很快会导致血流成河。

一想到这种令人厌恶的景象，乌迪西安就开始变得烦躁起来。即将发生的一切只是浪费时间，他们把力量花在了对抗这些人身上，而他们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威胁。他知道门德恩的感觉，也理解早前弟弟为什么如此不情愿，可事实上他自己又能做什么呢？简单地制止他的追随者和凯吉人发生冲突吗？

连续分神思考这些问题，差点令他失去与追随者们的联接，也令他差点跌倒在地上。当戴尔米迪斯之子很快重新将精力凝集起来，同时也在思量自己是否只是偶然间想到了这些。

他能找到办法结束这场战争吗？似乎也找不到。艾纳利尤斯和另外那位天使似乎被塔格奥的把戏给愚弄了。他们都不知道乌迪西安想要避免什么，尤其是伟大先知，虽然他最有能力左右这战局。

艾迪伦们确信他们即将取得接下来的胜利，不过这到底有多少意义，没有人知道，他们只盼着竭尽全力拼杀一场。乌迪西安几乎没有办法止住他们的脚步。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眼前的一切必须要尽快结束。

所以，他需要协调好这些最值得信任的人们。乌迪西安以最快的速度同时告知塞伦希娅和其他最可靠的指挥者，他接下来所希望看到的局面。不过如他预期的那样，反馈回来的几乎全部都是怀疑与不可置信，即便是塞伦希娅也不例外。

“你只会令我们在法师面前空门大开，”她立刻指出这一点，“我们的防御会变得非常吃力。”

“已经于事无补了！”他回敬道，“一切已成定局！”

没有人继续跟他争辩。艾迪伦们的生死现在全依仗他的判断是否正确，他对此感到一阵痛苦。无论如何，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保护好我。”他向众人命令道。艾迪伦们很快开始响应他。这令他可以集中精力让意念与身体分离开来。他感到自己开始迅速前行，很快凯吉城的那些守卫者便充满了他的视野。

他根本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来定位王城里那些负责物理攻击的人们。士兵们行伍整齐地移动着，但乌迪西安能够感受到他们的警惕心与越来越强烈的焦虑感。他们知道法师们的尝试没有成功，准确地说，已经彻底失败了。他们也知道，他们正在逼近的敌人曾经杀害了他们的许多领导者。

但他们必须要保卫自己的家园。

眼前的景象一点点地瓦解了乌迪西安的决心，他觉得自己需要改变一下手头的计划。艾纳利尤斯不会在此大开杀戒……至少，这次不会。

他从队伍前面骑马的指挥官上方飞过，然后远远离开他们。他如鸽子一般飞过重重高墙，深入到这个城市的腹地。在那里，他终于找到了凯吉抵抗力量的真正指挥者，也就是那些法师。

那里有二十个穿着不同颜色长袍的法师，这代表他们属于各自不同的部族。这些人大部分都已经老迈不堪，虽然身体已经变得衰老，但他们所发散出来的魔法力量是乌迪西安从未见过的。

他们中的多数人聚在一起形成一个五边形的形状，中间由他们召唤出的神奇能量发出红色的光芒，令整个石室看起来似乎被一道邪恶的彩虹所照亮。一些人在旁边激烈地讨论着，可能试图决定在这场大溃败之后该采取什么对策。

另有一些人聚集在他进入的地方。他们看起来有些不自在，不知道是不是侦测到了他的存在。随后，一位看上去胡须几乎垂到地面的年迈长者拍了拍手，要求他们重新开始会谈。

乌迪西安必须要先解决掉房间里的这些人，他们是整个凯吉城的中坚力量。 当然，就像不想伤害那些前线的士兵一样，他也不想伤害这些法师；而那些施法者之所以得到反击，是因为他们首先发动了攻击。

可如果不弄死他们的话，他又该怎么办才好呢？他只有片刻的时间可以考虑，很显然法师们马上就要再次发动攻击了。这一次，他们肯定已经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如果有什么简单的办法解决他们的战斗力就好了。

乌迪西安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想到对策。唯一的问题是，它是否真的可行。

当然，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他退出了法师们正在穷精竭虑的房间，用心侦测周围发生的一切。就在此时，乌迪西安发现自己正位于最恰当的地点，他知道，几乎所有参与攻击的法师都处在这个位置，而大部分守城的士兵都被布置在更外围的地方。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戴尔米迪斯之子几乎笑了出来。他刚才轻松地越过了这些地方，甚至都没有留意到这些防御力量。

乌迪西安的信心又回来了。他告诉其他追随者，他打算先攻击这些地方。

他告诉艾迪伦们，他们只需要提供力量。“我会引导你们的。”

艾迪伦们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输入过来。令他惊讶的是，这些力量居然如此强大，甚至远远超过了他的需求。他的追随者这段时间的进步可谓突飞猛进。

可当那真正的威胁降临庇护之地的时候，这些力量能否与之对抗呢？

传到他手间的魔法能量在不断膨胀。戴尔米迪斯之子谴责了一下自己的分心，然后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法师的密室之中。他将一只手握成杯状瞄准了这不祥的建筑。

在他的施法之下，整座建筑被一个看上去像是半个蛋壳的东西遮罩起来。它迅速扩大到他希望的大小，然后降落下来。随后，这个巨壳渐渐变得半透明，最后完全无法用肉眼看到。

乌迪西安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感觉到施法者们现在才感觉到情况有点不对劲了。当他们感觉到自己被无法看到的遮罩完全封闭起来的时候，开始变得惊慌失措起来。他们发现无论用物理方式还是魔法方式都无法离开这里，而且也没有办法与外界取得任何联系。但在外人眼里，这密室依然如往常一样荒凉和空荡。

更重要的是，如果乌迪西安的希望没有落空的话，他们所发动的新的攻击应该没有任何效果。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他侦测了一下，但刚才法师们如波涛般汹涌的魔法力量已经了无踪迹。

完全没影了。

乌迪西安和自己的躯壳会合了。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安静地告知其他人自己刚刚取得了一些进展。凯吉的战士现在失去了魔法的支持，他们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样，只是乌迪西安完全没有这种欲望。

就这一次。他祈祷道。就这一次，不要有人死亡。

乌迪西安现在告诉所有的艾迪伦，他需要他们的力量。他的理由非常充分，因此他们都很理解。没有抗议，只是有些意外和遗憾。无论如何，这是乌迪西安所希望的，所以他们肯定要遵从。

他再一次为人们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感觉内疚。

乌迪西安继续开始搜寻凯吉人的战士们。这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因为他们几乎就在艾迪伦的视线之内。他没有时间做什么计划，许多事情已经迫在眉睫。

问题的关键在于，他现在使用的力量——艾迪伦们向他贡献出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对他们来说是压倒性的。虽然战士的数量远远超过了他的追随者，但他们只是些寻常人，他们身上蕴藏的天赋根本没有被激活。因此，两方的力量几乎没什么可比性。

即便如此，乌迪西安在出手的时候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取得成功。

进入睡眠。他向凯吉人命令道。

那就像一道白雪映射出的光芒——覆盖在大地上的皑皑白雪在强大的热力下瞬间蒸发——照耀着迎面而来的军队。他们整齐划一的步伐开始变得混乱起来，有些人开始变得困惑。乌迪西安察觉到了一些军官的忧虑，因为他们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第一个男人开始微微张口打了个哈欠。他停止了行军，然后跪下来，随后又有几个人加入了他的行列。一名军官跑到两个胆大包天到居然敢当众睡觉的小兵面前，当他举起鞭子的时候……他也困得跪到了地上。

开始是一个接一个，然后是一打接一打——然后是上百个——凯吉人的军队纷纷放下武器，静静地屈下双膝，随后进入了梦乡。他们并没有躺下来，只是成排地跪倒在那里，手臂晃来晃去，脑袋一会儿歪向左边，一会儿歪向右边。所有士兵都紧闭着双眼，嘴角歪斜，平静地打着鼾声。

包括指挥者们都未有时间逃脱他们部下的命运。骑士们前进得越来越慢，一个个从马鞍上滑落下来，他们的马匹很快也进入了与主人相同的状态。它们全部低着头，在站立中进入了睡眠。

整支军队仍然面对着艾迪伦，但在乌迪西安下达新的指令前，他们不会有一个人醒过来。

乌迪西安的追随者们起初全部保持着沉默。他们倒不是因为无法尽情厮杀流血而感到失望，主要是怕己方的喧嚣会导致法术的失败。当乌迪西安向他们保证绝对不会有问题的时候，全场立刻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欢呼声。艾迪伦为这不可思议的情景欢欣不已，他们看到所有的士兵头盔与肩头都笼罩着淡淡的白光。

乌迪西安结束了这催眠的法术。他感激地笑了笑，感谢上苍听到了他的祈祷——只是他并不清楚这上苍到底是谁。当然，肯定不是艾纳利尤斯，更不可能是那三大魔王。

不过那并不重要。眼前的一切正是他需要的。凯吉人与他的人民之间不会发生可怖的流血冲突。虽然这种情景是暂时的，但他希望能维持到足够长的时间。

长到他有足够的精力去解决艾纳利尤斯。

————————————————

门德恩在诅咒巨龙和其他所有制造麻烦的家伙，虽然他发誓自己一向极少如此失态。事实上，无论之前面对的问题有多么棘手，他都没有发出过如此的诅咒。每次有人迫切需要用他的时候，他都会被从哥哥身边攫走，然后凭他们的心情丢到不知什么地方。每次发生同样的事情，别人也都绝对不会去安抚他。只是这一次，门德恩感觉特别强烈。

他是如此的愤怒，以至于很长时间里都没有留意到塔格奥那痛苦而又极其清晰的声音。

“门德恩……门德恩……你能感知到他吗？我几乎……没有办法建立联接。”

“把我送回到哥哥那里！你这一套我受够了！我得向你和拉斯玛屈服多少次？我很感激你们教给我的东西，可这次不行——”

“听我说，”巨龙的语气令这人类不得不停止了所有抗议，“看看你！看看你自己身在何方！”

乌迪西安的弟弟这才留心到周围——他意识到自己正漂浮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而这里显然并非巨龙的领地。此地发散的无尽虚空令门德恩突然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双肩，他现在开始感到巨龙的家是如此令人怀念。

“不要成为他的牺牲品！如果你这么醉，那么不仅仅是拉斯玛，连你都会为此迷失。注意！”

他开始理解塔格奥的警告了。门德恩凝集起自己的精神力量，将匕首举在自己面前，令其散发出令人安心的光芒。他发现自己的恐惧渐渐开始消退。

“这里——这是什么地方？”他最后试着问道，“还有，你说拉斯玛就在这鬼地方？”

“这里……这里可能是一个无穷无尽的牢笼。艾纳利尤斯把他最痛恨的人都流放到了这个地方。”

门德恩曾经担心过拉斯玛去造访他父亲是一件愚蠢的行文，但他仍没有想到天使居然狠毒到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流放到如此的地狱深渊之中。“这个到底是什么地方？”

塔格奥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无力，就像他目前距离此处非常遥远似的。“该怎么称呼这个遥远的地方呢？这是一个远离人世的诅咒之地，只要一旦陷入其中，便永世不得脱离。”

当听到这些的时候，门德恩感觉心底又开始有了寒意。他想到一个人要永远漂浮于此处，却再也听不到看不到任何事物。

“联接……这里与外界的所有联接方式……都在变得越来越差。门德恩·乌·戴尔密德，你必须要建立我……和拉斯玛之间的联接……如果我们还能救他的话。”

虽然乌迪西安的弟弟还无法完全理解巨龙的解释，但塔格奥刚才的话语令他感觉非常焦虑。巨龙刚才透露出，在门德恩之前，甚至没有人类涉足此地。塔格奥也仅仅是与戴尔米迪斯之子建立了某种联接而已。

如果这联接——它已经足够紧绷，而如果那天使意识到他的进入——被打断，门德恩担心自己同样也会永远陷入这流放之地而无法逃脱。

“集中精力！”塔格奥的命令中带着愤怒的味道，“不要被恐惧击倒！”

门德恩立刻凝集起自己所有的精力。塔格奥是无比强大的，他会引导这人类摆脱迷失的境地。巨龙一向非常关心自己的学生。 他肯定已经竭尽全力来营救拉斯玛。

“没问题。”门德恩对着黑暗说道。随后，他又咕哝了一句：“如果能做到的话……”

“现在该你了……你知道拉斯玛的……你必须要找到他的踪迹……你必须要让他联系我。我现在没有能力去做更多了……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

门德恩虽然有些好奇，但他并没有追问巨龙到底还有其他什么任务。他转过来将所有精神力都放到搜寻拉斯玛身上，充分利用了当初他们作为师徒所建立的种种联接。他拼命地召唤着拉斯玛，同时努力用匕首去定位对方的位置。

在这里很难衡量时间的流逝速度。门德恩感觉自己穷尽了一生去搜寻拉斯玛，但并没有找到任何踪迹。

但在最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门德恩。”

这是一个微弱的声音……如此的微弱。门德恩立刻将所有可能的方向有搜多了一遍，但却一无所获。他握着匕首，默默地反复调试着。

“门德恩。”

在那里！他将匕首对准了某个方向，而且确信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那听起来非常像拉斯玛，不过他仍然不敢确定。

那个呼喊他名字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稍微响亮了一些。“门德恩！你在——”

“我找到他了！”他几乎是咆哮着对塔格奥喊道。

“用你的力量将他拉近一些。赶紧！他们怀疑这是个诡计！”

到底“他们”是谁，乌迪西安的弟弟不敢想。他选择了不去评论，而是遵循巨龙后半句的建议来做。

他双手紧紧握着匕首，用尽平生的力量试图将拉斯玛召唤到自己身边。匕首闪烁着剧烈的光芒，它的光令整个虚空都让人感觉舒服了许多。

“拉斯玛。”他在脑中不停地呼喊着，“拉斯玛……”

随后，门德恩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他无法看清那是什么，但可以确信对方是被自己的魔法所吸引过来的。他越来越相信对方就是拉斯玛。

有什么东西在虚空中现出形来。那是一个球体，而且是一个不透明的球体，它的外部看上去被冰霜严密地覆盖着。这应该就是羁困拉斯玛的魔法牢笼了。

不过门德恩很快感知到一些东西。这迎面而来的球体暗示着可能是拉斯玛……但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一些阴险……而又熟悉的东西。

门德恩用匕首指着那球体，随即施放了一道新的咒语。

这被冰霜覆盖的球体爆裂开来，莉莉丝那张疯狂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

“门德恩！”她的面容突然改变了，从野蛮疯狂的状态变得温柔起来。她很快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像人类了。她看起来重新变成了莉莉娅，但也有些像塞伦希娅，她几乎融合了这些年来门德恩见过的最令人醉心的人类女子的优点。“亲爱的，惹人疼的门德恩啊……我的救星……”

门德恩的心脏都快裂开了。他对这女魔的心狠手辣与惊人美貌都太了解了，可他发现自己居然很难拒绝她的存在。她现在是如此孤苦无依，完全依仗着他的力量。莉莉丝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只要他想。无论他有何种欲望，她都非常乐于满足他。乌迪西安的弟弟可以看到她那双迷死人的眼睛。眼神中充满了诱惑与死心塌地。它们正在召唤他。

莉莉丝张开了双臂，门德恩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了一步。

匕首突然发出一阵强光，就像是它自己拥有独立的意志一样。在它变得越来越强的光芒中，门德恩又看了一眼莉莉丝，这次，他看到了她的本来面目。

戴尔米迪斯的次子对自己精神力的虚弱再次感觉深恶痛绝。“不……滚开，你这鸟身女妖！”

当他鼓足所有的力量念出这些咒语后，那球体就像流星一般射向无尽的黑暗，用不了多久就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女魔发出令人胆寒的尖叫声，其中充满了愤怒与绝望。随后，莉莉丝一边祈求他，一边咬牙切齿地诅咒着他的名字。

直到门德恩再也听不到她那柔媚入骨的声音。

莉莉丝对他的冲击是如此剧烈——尤其是在确信她已经死亡的情况下——深受打击的门德恩差点就想要求塔格奥立刻将自己送回人类的世界。不过当他正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他突然又感知到了拉斯玛微弱的信息。

门德恩犹豫了一下，这应该是最后的希望了，他宁可再冒一次风险也不能放过这机会。他开始重复上一次的法术，用匕首去召唤他刚才感知到的事物。

几乎只在片刻之间，另外一个球体向他漂浮过来。和第一个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球体上面也覆满了寒霜。门德恩警惕地再次施展法术将球体打开。

这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无比虚弱但又令人无比欣慰的拉斯玛。

“我找到他了！”他向塔格奥大喊道。

“好啊……我知道了。”

突然间，门德恩感觉到一股大力推动自己穿过无尽的虚空。他一边震惊于这力量的强大，一边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拉斯玛身上。

戴尔米迪斯的次子感觉自己有些头晕目眩——随后，他感觉自己躺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面。

在门德恩的头顶上，组成巨龙的星阵看上去在欢迎他的到来。

而从他右方发出的声音则令他更加欣喜。他听到拉斯玛喘息着说道：“你不知道，门德恩……我的感激之情……你不知道你冒了多大的风险。”

“只有塔格奥才能把我传送到那里，”当门德恩将脸转向拉斯玛的时候，他指出这一点，“他一直在努力寻找你。”

拉斯玛点点头。“我对他同样感激，但也不要看轻你自己的努力。你所冒的风险是前所未有的。你很容易陷落到那里，而且永远都无法逃脱……”他摇了摇头，“独自一人困在虚空之中——永远地——比死亡更加可怕，我想象不出比这更悲惨的命运了。”

拉斯玛说话的时候，门德恩一直仔细地打量着他，想看出经历这么多劫难之后，他到底有了多少变化。不过，没有迹象表明莉莉丝的儿子注意到了母亲就在他的附近。门德恩怀疑莉莉丝之所以会被自己的魔法吸引，是因为她与拉斯玛无法切断的血缘关系。

莉莉丝还活着……不过，正如拉斯玛所指出的，这种悲惨的命运比死了更加痛苦。恐怕她也不可能逃过这种命运了。毕竟，门德恩和巨龙联手才勉强将拉斯玛从这诅咒之地就出来。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塔格奥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保持沉默。当然，他们所取得的成就足以大举庆祝一番了。

门德恩思索的时候，拉斯玛依然站在那里。他凝视着组成巨龙的星阵，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愉快。

“那是什么，塔格奥？”拉斯玛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巨龙在回答之前，经历了一段漫长的令人担忧的停顿。当他回答的时候，门德恩感觉他的腔调是如此虚弱，门德恩即使在初次面对那黑暗虚空的时候，也未必有如此强烈的挫败感。

“这联接……有些太……太……我没有办法维持……那么长的时间……让我们可以救你……对不起你……我们只能……拉斯玛……”

“你指的是什么？”他莫名其妙地问道，门德恩也感觉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问题？到底发生了什么？”

“庇护之地再也……再也无法逃脱他们的……视线了！高阶天堂的主宰已经明白之前他们被误导了。”塔格奥对自己失误的懊恼是如此的明显，“那些生着翅膀的战士已经逼近了我们的世界。”

haomi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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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却

第十七章

“很好。”

泰瑞尔最后一次全面调查了这个虚假的世界，感觉结果非常令自己满意。这里的生物不过是一些待宰羔羊罢了，而那些可能会导致小小麻烦的家伙则处于完全混乱的状态中。这个位面中只有一个人是他真正关心的，那就是从天界堕落至人间的艾纳利尤斯。

这天使所犯下的罪孽足以开出一份长长的清单，不过他最重要的罪行则是创造了这么多人类。泰瑞尔知道他们是怎么被生出来的，一想到这种事情他都忍不住要颤抖。天使居然与魔鬼交合！他根本无法想象艾纳利尤斯为什么在之前没有将他们完全消灭。

不过这一切马上就会发生了。泰瑞尔能够感觉到其他族人正在迅速接近这里，而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怎么可能花费那么长时间呢。远远超过了飞临这里的时间——这个庇护之地，他知道那些叛徒都是这么称呼它的——根本无需那么长的征程。艾纳利尤斯应该借助一个巨大的能量池搞了些别的把戏。泰瑞尔仍然在调查中，这可能是导致天使迟迟不能降临人间的真正原因吧。不过从长远来看，这些根本无关紧要。

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那些天使与恶魔所诞下的孽种。他们不仅仅面目可憎，而且拥有令人不安的潜力——他很容易意识到那是一种类似魔鬼的力量——所以他们必须要被全部消灭。他们极有可能会终结天使与恶魔间亘古绵长的战争，这战争即便泰瑞尔自己也未曾看到尽头。事实上，当他第一次见到这些人的时候，他曾经一度考虑将他们征纳为高阶天堂的战士，不过这个念头很快便被打消了，一想到那些被魔鬼污染的家伙与自己并肩战斗，他就完全抛弃了这个想法。不，这些人类——还有这里的一切生物——都必须要被彻底消灭。

天使慢慢降落到这座城市里艾纳利尤斯的密室上方的云头间。他集中精力将自己屏蔽起来，以使那叛徒完全无从发现，他好更轻松地观察整个事态的走向。天使感觉他自己并没有其他亟需完成的事情，他愿意观察和等待。很快他同伴就会到达，届时他们会看到泰瑞尔所做的工作，是他清理出了道路。

很快，艾纳利尤斯这渎神的创造便会土崩瓦解。

————————————————

马利克几乎将整个身体伏在了大理石板上。他别无选择。那张阿莫莉亚的面孔上已经全是黑斑。在他来到此地之前，死灵曾经检查了这具躯壳的其他部位，包括四肢、躯干……等每个地方，发现每处都是一个模样。这身体几乎已经油尽灯枯。他没有多少剩余的时间了。

找寻一个新的宿主比他想象中难了很多。在捉到乌迪西安之前，马利克需要找到的这具新躯壳不仅仅要能容纳他的灵魂，同时还得支撑得住他的魔法力量。

现在最棘手的事，法师部族在议会被大屠杀之后变得极其警醒，他们对刺客的防范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当时马利克错误地以为乌迪西安的身体肯定可以手到擒来，因此失去了很多宝贵的机会。随后几组法师部族的执法者开始到处搜猎他，这令他几乎没有再获得一个新宿主的机会。

因此，当艾纳利尤斯送给他一份礼物时——那就是乌迪西安令人诅咒的弟弟门德恩——他几乎要对这伟大先知感激涕零了。当初也是门德恩通过一些神秘的力量将他重新带回人世，可马利克在自己的身体上发现了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瑕疵。

这一事件导致了他最后的崩溃，也令他陷入如此悲惨的境地。他不得不去寻找新的对策……就比如现在，他不得不像条狗一样匍匐在这个令他同样痛恨不已的人面前。

站在他面前的艾纳利尤斯并未以天使的形象出现，而是重新化作了那个完美无瑕的年轻人。马利克现在根本无暇嘲笑这个形象；他第一次如此渴求维持自己的生命……在他死后。不过这必须得按计划行事。

天使身着一件光芒耀眼的银色铠甲，这倒是有几分类似他本来的形象。事实上，他的胸甲的中心便饰有一个肩生双翅的战士。一顶搭配着拱形冠冕与左右短翅的头盔覆在他金色的头发上。伟大先知身侧挂着一柄镶有宝石的利剑。

在其他情况下，马利克可能会毫不客气地嘲笑他，他觉得这是一整套华而不实的装饰。毕竟他面前这位天使是如此强大，强大到足以睥睨芸芸众生。这些服饰看起来就像舞台上的戏装一样，最多只能令他在屠戮那些狂热的艾迪伦们时看起来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我给过你不止一次机会，马利克，”艾纳利尤斯说道，“所有的机会你都浪费了。”

“情势不由人，”高阶祭司讪讪地回答道，“还有一次，我遭遇了背叛。那水中的恶魔本来保证会把乌迪西安给我，可它最后却无耻地自己独吞了。”

“这个问题你最好跟迪亚波罗算账去……如果你能找到它的话，”艾纳利尤斯居然有闲心取笑那并未在场的恶魔，“它肯定会用一种超出我想象的方式来结束这场闹剧——在这点上，它可能还算有点脑子，反正我也得找他协助我来做点事情。”

“他曾经出于私人的目的跟那阿塞尼安人接触过，”马利克说道，“不过尝试失败了。”

“不像你自己，”天使向下凝视着这奴颜卑膝的人，“可能，你仍然还有一些其他的用处……”

马利克立刻抬起眼来。“无论需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那么你需要——如果可能的话，我将赐予你那异教徒的身体。”

高阶祭司重重地咳了一声，他无法克制自己，突然呕吐在古旧的地板上。

艾纳利尤斯皱起了眉头。在他厌恶的眼神中，那些令人恶心的呕吐物消失了。

“请——请原谅我。”这死灵乞求道。

“如果你遵照我的命令形势，也许我能做到，”伟大先知伸手指了指，马利克立刻像一个傀儡那样站了起来，“但那具躯壳已经没有多大用了。你需要换一个更好的。”

艾纳利尤斯密室的大门打开了。马利克用眼角扫到一个年迈的妇人站在门口，这身着长袍的女祭司看起来地位不低，身材特别健硕，不过当门打开的时候，她显然有些震惊。她的一只手握成了拳状，看来正想礼貌地敲门。

这妇人立刻垂下了头。“伟大的先知，你召唤我吗？”

“是啊，欧瑞丝，来我们这边。”

这妇人第一次看到了马利克，她紧锁着眉头大步走向两人。在她身后，大门再次紧紧闭合。

伟大先知展露出慈父一般的笑容，然后说道：“我忠诚的欧瑞丝，你知道没有任何人比你更加接近我。”

这女祭司的双颊立刻变得通红。马利克意识到她对伟大先知的爱并不仅仅限于一个教徒的盲信，它同样包含了男女之情。“我活着就是为了侍奉您……”

“你一直也这样做了。”艾纳利尤斯向她伸开双手，欧瑞丝靠近了他。天使温柔地握住她的双肩，然后向前靠去。

这是一个极其短暂的吻，而且仅限于双唇的擦过。对马利克来说，他非常清楚艾纳利尤斯这个吻意味着什么。那女祭司震惊地站在那里，双颊变得更红了。

“我亲爱的，可爱的欧瑞丝，”伟大先知又重复了一遍，“你对我的献身实在值得赞美。”

“伟大的先——先知！我——”她似乎完全被他的行为弄糊涂了。

“摆脱，欧瑞丝。我需要你。我希望你能帮助这个可怜的人。”

她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打量马利克。“她到底得了什么可怕的疾病？”

“这个你不需要关心。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你安慰的手掌。”

“当然！”女祭司转向马利克，“来吧，我的年轻人，让我来帮助你。”

这死灵笑了起来。“谢谢你。”

欧瑞丝根本没有来得及叫出口。如果这具身体燃烧的速度超过了马利克的期望，那至少意味着他拥有一个新的身体所花费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他看着法师软弱无力地缩成一团倒在自己脚下。马利克不得不承认欧瑞丝的身体的确强壮和健康。她绝对要比上一个宿主支持得时间要长很多。

“这具尸体再也没有用了。”伟大先知喃喃说着，用手指了一下阿莫莉亚的尸身。

马利克看着法师的身体变成了尘埃，随后被风吹散无踪。他很庆幸自己再也不用寄存在它里面。最多再有一天，恐怕他就要在其中魂飞魄散。

天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应该能满足必需的时间了。剩下的就看如何装扮了。”他随意地向马利克挥了挥手。“这样吧！”

女祭司现在穿上了胸甲，戴上了头盔，她的左胯部挂着一根权杖，在杖头的冠部有四根犬齿状的钩子。

马利克看了看这些变化，感觉非常困惑。“这是做什么？”

艾纳利尤斯盯了他一眼，就好像在看一个傻瓜似的。马利克立刻还以谦逊的表情。

天使似乎满意了很多。“它对你来说再合适不过了，高阶祭司，”伟大先知回答道，“它能做什么？” 就像刚才出卖那忠实的仆从一样，他又笑了一次。“我们要去战斗。”

————————————————

“我们不是要进入凯吉，”乌迪西安通知其他人。他同时用眼睛和精神力搜索着门德恩，可惜一无所获。“我们离开这座城市。”

“就这样离开？”塞伦希娅脱口而出。她直向那些沉睡的军队。“我们可以随随便便走进这座王城，不会有任何人阻拦我们！”

“那绝对不是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艾纳利尤斯。好吧，他已经向我们发出了挑战。他邀请我们去和他会会面，你没有感知到吗？”

他们都没有。即便如今艾迪伦们大都变得相当强大，可他们完全不能感受到天使的触碰。乌迪西安对此很不喜欢。

“我们该怎么办，乌迪西安大人？”乔纳斯问道，不管如何，这个消瘦的帕萨人都准备服从他的命令。

“王城与光明大教堂之间有一片草原离我们不太远。我们去那里。”

塞伦希娅皱起了眉头。“然后做什么呢？”

“然后，为我们的生命而战……再一次。”

尽管他们的预定路线突然被改变，但这些追随者们几乎没有为此做任何争论。他们依然相信自己的领袖，对他的计划只有绝对服从。乌迪西安向众人隐瞒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在尽量保全天使的面子。在他眼里，艾纳利尤斯那些走卒们根本不值一提。艾纳利尤斯是唯一需要被击败的人。

虽然那样可能还不至于拯救庇护之地。

艾迪伦在行军上几乎没有浪费什么时间，刚刚如此轻易地击败了凯吉人，令每个人都士气大振。这片草原位于繁茂的丛林中腹地的位置，这是一片开阔的地域，也许因为它的原因，大教堂将地址选在了它北面不远的地方。它允许朝圣者们通过一条舒适的小道从王城直达这些光芒万丈的圣域。

这是一片绝佳的适合战争的地方。

当艾迪伦在进发的时候，乌迪西安始终保持着足够的警惕，以防止来自艾纳利尤斯和他的走卒所发动的偷袭。不过一路上都平安无事。起初，他不明白天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骑士风度了，居然肯让他们一帆风顺地奔赴战场。但随着他们不断前进，路上依旧风平浪静，他渐渐明白了一些。

直到门德恩返回来——拉斯玛就跟在他身边——乌迪西安能够证实他与艾纳利尤斯之间的血缘关系。他让这两人与塞伦希娅离众人稍微远一些，然后询问拉斯玛的意见。

“没错，这样非常正确，”带着兜帽的上古死灵法师赞同道，“你非常了解我的父亲。事实上，他正准备向所有庇护之地的人们展示他终极的力量。他认为击败你是他最大的荣光。”拉斯玛摇了摇头，唇边浮现出一丝悲伤的微笑。“即便是他取得胜利后这个世界只能存在几分钟。他已经疯了！”

“他可能连几分钟都没有，”乌迪西安指出，“天使可能在这之前就到达了。”

拉斯玛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严峻。“你不知道自己的话真正代表什么意思。他们被塔格奥的计谋搞得心烦意乱，但很快就会清醒过来。他们现在知道了庇护之地的准确位置。他们时间流逝的方式与我们并不相同，不过我想说的是，在他们到来之前，我们可能还有一两天的时间。”

其他人——甚至门德恩——看上去都已经吓呆了。乌迪西安无法掩饰自己的吃惊，张大口问道：“真的那么短么？我以为应该还有一个星期——”

“但愿有一个星期吧。”

“该死的艾纳利尤斯根本不听！如果他愿意听我讲的话，也许我们在对抗天使时还有一线希望。”

拉斯玛什么也没有说。乌迪西安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的表情变得固执起来。“我们不要告诉任何人！如果我们都得死，那最好的死法就是战死！如果我们击败了艾纳利尤斯的话，那我们也没有其他事情好担心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都同意吗？”

没人表示反对。他们赶上行进中的艾迪伦，继续向前进发。

乌迪西安曾经希望那一天他们就能赶到大教堂，但对于他们的速度而言，这个计划有些过于野心勃勃。当天黑的时候，他们才刚刚赶到草原的最边上。他现在知道艾纳利尤斯真正的意图，但他觉得自己未必一定要迎合对方的策略。

“今晚他不会发动进攻的，”拉斯玛告诉他，“我父亲希望在所有的信徒面前将你们赶尽杀绝，尤其是必须要这样击败你。不，他肯定会等到天亮，不过让我们看起来的话，这未免有点太愚蠢了。”

“要是我们能在今夜赶到大教堂，而且仍然有足够的力量击败他……”

拉斯玛扫了一眼黑暗笼罩的大草原。“我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我觉得你要是去尝试的话，你会后悔的。有些事情，最好留到在阳光下去做。”

乌迪西安皱着眉头盯着前方的风景。拉斯玛提到这个问题后，他感觉草原上应该有一些令人不安的事物。眼前的视线不够清晰，他只看到棕绿色的长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些昆虫和夜晚活动的鸟类发出低低的鸣声。他察觉不到任何真正的威胁。

不过他还是感觉拉斯玛说得没错。

艾迪伦们在丛林里扎下营寨。意识到草原里可能有问题后，乌迪西安坚持没有在那里安置任何人，甚至连哨兵都都没有布置，所有人全部进入丛林之中。

但事实证明，有一个人没有遵守。当大多数艾迪伦都睡着以后，乌迪西安等待着阿奇里奥斯加入他们，可几分钟过去了，猎手却没有出现，戴尔米迪斯之子确信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应该在那里，对吧？”乌迪西安问拉斯玛。

“你比我更了解他。”

“你没有感知到他？”

“没有。”这上古的死灵法师转向门德恩，“你呢？”

乌迪西安的弟弟举起匕首，然后指向那片草原。匕首上的光芒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我想……应该有一些……不过我无法确认。”当他将匕首放下来的时候，他补充道：“不过 ，这很像他，对吧，乌迪西安？”

塞伦希娅变得更加心烦了。“我们需要去找他！如果发生了什么变故，那会——”

她尽量避开了“杀死”这个词，因为阿奇里奥斯已经死亡了，不过其他人分担了她的忧愁。乌迪西安把一只脚放在他所认为的真正的丛林与草原之间的界限，然后尽可能地集中精力。

“他不在这里，我无法定位到他的具体位置，但很清楚他并不在这里。”心底下，乌迪西安其实非常想去寻找自己的朋友。“他在找我们。”

即便是拉斯玛都显出了一些惊讶。“他这样做明智吗？”

“这是阿奇里奥斯，”乌迪西安回答道，“他在做出他自己的决定……而且他非常有能力。”

艾纳利尤斯之子点了点头，当乌迪西安与塞伦希娅商议的时候，他谨慎地把这话题留给门德恩。

“这太荒谬了！”她脱口而出，“乌迪西安，他不能让自己冒这样的风险，我知道他为了什么。因为他觉得他反正已经死了，而我还没有，所以我们不能去。”

“很有可能我们马上都要死去，塞莉。我觉得阿奇里奥斯只是想做点什么以拯救他深爱过的女孩。你不能错怪他了。”

她突然用双手捶打着乌迪西安的胸口。“我恨他一次又一次离开我！我恨他觉得我不够爱他——”

她的拳头肆无忌惮地爆发着能量的火焰。如果乌迪西安体内蕴含的力量没有自动进行防御的话，恐怕他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就在此时，从他体内迸发的一道绿色的火焰突然将他们两个包围起来。
“塞莉！赶紧住手！”

塞伦希娅禁不住浑身颤抖着抽泣起来。她手中的火焰熄灭了。就在此时，乌迪西安也准备收回他自己的法术。

或者说，他已经试着收回法术。但这绿色火焰却拒绝被召回。他们四周的温度开始持续升高。乌迪西安脸上的汗水滚滚而下，他听到塞伦希娅不停在喘着粗气。

戴尔米迪斯之子咬紧牙关，更加努力地聚集精神，他竭尽全力要求自己的力量服从要求。

它最后做到了。就这样，火焰熄灭了，只是乌迪西安做出的努力远远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期。

塞伦希娅躲进了他的怀抱里，这令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女孩身上。她仰起脸来望着乌迪西安，那表情就像闯了祸的孩子刚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我……我很抱歉，乌迪西安……。我不知道失去控制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是……”

“没什么，我明白。”

她擦了擦眼睛周围的泪水。“只是……我突然担心，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的担心绝对有道理，但乌迪西安不能这样讲。“你会再见到他的。我知道阿奇里奥斯，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现在你应该清楚这一点。”

“我希望……我希望他会好好地，”这黑发的女孩喃喃说完这句话，然后离开了他的怀抱，“我希望他能。”

塞伦希娅望了望广阔的草原，安静地走开了。乌迪西安一直盯着她，直到能够确认她只是睡觉去了，然后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草原上。尽管他已经非常努力，但他仍旧不能准确地定位阿奇里奥斯。

“你最好能回到她身边，”乌迪西安低语道，“你最好回到她身边……”

如果这样的话，他们这次就可以死在一起了……

————————————————

塞伦希娅看上去似乎睡着了，但她没有。不管乌迪西安如何宽慰她，她都不可能真正放下。事实上，阿奇里奥斯是有些鲁莽，但塞伦希娅不可能因为他这个缺点就放弃他。他虽然经常鲁莽从事，但毕竟是那么的忠诚。

所以，她虽然躺在那里，但却通过精神力一直在寻找她爱的那个男人。

她现在飞到了草原的上空，努力寻找着阿奇里奥斯存在的蛛丝马迹。她很清楚，作为一名死灵，他不可能像乌迪西安和她自己一样留下人类活动的踪迹，但她深信自己与弓手的联接会令一切变得没有那么棘手。她会找到他的。

草原安静得有些离奇，这本来应该令她非常放松才对，可事实上，塞伦希娅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背后窥视自己。不过当她扭过头去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

塞伦希娅最后还是努力将这种念头抛在脑后，她催着自己拼命往前赶。阿奇里奥斯肯定不会离得太远。

东面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很容易地改变了方向。她在那边什么也没有看到，不过这也很正常，猎手不可能站在什么开阔的地方。

当塞伦希娅接近那块有问题的区域时，她终于可以确信就是阿奇里奥斯而不是其他人显露出的踪迹。她对自己的技能非常自信，因此不需要亲眼看到和亲耳听到，仅仅凭借精神力的感知，也能够证实很多事情。她现在盘旋在这一地区上空，不停寻找着那种令她感觉陌生的东西。

当最后一无所获的时候，她降落了下来。塞伦希娅降得越来越低，最后落到了地面上。

就在那时，她看到了那个洞。

这应该算不上一个真正的洞，它的边缘虽然看起来近似普通洞穴，但更可能是由其他位面影响而形成的。洞口宽度大约能容得下一个成年人，也可能更宽一点，但它的边缘始终在变化中，也有可能会关闭，也有可能会变得更加宽阔。

好奇的塞伦希娅弯下身去，通过洞穴的中心向下爬去。

就在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眼前的东西全部变了样。塞伦希娅知道自己已经不再位于庇护之地，但具体在什么地方，她也不清楚。

随后，她发现一张布满巨大的黑色牙齿的巨口向她袭来。

塞伦希娅试图从洞中撤回来，但此时她才发现，对她的精神形态来说，这洞窟居然如此深远。她不知道自己如何深入这洞窟的，但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命。

那东西不停地向她逼近，锋利的牙齿在切合时发出瘆人的声音。她从近距离看到一个圆形的嘴巴和两个小得几乎跟瞎了一样的眼睛。不知何故，这残忍的野兽似乎知道眼前的女孩并非实体，而仅仅是一种精神形态。

这东西像一条蛇似的蜿蜒而行，但速度却远远超过了塞伦希娅。塞伦希娅怀疑等不到自己回到洞口，它就会赶上自己。她很清楚，尽管自己真正的身体并没有在这里，但它一定也会对自己造成破坏。她也许有力量进行反击，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觉得逃走要比战斗更明智一些。

可这样的话，她几乎没有成功的机会。不知为何，她眼前的路途是如此漫长，而身后那张可怕的大口已经充满了她的视野。塞伦希娅闻到了腐烂的味道，这一点令她更加担心自己可能会受到真实的伤害。

她现在非常怀念她的长矛。如果有武器的话，她至少有机会战胜这鬼一样的东西的。塞伦希娅的愿望是如此强烈，她几乎都已经感觉到那长矛在自己手中了——

突然间，她感觉到长矛就在自己手中。

塞伦希娅看到了，这并不是一把真正的长矛，而仅仅是她的魔法所创造出来的武器。不管怎样，它给了女孩足够的希望。她紧紧握着这把枪，对准了这怪物的血盆大口。考虑到这张口是如此巨大，她几乎根本用不着瞄准。

它几乎一口将她吞了进去，牙齿立刻开始了迫不及待的咀嚼。塞伦希娅立刻将手中的武器掷出去，她知道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绝望的孤注一掷上。

闪亮的长矛消失在了怪物体内。塞伦希娅想象着武器挟带着足以融化岩石的热量插进这噩梦一般的怪物体内，然后开始熊熊燃烧。

这蠕虫一样的怪物发出“噗嗤”的声响，身体转眼红得像一块焦炭。

它爆炸了。

有些怪物的碎块飞向了塞伦希娅，她本能地想要保护自己。粘稠的液体像下雨一样四散飞来，随后便消失了。

虽然这可怖的家伙已经被塞伦希娅摧毁，但她的第一反应还是继续逃跑。可当她继续撤离的时候，她突然想到，这巨大的洞窟里应该不仅仅只有一只怪兽。她仔细审视了一下四周，确信这里并非庇护之地的什么地方。虽然这种看法令她心神不安，但她此时却突然想到，是否阿奇里奥斯也发现了这个洞窟，因此也下来一探究竟呢？这可能是塞伦希娅无法追踪到他的原因。如果她不能确保他没有在这里……

下定决心后，塞伦希娅再次顺着通道飞下来。与此同时，她忍不住仔细打量着经过的墙壁。她发现墙上有许多类似没有凝固的沥青的东西，正不停地滴下来。

随后，她看到前方传来一种令人不安的光芒，那种光芒的颜色类似深红色的血液。塞伦希娅停了下来，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必要继续前行。

可对阿奇里奥斯的爱令她下定决心，迎着那诡异的光芒走去。如果她的身体也在此处的话，也许她会被恐惧可厌恶击垮。无论前方有什么恶魔等着她，就算是邪恶如莉莉丝，她也不会退缩。

塞伦希娅唯一能做的，就是走完所有的通道。在那里，她凝视着眼前的光芒，试图发现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眼前的景象令之前那凯吉城中商人与法师们遭受的屠戮完全算不上什么了。她的勇气终于耗尽了。塞伦希娅现在只求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那里会安全很多。她只想着逃跑，能跑多快跑多快，一定要逃出这鬼地方。

当塞伦希娅最终挤出洞口的时候，她感觉身上有深深的刺痛感。即使大片的草原再次充满了她的视野，她也没有放慢一点速度。塞伦希娅一次都没有回头，她生怕一回头就看到比那蠕虫更加可怕的怪物。

最后，她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塞伦希娅身体颤抖着睁大了眼睛。她立刻转了个身，发现似乎四周都是若隐若现的恶魔。最后她确定并没有什么东西在身旁，不过这吓坏了的女孩立刻向刚才与乌迪西安分手的地方跑去。

他还在那里，静静地站在那里盯着无尽的草原。在其他任何时候，塞伦希娅都会感动于他的毅力和坚持，显然他还在继续搜寻阿奇里奥斯的踪迹。不过，她刚才所看到的一切远远比那个她深爱的男人要重要。

塞伦希娅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靠近乌迪西安的时候不要大喊大叫。当她接近的时候，乌迪西安转过身来，他的表情告诉她，他能够感觉到女孩的巨大焦虑。

“塞莉！”戴尔米迪斯之子扶住了她的手臂，“发生什么了？做了一个与阿奇里奥斯有关的恶梦？”

很显然，女孩跑过来找他的话，这应该是他最正常的反应。但塞伦希娅只是拼命摇着头。

“不！”她气喘嘘嘘地说道。随后，她简短地考虑了一下，然后趴在乌迪西安耳边低声说道：“不，乌迪西安……不是梦的事情。我——我出去寻找……寻找阿奇里奥斯——”

“什么？”她很清楚乌迪西安不可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声音。他理解女孩为了寻找阿奇里奥斯所做出的努力，他的愤怒她也可以接受。“你应该先告诉我！不！你不该独自尝试这些东西！万一发生什么——”

“安静，乌迪西安！听我说！你需要听我说说我发现了什么！”

“为什么？难道阿奇里奥斯……他——”

“不……我可不希望他也去了那里，更不希望他落到那里的守卫手中！”塞伦希娅垂下眼去，满脑子都是这些恐怖的想法。万一阿奇里奥斯发现了那魔法洞窟呢？万一他进去了呢？万一他被永远困在那里，而她仅仅是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呢？

“塞莉！塞莉！”乌迪西安强迫她把精力收回来，“赶紧回来！现在，告诉我。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这么害怕？”

“那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试着继续说道，“那……太可怕了！”

随后，她断断续续地把这个故事讲了出来。从她发现有些异样开始，然后是发现那神秘的洞窟，她决定独自下去调查，还有她接下来的遭遇。

乌迪西安大为震惊……比往常任何时候都震怒。“你当时就该马上回来！”

“听着！还有呢。还有很多，听着！”塞伦希娅描述了那怪物的相貌，以及她是如何摧毁它的。乌迪西安皱起了眉头，但并没有打断她。“然后……我走到了通道的尽头，看到它们……全都是那东西！无穷无尽，就像海洋一样。太恐怖了，太可怕了！”

她重新想起了那些噩梦一般的景象。各种奇形怪状的、残忍的面孔。可怕的、令人胆寒的形象。到处是不可思议的恶魔……

“塞莉！”乌迪西安抓住她双肩使劲摇晃着，“你都看到了什么？”

商人的女儿重新坚定下来。她尽量用一种稳定而低沉的声音说道：“我看到……我看到的只能是拉斯玛所讲的烈焰地狱，乌迪西安！草原上的那个通道已经把我们的世界和它们存在的地方连结起来了！”

他张开口试图否认她的话语，但随后又紧紧闭上。乌迪西安冷静地点了点头。他们与恶魔打交道的时候已经够多了。一个通往地狱的魔法通道，现在已经不仅仅存在于想象之中。

看到乌迪西安不再争论，塞伦希娅鼓起勇气告诉他一些更糟糕的事情。“它们就在那里，他它们就在那里。至少有成千上万！可能还要多。我不知道——它们看起来根本无穷无尽。”

“谁？塞莉？你说的是什么？”

她睁大了眼睛，然后继续回忆它们的规模。“一支军队……一支恶魔大军。它们已经准备好进军庇护之地！”

孔却

haomilo 发表于 2014-7-18 17:09
强烈支持！！！

谢谢支持！谢谢了哈。

菜刀大叔

辛苦！！！支持！！！等待！！！

纯白守护

必须支持！楼主辛苦了

孔却

第十八章

有那么一会儿，阿奇里奥斯犹豫着是否要去和朋友们会合。他的生命——如果这种悲惨的存在方式也能称作生命的话——正在不断地被损耗。这对朋友们能否幸存下来非常重要——尤其是他挚爱的塞伦希娅。

猎手能够看到乌迪西安为了他如此心烦意乱，其实从他的藏身之处现身并不是什么难事。茂盛的野草很好地掩藏了他的踪迹，而柔软的土地则轻易地消除了他的靴子发出的任何声音。

他像往常一样将一支箭搭在弓上。箭袋已经被塞得满满的。那是天使泰瑞尔给予他的唯一有用的礼物，一批用之不竭的锋利而又拥有某些魔法力量的箭支。阿奇里奥斯希望自己能有机会向那奸诈的天使表示感谢——两个天使都曾经利用过他——一箭穿心应该是最好的感谢方式。

可是现在，他更在乎到底有谁隐藏在这里，他渴望着随时洞穿对方的心脏。

肯定有什么东西藏在这草原里。艾纳利尤斯肯定准备了不少阴谋诡计，以图在正面对抗前便将乌迪西安消灭。至少，阿奇里奥斯所了解的伟大先知应该会这么干。

他从营地离开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到目前为止，他只发现了一件令人不安的事情，那就是草原上几乎没有任何野生动物的踪迹。阿奇里奥斯不仅没有遇到兔子或者野猫这样略大的动物，也没有看到一只鸟类，甚至所有昆虫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整个草原上的动物应该都发现了一些不祥的征兆，因此纷纷逃离了这个地区。

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他开始出发的时候，草丛中的生物正变得越来越少，现在通过他那双训练有素的眼睛，他察觉到草丛发生了一些细微但可察觉的变化。

阿奇里奥斯开始变得犹豫起来。他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片草原正处在不停的变化中。这绝对不是风可以做到的。

他举起了长弓，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可疑的东西正在猫着腰穿过草丛。除此之外，它也可能和某种丛林里的猫科动物一样强大，但阿奇里奥斯怀疑有可能是其他生物。大部分动物在察觉到他的存在之后都会逃之夭夭，因为他身上的死亡气息令它们直觉性地选择逃离。

如果那不是动物的话，他只能怀疑它是其他什么物种，最有可能的就是恶魔。

阿奇里奥斯像一块石头那样静静地站立在那里，等待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草原继续以古怪的姿态波动着，但并没有什么东西出现。

猎手变得越来越焦躁，最后终于向前迈了一步。可他立即察觉到最近的一些植物发生了更剧烈的摆动。阿奇里奥斯再次停下来，长弓已经紧紧握在手中。

他又一次失望了。阿奇里奥斯在童年时代就听说过一些关于死亡的描述，可当他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才知道那些都是无稽之谈。死亡带来的重重劣势甚至超出了猎手当初的预计，而他现在陷入这种境地已经太久了。事实上，他怀疑某些不死的生物就在附近，而这种感觉给他带来的焦躁感甚至超过了他生前面对类似生物时的感觉。

最后，阿奇里奥斯还是执着长弓向前走去。令他惊讶的是，他在刚才怀疑的地区根本没有发现任何隐藏的东西。没有野兽，没有恶魔。看上去就像是整片草原在自娱自乐。

这金发的猎手皱着眉头挠了挠他那肮脏却毫无知觉的面颊。他的本能——也有可能是通过他一些艾迪伦的天赋——依然如生前那样灵敏，坚持认为肯定出了什么问题。不管他有没有发现症结所在。

黑夜对他的困扰远远小于门德恩或者乌迪西安。即便是在少年时，阿奇里奥斯都已经拥有优异的夜视能力。而作为不死生物的他，这种能力又被加强了。他极其耐心地将这片区域搜索了一遍，努力想找出对他构成威胁的那些东西。

在他左边的草原中，一个小小的暗色的事物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东西几乎半埋在草丛中。阿奇里奥斯将长弓放在身后——但手指仍然紧紧挨着它——用另外那只空闲的手拉了拉它。浓密的草丛紧紧包围着它，事实上，他差点把那东西扯成两截。

沮丧的阿奇里奥斯松开长弓把匕首掏出来。这些草不太容易切断，不过他最终还是做到了。

这支离破碎的东西原本应该是一只黑鸟。它的身体几乎被压成了肉酱，有些蔓藤将它缠得那么紧，它的头和翅膀几乎都被扯断了。

阿奇里奥斯判断它死了还不超过一天。它的周围有一些苍蝇，尸体的状况显得比正常情况下更糟一些。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并没有什么食腐动物来分食它的尸体。他把鸟身翻了过来，试图判断一下它的死因。不过除了一些紧紧缠绕在它身上的草茎之外，它身上并没有其他受伤的痕迹。

他僵在了那里。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这只死鸟，慢慢将它放到地面上。同时，阿奇里奥斯将匕首从这只手移到另外那只张开的手掌里。他试着将长弓握到手中。

但他的手指根本没有碰到它。他的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夹住了，那夹力之大，足以令一个寻常人的手腕被夹断。

阿奇里奥斯立刻转过身去用力挥动匕首。那锋利的匕首深深切入草藤中。

他另外那只手现在自由了，缠绕在他手腕上的草茎摔到了地上，不停地扭来扭曲。猎手抓住了长弓。

草丛自四面八方向他冲来。它们像数百条巨蛇一样缠住了他的双臂。阿奇里奥斯不停地挥动着匕首，但他很快发现两只手已经无法自由活动。

突然间，草丛下的地面开始不停地翻腾起来，地面渐渐变得越来越软，阿奇里奥斯惊恐地发现自己开始往下陷去。

“不要！不要！”他想起了森林里那长着许多触手的恶魔，他一度以为那东西试图将自己拖入地下。不过最后它还是试图将猎手撕成碎片，可那次的命运——不过若是让他选的话，他还是会选择那一种——和这次并不一样。

猎手拼命想要留在地面上，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他已经发现了伟大先知的一些策略。在与乌迪西安正面对决之前，天使想要夺取这位前农夫所有的希望。整个草原上到处危机四伏，他根本猜不到此处到底潜伏了多少阴谋。

阿奇里奥斯的腿已经陷到了软得令人吃惊的地面以下。他拼命挣扎着，不仅仅为了他自己，也为了所有的朋友们。

为了塞伦希娅……

虽然弓手挣扎的力量远远超出了普通人类，但他仍然无法阻止另一条腿步了第一条的后尘。随后，他的整个下半身都陷进去了。现在，他发现自己的脸庞已经开始与地面平齐了。

空着的那只手开始往泥土里陷。阿奇里奥斯翻转手腕，试图用匕首将束缚手掌的藤蔓解决掉。锋利的匕首接连割断了好几根草茎，最后阿奇里奥斯的手腕终于灵活了很多。于是，他更加迅速地削切留在手腕上的藤蔓。

他的手获得了自由。经过不懈的努力，猎手的前臂也宽松了很多。可不幸的是，他另外那只手臂彻底陷入了泥土之中，而且另外一些草茎开始向他的咽喉爬去。那些泥土——那些饥渴的泥土——离他的面孔只有寥寥数寸的距离了。

阿奇里奥斯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咆哮。他掉转匕首开始拼命地挖掘眼前草藤下的泥土，疯狂地砍着地面，任何靠近他的植物都被从地皮上撕开。他感到肩膀的压力轻了许多，就像一只浑身湿透的狗，他使劲地抖着另一个肩头的泥土。

阿奇里奥斯咧开嘴露出一个只有亡灵才可能有的笑容，使劲又往上挤了挤身子。这令他又多出来一些空间，可以更好地接近他的目标。他的匕首立刻又开始了工作，他那只被埋起来的手臂现在开始能稍稍活动了。

不过，当他切断那剩余的那几根藤蔓之后，新的草茎又从地下开始疯长起来。它们的生长速度是如此之快，完全超出了他逃离地下的速度。

而这些新的草茎看上去是如此有活力，它们很快将阿奇里奥斯团团围绕起来，就像给他穿了一件草编的衬衣。它们紧紧地缠着他的手，尽管他死死抓着匕首不放，但现在已经完全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他的双臂都被拉到了地面以下，泥头很快埋到了他的胸口。阿奇里奥斯疯狂地摇了摇头，似乎这样就有可能不让它接近地面。

紧接着，就在他的脸孔下方，一小段蔓藤生机勃勃地生长出来。阿奇里奥斯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它们继续生长，他在极度的愤怒中尖叫起来。

草叶塞进了他的口中，塞进了他的鼻中。其他藤蔓套住他的头，就像致命的情人一样紧紧拥抱着他，迫使他张开口接纳泥垢。当他的脸孔被拖到地面以下时，他感觉面前变得一片漆黑。

几秒钟以后，唯一能够证明他还存在的东西只剩下那把被丢在一旁的长弓。草丛现在完全覆盖了他头顶上的泥土，而且还在不停地来回慢慢舞动着。

等待着……

————————————————

阿奇里奥斯没有回来，而大批恶魔却已经严阵以待。艾纳利尤斯肯定还有一大批爪牙在跃跃欲试，即便这些都不算什么，那高阶天堂随时可能到达的那批战士也足以毁掉整个世界。

尽管现实是如此可怕，但乌迪西安别无选择，只能率领艾迪伦们一路行军到这片草原上。他现在正在玩的游戏，规则制定者的力量远远超越了他的认知范围。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意外之功……但到底能达到何种效果，他也说不清楚。

太阳升起来了，但他的精神力立刻发出不祥的预警，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高速逼近。天边那轮火球不但上升的速度完全超出往常，而且是从错误的方向升起来的。太阳升起在正北方，那正是艾迪伦们准备与敌人相遇的方向。

艾纳利尤斯以某种方式移动了太阳。

尽管没有人因为这惊世骇俗的奇观而大呼小叫，可是很显然，行进中的艾迪伦们一个个都是垂头丧气。乌迪西安很清楚他们的疑虑：一个可以扭转日月的人，又怎么可能被击败呢？

只有拉斯玛给了他一线希望，虽然这希望是如此渺茫。他是所有人中唯一面对这奇观不为所动的。

“那不是真正的太阳，”他告诉乌迪西安，“你所看到的只是幻象。太阳依然在它升起的地方，只不过我们误以为它在北方罢了。”

“这是什么意思？”

拉斯玛用近乎嘲笑的态度指着那太阳道：“我父亲耗费了那么多魔法力，最后只是让你觉得这是真正的太阳。可这并不会令他的真实力量增加一分一毫。”

从许多方面来讲，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因为乌迪西安仍然不清楚天使的弱点在哪里。从他浅薄的见识来看，如果这是一个该死的幻觉，那也是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

而更糟糕的是，它正变得越来越耀眼夺目。

乌迪西安突然想到，如果这是一个幻觉的话，他完全可以做点什么以否定艾纳利尤斯的把戏，而乌迪西安之前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没错，他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还受控于莉莉丝，但现在他已经是如此强大，完全不需要再借助于她那些邪恶的力量。至少，这的确值得一试。

乌迪西安将精神力集中于天空，集中于那些东游西荡的小小云朵。他只需要其中一小块。

微风渐起，这令人们在几个周里第一次感觉到凉爽。戴尔米迪斯之子感觉到了其他人的回应。他们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这位领袖的决定，而他们绝对会无条件支持他。

乌迪西安的信心增强了许多，他全神贯注地施放出一个魔法。空气发生了变化，云朵开始不停地扩张，很快变成原来的十倍、一百倍、一千倍。这片云同时也在变厚，变得越来越灰暗。

乌迪西安不仅召唤出了自己的力量，同时也在召集周围所有人的魔法力。他之前也这么做过，但从未有过如此宏大的规模。他很担心在直面艾纳利尤斯之前耗费如此多的法力是否值得，但伟大先知已经将他置于无可选择的地步，也许这场斗法是对方早已期待的。

但是乌迪西安无暇继续考虑这些。他必须要处理手边马上就要发生的事情。

这一大片云将周围的云朵全部融入其中，然后又扩散得更远。它目的明确地向北方迅速蔓延，很快将那些蓝色天空吞噬得所剩无几。

随后——它最终抵达太阳所在的位置，看上去充满了挑衅。而此时乌迪西安感觉自己的意志力已经摇摇欲坠，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如此轻松地击败天使的策略。然而，这一望无际的巨大乌云迅速分布在了灿烂的阳光周围。

与此同时，阳光渐渐黯淡了一些。乌迪西安的追随者们发出了充满希望的低语声。随着太阳从光芒万丈到不再刺眼，随后是温柔的银色，再然后几乎只剩下个轮廓，整个草原几乎陷入完全的黑暗，乌迪西安的心跳一直都在变得越来越快。

乌迪西安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扫视一下周围。

艾迪伦们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他望了望拉斯玛，后者居然现出了一丝罕见的笑意。这上古的死灵法师点了点头。

“你把这种不安重新推回了我父亲那边。”拉斯玛赞许地说道。

门德恩冲着哥哥咧开嘴笑了笑。只有塞伦希娅未与大家分享这令人振奋的一刻，但她脸上的痛苦已经减弱了许多。

她的表情令乌迪西安立刻意识到，无论自己刚刚完成何种壮举，他仍然面临着众多可怕的敌人。

但他不能让众人看到他的担心。乌迪西安一边维持着表面上的胜利，一边领导着人们继续前行。至少，他们现在可以更好地专注于前方的道路了——他希望艾迪伦在直面接下来的威胁时能够多几分胜算。

他们进入的这片草原显得越来越浓密了。乌迪西安曾经警告大家必须保持警惕，现在大家注意力的集中程度令他非常放心。如同往常一样，能力最强和最令人放心的追随者被安排在队伍前方与其他外围的位置，在这种情况下，即便遭遇突袭他们也能够从容应对。乌迪西安想过把他们抛在身后，可没人知道他们在哪里才是安全的。他不能确定那些法师部族的首脑们是否已经获得了自由，如果他们已经可以自由行动的话，他们一定会对任何可以找得到的艾迪伦进行报复。即便这些人是由毫无抵抗能力的老人和儿童组成。

不，艾迪伦们最好还是在一起，特别是如果大家都要面临灭亡的命运时。至少他们还有一次战斗的机会。

“他们在那里。”门德恩突然平静地宣布道。

乌迪西安没有去问弟弟到底在讲什么，即使他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同样的东西。尽管头顶上遮蔽着浓厚的乌云，但那些宏伟的建筑依然闪耀着微弱的光芒，就好像它们的顶部镶嵌了钻石一样。除了高耸的塔尖之外，乌迪西安无法分辨出其他任何细节。

虽然艾迪伦离那里还有一段距离，但可以看得出来艾纳利尤斯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乌迪西安的追随者们目前正处在大教堂与那座城市之间的位置，他们所看到的任何宏伟壮丽的的场景都出自那背叛了高阶天堂的天使之手。

“我们怎么还没有看到那金色大道呢？”乌迪西安的弟弟问道，“我觉得它离我们应该非常近了。”

金色大道位于王城和光明大教堂之间，信徒们往往经过艰难的跋涉来到这神圣的地方，然后又从这条路上返回王城。它的名字出现于各种至诚的圣诗之中，但事实上它不过是一条由伟大先知的手下开辟出来的寻常道路，完全与那唬人的名字无关。从未停息的行人的踩踏才令它保持着一条道路的样子，那些香檀便鞋、皮靴、马靴甚至光脚，把任何试图生长于此的愚蠢植物统统踩踏到泥土之中。

尽管最近一两天肯定有信徒从此经过，但他们眼前——乌迪西安极力向远处望去——却只有繁密而高大的野草。金色大道被完全淹没了。

“我父亲干的。”拉斯玛直率地讲道，尽管多数人还都没有往这方面想。

乌迪西安举起一只手示意艾迪伦们暂停下来。在他彻底调查清楚这一地区之前，他不会让任何人去冒险的。这也可能是那些蓄势待发的魔鬼们的诡计，如无意外的话，它们现在已经和艾纳利尤斯结成了联盟。毕竟，它们和天使现在都处于岌岌可危的位置，都盼着早点将乌迪西安干掉。

乌迪西安一边确保天空仍然笼罩着阴云，一边开始侦测整个草原。他令自己的精神力不断向前伸展，然后开始了有条不紊的搜查。他同时也希望能够找到阿奇里奥斯的踪迹，虽然这越来越显得不切实际。

当乌迪西安确认前方的道路安全无事之后，他将注意力收了回来。他绝不会令自己的人民成为艾纳利尤斯阴谋的牺牲品。他绝不会让这一切成为现实——

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来的尖叫声冲击着他的耳膜，而艾迪伦们因为恐惧而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叫声。当乌迪西安彻底从刚才的精神搜索中回复过来的时候，他发现塞伦希娅正拼命地摇晃着自己。

“乌迪西安！赶紧醒过来——”刚喊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中断了。

他转过身去——突然感觉双腿和一只胳膊都被一些细小的触须给缠住了。可事实上，它们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些东西。相反的，巨大的草原似乎正想把他拖到地面以下去。更糟糕的是，他很快发现到处都是被勒得奄奄一息且被拖到地面以下的艾迪伦。有些人甚至已经沉到了地下。

而最糟糕的是儿童们和其他那些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人们。尽管他们的保护者一直在英勇抗争，但他们还是被拖得东倒西歪，他们的尖叫声令人感到了几分绝望。

乌迪西安伸出一只手指向束缚他的草茎。烈火瞬间将它烧成了草灰，可与此同时，至少有两条须茎从灰烬的尽头再次迅速生长出来。类似的灾难在各处不停地上演，即便是拉斯玛也都只能徒劳地对抗着这些可怕的东西。

这绝对不是巧合。乌迪西安所做的正是艾纳利尤斯期盼的。他设下圈套分散了艾迪伦领袖的注意力——那是一种肯定会令乌迪西安注意的境况——即便转瞬即逝。戴尔米迪斯之子令自己再一次走进了陷阱之中。天使只需要有那么短短一刻。

草茎勒住了他的咽喉。乌迪西安拼命挣脱着缠绕在身上的草藤。同时，他也试图用魔法消灭掉附近的草丛。

可还未等他清除干净一批野草，新的草丛便以更加迅猛的速度生长出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不断冲击着乌迪西安的耳膜，那并不仅仅是处于恐惧……更多的是痛苦。

他的人民正在不断死去。乌迪西安令他们再次陷入绝境。

伟大先知的冷血令他心中充满了怒火。对天使来说，人命根本不值一提。人类之所以能够延续到今天，极有可能是艾纳利尤斯无法忍受无人尊崇的寂寞。也许，他并不能接受和人类的彻底隔离。

艾纳利尤斯可以称自己为光明战士，世界上最完美无瑕的人，可对乌迪西安来说，这终究不过是一个残酷的笑话罢了。他能感觉到这个化身为伟大先知的艾纳利尤斯，这个永葆青春的英俊少年，正在无情地嘲笑他的孤独无助。

乌迪西安感觉自己胸中的熊熊烈火马上就要爆炸开来，他从未体验过如此的愤怒。戴尔米迪斯之子知道自己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可他还没有找到。他必须要将这怒火引导出来，可他有什么打击目标呢，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野草。

这片草原……

这片草原……

还未等乌迪西安确定目标，他便发现自己身侧突然迸发出了熊熊火焰。这并不像昨天晚上他在营地旁边所发散出来的那种火焰，而是透着翠绿与橙黄的颜色。巨大的火焰瞬间将周围的杂草全部烧成灰烬，而且再没有给它们重生的机会。

随后，这片大火以无比疯狂的姿态席卷了整个地区，从每一个艾迪伦身边扫过。草原很快变成了一片焦黑的灰烬，可艾迪伦们却毫发无损。对他们来说，这场大火更像是一阵清凉的微风，令他们感觉舒爽无比。

但这还不足以令艾迪伦们摆脱这乌迪西安将他们领进来的陷阱。戴尔米迪斯之子的怒火几乎没有止境。突然间，他感觉周遭的一切事务都透着威胁感，透着对他和他所有追随者的威胁。每一片草叶都像是一个怪兽的眼睛，像是伟大先知的爪牙们的耳目。乌迪西安怒视着它们，只想将它们一网打尽。

火焰向他的意志屈服了，它不停地向艾迪伦附近的各种植物喷射，同时蔓延向四面八方。它所到之处给大地留下了一片黑压压的灰烬，但幸亏戴尔米迪斯之子控制得当，它并没有发出任何热量。

在艾迪伦们敬畏的眼神中，一片又一片的草地在乌迪西安的怒火中灰飞烟灭。从他站立的地方开始，燃烧的区域扩散得越来越远。肆无忌惮的火焰贪婪地吞噬着一切，传播的范围越来越大。

乌迪西安平静地盯着眼前的一切，对他所造成的破坏几乎无动于衷。为什么呢？事实上，他本来不是仅仅希望破坏掉这片草原吗？如果艾纳利尤斯钟情于这些小阴谋的话，那么旁边的丛林也肯定隐藏着什么。是否需要让这把火烧得越来越远呢，一直烧到王城才好，那里除了天使与恶魔所纵容的欺骗与罪恶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呢？为什么——

有人重重地击在他的脸上。乌迪西安低吼了一声，随即凝集了全部力量回敬到偷袭者身上。

当乌迪西安反应过来对方是门德恩之后，强大的能量已经在弟弟身上爆炸开来。

“不……！”惊恐失色的乌迪西安拼命想收回自己的魔法。令他更为震惊的是，门德恩直直地飞出了视线之外。尽管如此，乌迪西安仍然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力量。

他放眼所到之处，已经看不到一片绿色的叶子。事实上，唯一剩下的生物就是这些艾迪伦们……但也没有全部幸存。地上到处都是他们的尸体。

有很多是儿童。

可乌迪西安现在并没有时间处理艾纳利尤斯所制造的惨局，他必须得搞清楚弟弟到底怎么样了。他将拉斯玛推到一边，然后跑向门德恩落地的位置。以乌迪西安现在的力量对门德恩全力一击，可以想象年轻的弟弟会有多么悲惨的结局，那意味着比死亡还要可怕。

但看上去门德恩的身体和面孔都没有受到重创，虽然他现在正斜斜地躺在地上。乌迪西安感觉自己浑身发冷，他呜咽着弯下身去探视弟弟。戴尔米迪斯之子曾经许多次将别人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他希望这一次也能成功。

天空被一道闪电劈开了。

尽管处于极度的悲痛之中，但乌迪西安还是抬起头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之前召唤出浓厚的乌云以令自己的追随者避开艾纳利尤斯那该死的太阳。但魔法中并不包含风暴。

可它还是来了。

暴雨以近乎疯狂的阵势从天际倾泻下来，就好像一只高悬着的永远不会倒空的巨大水桶被打翻了一样。狂野的激流无情地冲刷着人们。即便是乌迪西安自己都感觉很难站稳，但他还是挺直了身子。

当戴尔米迪斯之子站直身体的时候，他看到了北方那惊人的一幕。一开始，那些看上去就像可怕的洪流一样不停地向他们冲来。但随着不断迫近，乌迪西安渐渐能看清了，那是成百上千身穿长袍戴着头盔骑在马上的人们。他们挥舞着弯刀和钉锤，嘶喊声如同奔雷一般响亮。

这是效忠于大教堂的战士们——光明大教堂最狂热的武装。

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乌迪西安感觉他们似乎和自己直接看到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同。他谨慎地盯着迎面冲来的军团，用精神力感知着他们，好像就站在奔腾的马蹄之前。

现在乌迪西安发现了他们令人困扰的地方。从他们的眼睛可以看出来——他们的眼睛里没有瞳孔。从眼睑下面放射出金色的火光，而他侦测到的每一个战士都充满了超越人类的力量。

只需要看他们一眼，便可知道这些拥有极其狂热表情的家伙早已经迷失了本性。整支队伍当中只有一些戴着头盔的女性和部分职位较高的祭司拥有正常的眼神，令人感觉他们仍然受自我控制。其他人已经完全屈服于艾纳利尤斯的控制。

就在此时，拉斯玛快步走到了乌迪西安旁边，他的斗篷与兜帽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这滂沱大雨的影响。不过他看上去并不比浑身湿透的乌迪西安更高兴。

他的话语和迎着他们高速冲锋而来的队伍毫无关系。“不要担心你弟弟，我可以像你一样去保护他。”

乌迪西安再次低下头看了看弟弟。门德恩低声呻吟着，眼睛慢慢睁开了。就像拉斯玛说的，他看上去已经安然无恙了……而且并非因为乌迪西安的功劳。这年长的哥哥一开始因为过于心烦意乱而没有留意到。

乌迪西安刚才对弟弟的负疚感严重影响了他的判断力，现在他又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问题上。他再次盯着那些狂热的宗教分子，希望就像刚才对门德恩的误判一样，他对这些家伙的判断也是错误的。

可惜，乌迪西安很快意识到，自己对伟大先知这些战士的认知并没有错误。这恐怖的景象正是他最担心的。

“他已经沦落到了我无法想象的地步，”艾纳利尤斯之子喊道，“而且我可能已经明白他为什么不再担心那些将要从高阶天堂到来的战士。”

“你在说什么？”

“你能感知到他操控那些傀儡的力量，对吧？那你就应该能明白，我父亲从哪里能获得如此强大的力量？这远远超出了他的个人能力！”

乌迪西安紧紧盯着迎面而来的部队。他随机选择了一个战士仔细侦测了一下，最后他意识到自己早应该明白其中缘由。拉斯玛是正确的。天使所操纵的力量是如此强大，根本不是出自他的本体。

艾纳利尤斯吸取了所有可能从世界之石获取的能量，乌迪西安和所有艾迪伦的力量加起来或许也不是他的对手。

孔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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