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翻译]原罪之战第二部——巨蛇之鳞（完本，2016年6月略作修订）

洽斯尼

=v=变僵尸啦~！！！

aishenk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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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却

第六章



阿斯特洛伽是一个有远大理想的恶魔。它曾经是迪亚波罗的左膀右臂，而在追随这位最伟大的魔王多年之后，它的确也受益匪浅。只是屈从于路西安让它一直非常恼火，但那位大主教实际上乃是墨菲斯托的亲生儿子，因此它对自己的现状也只能叹一口气。

但路西安现在变得有点神神叨叨的。作为一名大主教，他应该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行事，可自从他上次莫名其妙的归来之后，一切都变了样子。难道它阿斯特洛伽看不出来其中蹊跷吗，他发誓现在窃取了大主教宝座的家伙绝对不是墨菲斯托的儿子。可是可是，又有谁能够冒充路西安呢？

这恶魔转移到了它位于阴影中的蛛网内，这蛛网正位于三一神教主庙里高耸入云的塔楼里面。阿斯特洛伽栖身的高塔属于迪亚隆教派，这也正是它真正的主人迪亚波罗在凡间的假象。正在孵卵的蜘蛛身旁到处爬行着它的后代，或大或小，不一而足，最大者甚至可与人的头颅相匹。

阿斯特洛伽是一头典型的恶魔，它拥有诸多的外形和化身。现在，它同时兼具节肢动物与人类的外形，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阿斯特洛伽拥有八根肢体，比任何蜘蛛都要庞大和强壮，这些肢体在不同环境下可分别充当手臂和大腿。每根肢体的末端都有尖利的螯爪，这让它可以轻松的撕开猎物的嫩肉，然后不需要太多咀嚼就能送进胃囊，它那些锋利的牙齿看起来就像锉刀一样。阿斯特洛伽的躯壳看起来近似人类，只不过肩膀更加宽阔。当然这些随时都可以改变，一切视它的心情而定。

它的头顶上长有八根较小的肢体，每一根的末端看起来都像是人手。它们可以轻松的把猎物送到自己口边，也能及时捉住那些附着在它黑色毛皮覆盖的身上的寄生虫，后者对它来说最多算是午后的甜点。

它的眼睛是深红色的复眼，根本没有任何瞳孔存在。通过这些复眼，阿斯特洛伽可以轻松看到面前所有的方向，它的视野不仅超越了所有凡人，甚至也比多数恶魔更加宽广。借助于这些复眼，它甚至可以看到燃烧地狱的最深处，也由此可以向它的主人打打小报告。

其实阿斯特洛伽早就该向主人汇报如今的情况。它只是不想轻易触发迪亚波罗大王的怒火，因为对这种级别的恶魔来说，路西安把蜘蛛当成寻常虫子一脚踢开根本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

而蜘蛛到现在都拿不定主意是否上报的另一个原因，是它一直在试图评估路西安的异变。如果事实证明路西安已经不再适合统率三一神教，那么寻找更合适的人选取代他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考虑到墨菲斯托巨大的影响力，这件事情肯定相当难办。而其他魔王肯定也不会坐视自己同党的子孙被薅夺统治权……除非这一切被证明能为燃烧的地狱带来巨大的利益。

有鉴于此，阿斯特洛伽一直在筹措着它自己的计划。这个凡人，这个乌迪西安，他拥有如此巨大的潜力，以至于对燃烧地狱的威胁根本无法估量。人类可以变成恶魔手中最强有力的武器，从而令燃烧地狱取得这场绵亘的战争的最终胜利，那些假惺惺的天使根本不可能是它们的对手。可人类向善的一面极有可能令他们最终投向高阶天堂的脚下……不过这些凡人迟早会让那帮长着翅膀貌似坚毅虔诚的战士们恶心到想吐的，恶魔们现在已经领教了他们的厉害。

阿斯特洛伽举着一根人类的手臂，将其中残存的鲜血细心的啜饮干净，孩子们则欢快的奔向那具尸体剩余的部分。可怜的年轻侍僧，现在神庙里有谁会留心他的遇害呢。路西安一直允许它偶尔搞个无辜的人来吃吃，可除了它之外还有什么恶魔有如此世俗的嗜好呢？

可就在它意犹未尽的饮完最后一口的时候，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突然席卷了阿斯特洛伽全身。这恶魔立刻丢下那根手臂，跟着仓皇而逃的小蜘蛛们躲进它们最隐秘的角落里——可惜并非任何藏身之处都能让它们远离潜在的威胁。

几不可闻的声音渐渐充满了整个房间。声音变得越来越大，疯狂的腔调令它长满刚毛的外皮禁不住起了一层疙瘩。阿斯特洛伽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哀求，他们的绝望无助。他们的苦痛甚至让这头作恶几百年的蜘蛛都禁不住浑身发抖起来。

然后，它的眼睛勉强看到了，在远离庇护之地的所在，显现出一个若隐若现的巨大形体。它如同一团巨大的黑影向蜘蛛飘了过来，但是当能看得更清楚一些的时候，阿斯特洛伽发现其中有无数人类与恶魔的面孔，它们就像洪流一样向自己涌来。这些脸孔不断的溶解到一起，以至于它根本看不清任何一张，这真是一场噩梦。

当如此恐怖之物靠近的时候，阿斯特洛伽突然瞥见一个火红的形体，它巨大的拳头上有着黑色的爪子，而面容因为腐烂的头骨而显得分外骇人，燃烧的双眼令蜘蛛印象是如此深刻。它覆满鳞片的额头深蹙着，头顶生着两根巨大卷曲的长角，这两根东西只有最疯狂的公羊才可能拥有。不过那东西瞬间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披着锈迹斑斑的铠甲的骷髅，透过那些装备的缝隙，可以看到它腐烂的内脏上爬满了蛆虫。紧接着，骷髅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爬行动物，它大腹便便得像只青蛙，而舌头居然分成了四岔。它的嘴巴大张着，看上去可以轻松吞下一个成人……或者体积类似的蜘蛛……

这爬虫不断在它视野中来回蹿腾，同时夹杂着连续的尖叫声。可就在最后，从它那里传来一个强有力的声音，这声音所代表的力量甚至可以轻松碾碎蜘蛛那可怜的肉身。

“阿斯特洛伽……阿斯特洛伽……我一直在等你的汇报，你这可怜的虫子……”

藏匿在蛛网中的恶魔期盼着自己千万不要真的惹怒了召唤者，它结结巴巴的回答道：“请……请原谅……原谅我的不及时，迪亚波罗大人……”

那黑暗中的身形又发生了变化，渐渐隐入了暗影之中。实际上，阿斯特洛伽从来未曾胆敢抬起头仰望自己那令人胆寒的主人。有些恶魔甚至会在迪亚波罗的威严之下被骇破了胆，可阿斯特洛伽在燃烧地狱中也算得上一号人物，这次它终于对主人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印象——这只需要短短数秒时间——已经足够让它在今后几年里一想到这场景就浑身打颤。

“你们叫做庇护之地的这个小泥球上发生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迪亚波罗直截了当的问道。它的声音撕扯着蜘蛛的每一根神经，而它每发出一个音节，阿斯特洛伽都感觉自己被凌虐了一千遍一万遍。“我现在迫切需要从我侄子那里知道真相……”

这机会蜘蛛正求之不得！它立刻接着说道：“光明而伟大的迪亚波罗啊，只要听到你的名字，那些天使就会噩梦连连。您的侄子根本就不曾忠实的执行您的命令，从未将您的渴望变成现实！我曾经向尊贵的路西安进谏忠言，可他根本不听我的！事实上，墨菲斯托之子背负的压力太大了！他根本无力掌控全局，只知道一再的独断专行……”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狂笑，这令阿斯特洛伽非常希望自己能捂上耳朵。可即便他能够这么做，也不可能止住情不自禁的浑身颤抖。

“那可怜的小子整天只知道说服泥球上的这些小虫子来投身我们伟大的正义事业吧？我侄子现在真的这么独断专行？”迪亚波罗疑惑的问道。

“是啊……现在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我实在……实在无法理解这位尊贵的路西安大人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该向他提出何种建议，至于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他的计划完全没有定数，这些计划导致了魔虏最优秀的头领死于非命，接着他又抛弃了我和古拉格——古拉格那个笨蛋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滩烂泥——让我孤零零一个人面对那些天使和恶魔所生的杂种……”

“他们有这么强吗……”迪亚波罗的口气听起来显然非常有兴趣。它兄弟巴尔的宠臣被干掉只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从人类中完全可以挑选出来一些非常有用的战士。

“路西安还在继续挑起争端——当然，阿斯特洛伽除了自己的主人谁也不怕——他把我从密室里驱逐了出去，封死了我的视线，让我完全看不到他跟乌迪西安的对抗！”蜘蛛喋喋不休的回答道。

“这凡人不是我们的人吗？”迪亚波罗显然有些疑惑了。

“绝对不是！就以这庇护之地的时间来算，他昨天晚上刚刚摧毁了另外一座我们的神庙！可路西安看上去根本不在乎，这次事件直到最后我都没有看到他露面……这已经是第二次令人费解的缺席了！我们在凡尘的仆从现在不得不靠他们自己可怜的智慧来决定如何行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当棘手的事情一大堆的时候，他们却只会一等再等！”说着说着，蜘蛛感觉自己已经出离愤怒了。

它期望着迪亚波罗会就此发表什么看法，可直到最后等来的只有一片安静。随着寂静的时间越来越长，阿斯特洛伽变得越来越焦躁了。

直到最后……

“你一定有点儿什么想法，小虫子？”迪亚波罗发问道。

“是的，迪亚波罗大人……如果放任这家伙自由行动的话……一切可能都会超出尊贵的路西安的预期。”阿斯特洛伽鼓起勇气说道。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阵沉默。

“来，告诉我，你这躲在阴影里的小爬虫，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我的阿斯特洛伽……”迪亚波罗的口气慢慢缓和了下来。

蜘蛛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狂喜，立刻开始逐一讲述自己的想法。

————————

门德恩变得比往常还要沉默，沉默得连乌迪西安都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当众人在丛林中艰难跋涉的时候，农夫注视了一眼弟弟，发现后者现在正眼光迷乱的盯着前方，就好像他害怕一转头就会看见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一样。

可惜现在乌迪西安的麻烦事儿太多了，他根本没有更多时间去留心弟弟的异常。前方即将遭遇的未知危险令他心神不宁，而昨夜塞伦希娅突然迸发的激情更是让他左右为难。

女孩儿显然已经向他敞开了怀抱，而现在非常明显的是，他自己也越来越希望接受她。可是，这将意味着他在践踏对自己最好朋友的回忆。

乌迪西安在喉间咕哝了一声，再次试着将这棘手的问题从脑海中赶出去。他们周围潜伏着重重危机，而三一神教更是让他心烦意乱。他不断的侦测着前方，试图找出任何威胁到他们的事物。他已经用精神力驱走了好几头掠食动物，强迫几条毒蛇和一条大蟒蜿蜒至其他的方向。对乌迪西安来说，这是个必须坚持的任务，丛林中隐藏着如此层出不穷的危险，他根本不敢掉以轻心。

就在天色渐暗之时，小径变得越来越难走。即便对乌迪西安来说，步行也已经变成了非常棘手的问题，他觉得自己最好是完整的侦测一下这新到来的区域。尽管他对自己的力量相当有信心，但最终也借助了两个托拉加人的智慧。这是一对表兄弟，萨朗是哥哥，比表弟托莫大五岁，他们曾经在这附近的区域作过深入的探险，而对于绝大多数托拉加人来说，那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作为猎手，他们在托拉加的地位应该不亚于阿奇里奥斯当年在塞拉姆的风光，而且他们为这支队伍提供食物的能力也远超同侪。

“请看一下前面那些长满锯齿状叶子叫做泰罗蔻的灌木，乌迪西安大人，”萨朗一边对他介绍，一边指着他们左边略带淡红色的浓密植物，“一旦被它割破皮肤，我们将会身中剧毒……”为了证明自己的言论，这位表哥用长矛割下来一点低垂的树叶。乌迪西安看到树下躺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的遗骸，一群微小的深红色蜥蜴正在啃食它仅存的部分身体，看上去这些蜥蜴似乎完全不受泰罗蔻剧毒的影响。

“这些小家伙叫做卡塔卡，”托莫介绍道，“它们对剧毒抵抗力非常强，不过由于常年进食毒物，它们的皮肤表层到处都是这种剧毒。卡塔卡会吃掉被泰罗蔻毒杀的动物，而且因为它们摄取了毒素，其他猎杀这些蜥蜴的捕食者一样会毒发身亡。”

乌迪西安感觉有些不安，虽然现在发现的威胁来自于有毒的植物，但他决定加倍小心以防范各种未知的生物。他相信自己可以抵抗丛林里的各种剧毒，可那些还没有熟练掌握天赋之力的人们呢？

“告诉所有的人，小心这种叫做泰罗蔻的植物。”他命令身边的几个人。这不是乌迪西安第一次发出类似的警示了，他相信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看上去，丛林里的每一种生物都有其隐藏的属性——而且往往是恶毒的。

他们的目标依然是那座相对较小的城市——哈舍。当他们在征途中艰难跋涉的时候，依然保持着高度警惕，随时准备迎接三一神教那些爪牙的袭击。乌迪西安相信这三名刺客的出现绝非个别事件。事实上，他现在有些怀疑是三一神教左右了门德恩的一举一动，不过如果真是那样子的话，弟弟应该会想办法让自己了解事实的真相。

当然……

“你在想什么问题呢？”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乌迪西安立刻回过头去，他看到塞伦希娅突然出现在自己身旁。戴尔米迪斯之子并没有留意到女孩儿口气中的关心，只是简单回答道：“我必须得保证他们的安全，这片丛林到处危机四伏，比我们家乡可差太多了。”

“是啊，相比之下塞拉姆真是个安宁的地方，”她皱了皱眉头，“至少从前是那样。”

这句话重新唤醒了他的负罪感，他喃喃的回答道：“塞伦希娅……对于塞勒斯，我——”

“不要再说了，乌迪西安。那些根本不是你的错，你那时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神力的存在，更不用说怎么运用它了。”塞伦希娅劝慰他道。

她的开解对乌迪西安来说应该没有什么用，不过他还是感激的点点头。

“我也没有因为阿奇里奥斯的事情责怪你，”女孩儿继续说道，她的眼睛里闪烁着诱人的光芒，“阿奇里奥斯是个好人，但他向来无拘无束惯了，而他的所作所为都是自己选择的，所以呢，他绝对不会责怪你的。”

“塞伦希娅——”乌迪西安迟疑的叫了一声。

女孩儿的手漫不经心的放到他身上，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用更加温柔的声音说道：“请不要为我太担心了，尤其是在关于阿奇里奥斯的方面。我的确失去了一位好朋友……但还不至于把他当**人。”

这句话让他差点摔倒在地上，他结结巴巴的问道：“你在说什么？你们两个——”

“乌迪西安，阿奇里奥斯一直非常在乎我，可你知道我……”她的眼睛眨了又眨，双颊突然间变得绯红，“我对他的感觉并不一样。当我对一切都绝望的时候……我想我只是在他那里寻求安慰……我……我对不起他……”

乌迪西安愣住了，当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他喃喃回答道：“可现在你不该啊。”乌迪西安耸了耸肩，不知道接下来说的话有没有意义：“你带给了阿奇里奥斯幸福。当他遇害的时候，他还觉得你们两个永远都不会分开了。这样也挺不错的，对吧？”

她的手慢慢的滑下来，紧紧握住他的手掌。乌迪西安没有推开女孩儿，他心灵的一部分觉得自己再次背叛了朋友，而另一部分则为他所听到的一切欢欣不已。

可还未等他们有进一步的亲昵，门德恩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们旖旎的时光被打断了。就门德恩的表情来看，绝对没有发生什么好事。

“丛林里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他轻声宣称道，“你没有感觉到吗？”

乌迪西安直到这时候才把心思重新放回到周围的环境上来。他无法确定那是什么，不过它已经离自己非常近。农夫立刻向托莫发出信号让他到自己身边来。

“你对这一地区熟悉吗？有什么需要特别当心的吗？”乌迪西安向他问道。

这位托拉加人慎重的回答道：“现在这一地区已经超出了我和表哥曾经狩猎的范围，乌迪西安大人，不过我对这里稍微有点印象。据说丛林的精灵经常在这一带出没，可它应该算是祖母在我们小时候讲的故事而已。”

“丛林精灵？”门德恩对这一点似乎非常有兴趣，“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有什么特别特别之处吗？”

“这里是一片遗迹，门德恩大人，”就像许多乌迪西安在托拉加的信徒一样，托莫看上去并不喜欢与他的弟弟进行直接对话，“不过所有的标记都随着岁月的流逝湮灭了，它们不过是传说罢了……”

“无论如何，我们得尽量避开它们，”塞伦希娅建议道，“它们离那条河流很远，对吧托莫？”

“嗯，没错，女士，”看得出塞伦希娅所受到的尊敬并不逊于乌迪西安，托莫和其他一些新晋的信徒曾经目睹过她那强大的破坏力，“穿过这片林区差不多要两三个小时！我们不得不在这里浪费那么长时间！”

门德恩看上去有些沮丧，追问道：“有那么长吗？”

“啊……可能也没那么长时间，”这托拉加人很不情愿的承认道，“但绝对够远！”

除非他们现在要找个地方与三一神教较量——显然他们没这个兴趣——乌迪西安觉得那片废墟没有什么用。他做了个向前的手势道：“我们继续前进。哈舍才是我们的目标，不要节外生枝。”

不过当他们重新开始上路以后，乌迪西安持续感觉到从废墟那边的方向有什么东西存在。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不过能感知到它非常非常古老，而且可能拥有黑暗的本质。更令人奇怪的是，他同时感觉到一种……暴怒……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反正它已经吸引了这些人的注意。

乌迪西安尽量忽略那些扰人的东西，但这种暴怒的感觉却几乎已经吞噬了他，每一次呼吸之间，他都觉得自己快要爆发了。他最后终于把塞伦希娅和门德恩拉到一边，而他俩的表情显得已经非常明白，并没有任何吃惊的感觉。

“我们的确被它吸引了注意力，”他弟弟点了点头，“它已经从死亡中觉醒了……”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呢，门德恩？”乌迪西安询问道，突然发现自己对那股隐藏在弟弟体内的神秘力量感到非常厌倦，“你对这些事情真的了解吗？”

“可能应该比你了解多一些吧，”门德恩立刻回答道，听上去口气比乌迪西安还要生硬，“我还不至于除了我自己什么事都忘掉了！”

“不，你现在就知道整天躲在阴影里，然后宣扬一些含糊不清的言论，看上去就跟疯了一样——”乌迪西安紧接着回敬道。

兄弟两个突然同时瞪大了眼睛，惊异于彼此之间居然有如此大的怨气。乌迪西安扫了一眼四周，突然发现周围的人们全部惊得目瞪口呆，看来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兄弟俩会爆发如此尖锐的争吵。

“它在试着激怒我们，”门德恩向众人说道，“它通过……”

“把所有人都集结到河边，那里可能安全一些，”乌迪西安向卢马思和其他人命令道，“每个人都必须保持平静，如果有谁感觉想发火——不管因为任何原因——其他人必须要阻止他，或者报告给我！”

他现在并不能确定其他人有没有受影响，但绝不能让众人面临这种风险。

但塞伦希娅看上去却非常兴奋，她提高声音问道：“托莫！有什么地方可以过河吗？我记得有人好像提到过前面的地区。”

那托拉加人皱起了眉头：“据我所知是没有，女士，不过可能……”

“我很确信我记得有人说过，”她看了看乌迪西安，“我能确定。刚才我们还在谈这个问题，绝对没错！”

乌迪西安非常高兴听到她的建议。一道横渡应该会让他们尽快摆脱这里的困境。那种来自远古的愤怒依然在他胸中升腾。事实上，他有些担心自己过了河是否能摆脱这种状态。

可现在乌迪西安别无选择，除非，他根本不为自己的信徒着想。农夫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前行，而自己则停留在刚才的位置，他久久的凝望着那片废墟的方向，思量着那里到底躲藏着怎样恶毒的居民。乌迪西安集中全部精力，试图不再让它们操纵自己的情绪。

门德恩走到他身边说道：“你去赶上那些人吧，我来对付这里，乌迪西安。”

“你带着塞伦希娅，然后领着其他人继续前进。”当哥哥的反过来要求他道。

“现在没有时间争吵——”门德恩刚刚说了半句 ，就突然闭上嘴。乌迪西安知道他们差点就开始了一场新的争执。也许现在对他俩来说最明智的选择是马上离开此地，可他感觉如果那种神秘的愤怒之力如果全力对付他们兄弟的话，其他人面对的危险应该会小很多。

显然门德恩也有类似的想法，于是他立刻接着说道：“那么我们一起留在这里好了，一起联手对付那帮家伙。”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肩并肩站在一起，凝视着密林深处。

可乌迪西安很快察觉到这洪水般的愤怒起了微妙的变化。那愤怒之力部分在对付门德恩，另外还有一小股力量追踪着已经远去的队伍。他继续集中精力探索……最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

“塞伦希娅！”乌迪西安突然喘息着说道，“它将那些邪恶的力量都加诸到了她身上！”

“可为什么——”门德恩疑惑的问道。

乌迪西安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兴趣把现在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讨论这具有毁灭性的发现上。越来越多的黑暗力量将转移到他们的伙伴身上。

乌迪西安只知道一种方法可以阻止事态的发展，他表情严峻的向前走去，义无返顾的走向那片遥远的废墟。他一边向前走，一边集中全身的精力去探测那里到底有何方神圣，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全力对付自己。

他其实非常讨厌前往这种隐蔽的场所，而面前的丛林偏偏又变得越来越阴暗。当乌迪西安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各种虫兽的鸣叫渐渐消失在背后，他发现两旁的树木与藤蔓仿佛都覆盖着某种神秘的遮罩，就像有什么另外的物种寄居其上一样。有些树木的枝桠看起来就像人类的四肢，而它们的叶子令乌迪西安突然想起托莫所讲过的剧毒植物。

他突然间被地上什么突起的东西绊倒了。在摔倒的瞬间，他看到那是一块石头，但绝非自然风化的寻常石头。乌迪西安伸出一只手，那块石头立刻飞到了手心里。

它应该是某个破碎的雕像的一部分，看起来像是某个女子的面容，那是一种只有天堂才可能得见的美丽——

突然间，一股巨大的力量整个击中了乌迪西安，令他身不由己的飞到了旁边的一棵树上，仅靠那勉强反应过来的能力才使他不至于被撞成两截。那块石头从他手里飞了出去……虽然他重重跌到了地上，可那块石头却轻盈的飘落在泥土里。

就在此时，乌迪西安感觉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可站在他面前的也绝非人类。绝对不是，他能觉察到，甚至也不是其他生物。

当它渐渐靠近的时候，乌迪西安明白了，这是一头不折不扣的恶魔。

他曾经干掉过许多恶魔，但从来没有细想过这些东西死了是什么样子，他只是觉得它们从此不再存在罢了。然而，现在乌迪西安面对的绝非一个亡灵，也不是什么愤怒的精灵，更不是一头活着的恶魔。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塞伦希娅需要保护。“你已经丢下她了！”乌迪西安一边站起身来，一边突然咆哮道，“你把他们都丢下了！”

无边无际的苦难与憎恨骤然席卷而来……但它并未直奔乌迪西安。农夫心中突然被巨大的满足感占据了，就好像他刚刚完成什么多年的夙愿一样。

乌迪西安决定一探这愤怒的本质。他凝视着面前的树丛，缓缓伸出手来。

丛林立刻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大片的树木轰然倒地，而有些灌木则飞得到处都是。如果说之前这些树木挡住了乌迪西安前进的道路，那么现在他面前已经是一片乱七八糟的坦途。

在目光可以看到的尽头是一座摇摇欲坠的石头建筑。它如果从前有屋顶的话，那么也早被一只巨大的拳头给压扁了。窗户看上去总共有三扇，每扇窗户都呈古怪的五角形。整幢建筑所用的石头都近似骨头的颜色……就和刚才绊倒乌迪西安的那块石雕碎片一样。

托莫对这片废墟的距离估计出现了严重的偏差，乌迪西安和信徒们实际上已经走到了它的门口。

乌迪西安斜睨了一眼。在这座倒塌的建筑左侧有一条小缝，他突然意识到那应该是扇窗户。如果情况属实的话，至少应该还有一层建筑被埋在了下面。从眼前的场景来看，这座遗址应该已经倒下数百年了，而且它在倾覆之时肯定遭遇了巨大的劫难。

乌迪西安感觉自己身上每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他慢慢走近了这座建筑。托莫曾经向他描述过这座古迹，说它在岁月的侵蚀下早已只剩些断壁残垣，但农夫却仍然不断看到两旁有符文和各种关于人脸的图案。那些符文他实在不晓得出于何种文字，但对于图画他还是有印象的。许多看上去都像是刚才石雕上那完美的女性，而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图案上包括了她和另外一名身材高挑看起来近乎阴险的女性。不过她们之间似乎并无对立和仇恨……甚至看上去相当友爱。

她们两个看上去根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乌迪西安已经可以确定她俩应该是一对搭档。考虑到莉莉丝可以轻易伪装成任何人类，乌迪西安怀疑这画面上如果有任何与她相近之处的话，那也不过是她随意选择的结果。一切全凭她的心情和喜好。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但其中语句他完全听不明白。他踌躇了片刻，然后向前迈出脚步。

某个影像突然从他脑海中闪过。那是一名美丽至极的女子，她的肩后生着一双翅膀——莫非那翅膀是由火焰组成的吗？

那张面孔是如此熟悉，但乌迪西安想了一会才意识到这就是破碎的雕像上的女人。可绝不会有什么工匠能够传神的雕刻出她的美貌，尽管如此……乌迪西安依然能从这影像中感受到她那无上的荣耀。

乌迪西安十分谨慎的向前走去……不料却看到了第二幅画面。这回那肩生双翼的女子伴随着另外一名男子，他看上去如此英俊，拥有雪白的皮肤和无瞳的冰蓝色双眼。他们十分亲昵的站在一起，看上去彼此都深爱着对方，尽管他们之间的外形差距如此巨大。

那耳语声再度出现在他耳边，可这次同样一句也无法理解。乌迪西安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过他还是继续向前走去。

他又看到了那对神秘的男女……不过这次那生翼的女子已经被撕成几块丢弃到了地上。男子双腿几乎全断，背上也有深深的伤口，看上去他已经死去，但仍然保持着向她爬去的姿势。伤口上涌出了大量绿色的汁液，而他露出的牙齿看上去比托拉杰丛林里那栖息在河边掠食动物还要锋利。男子愤怒的敲击着地板，他的脸上满是泪水，而无论它们滴到何处，都发出了嗤嗤的声响。

在它们后面，乌迪西安首次看到一座白色的建筑，它早已经倾倒在地……所有四层都未能幸免。他看到不知什么东西压毁了顶棚，而右边的地基毁损也非常严重。废墟之外的地方是一片树林，但树种显然更像是塞拉姆那里所常见的……至少在它们遭遇横祸之前是这样子。

所有影像……即便是存在时间最长的影像……突然消失了。乌迪西安使劲摇摇头试图看清眼前一切，他突然感觉到刚才全力对付自己的力量突然远远离开了……它可能已经威胁到了塞伦希娅。

乌迪西安一边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一边试图重新引起那东西对自己的注意。他耸了耸肩，眼睛紧紧盯着这座古老的建筑。它根本承受不了乌迪西安的巨大力量，整个开始变得摇摇晃晃，大块的石头从上方纷纷掉落下来。

可就在乌迪西安刚刚发力的同时，他就被某种狂暴的力量重重摔倒了地上，他感觉这就是刚才那种纯粹的愤怒之力。戴尔米迪斯之子情不自禁的因为剧痛叫喊出来，他意识到自己明显低估了刚才那恶毒力量的决心。农夫的脑海里回荡着咆哮声和无法听懂的言语。乌迪西安现在非常明白了，对方的攻击已经倾尽全力，根本没有给自己留一点点余地。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激怒了对方，不管它是精灵、亡灵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他只是希望阻止对方伤害塞伦希娅……还有他自己。

乌迪西安竭尽全力抬起头来，通过剧痛的双眼，他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超出自然的改变。戴尔米迪斯之子怀疑自己是否看到了刚才那男子——那是一头恶魔，绝对错不了——它站在废墟之前，就像一名狂怒的守护者。

转眼之间，这守护者巨大的拳头就已经袭到乌迪西安面前。

一旦被这拳头击中的话，乌迪西安不知道自己会落到何种惨状，他立刻集中全部意念来保护自己。

可那大家伙却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阵狂乱的攻击，破败的树枝、破损的石块、还有其他种种……它们显然都是刚才乌迪西安清理道路时产生的垃圾。这些垃圾在某种强大力量的操纵下拼命向他击去，乌迪西安也竭尽全力将它们抗拒在自己的身侧，但随着对方的不断进逼，他感觉这些垃圾随时都可能狠狠打在自己身上。参差不齐的枝桠离他的脸颊已经只有一寸不到的距离，石块呼啸着从他眼旁飞过去，速度超过了任何轻捷的飞鸟，足以将他的脑壳打得粉碎。他感到地面在上下震动，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想从地下爬出来抓住他……

乌迪西安感觉现在那恶魔已经把所有精力都放到了自己身上，而他能做的只有尽力求生……如果可能的话。

他一旦失败的话，那东西肯定会去继续追赶塞伦希娅。乌迪西安不得不推测，这恶魔在生前一定遭受过巨大的苦楚，也许是因为失去了相依为命的伴侣，否则不会到现在仍旧如此愤怒与疯狂。它现在很显然是想让塞伦希娅替代自己失去的伙伴。

他必须全力阻止这一切。对方如果是和路西安在同一水平的恶魔，那它根本不是乌迪西安的对手，乌迪西安肯定能够击败这不死的家伙。

他再次将精力集中于这片废墟，这里似乎与那恶魔有种直接的联系。他拼命的一步步向前走去，尽量让自己不去注意那些在眼前飞舞的碎片……即便是在一根树枝终于突破乌迪西安的魔法护盾击中他前额，一道细微但清晰的血流划过他的面庞之后，他都没有眨一下眼睛，仍然死死的盯着自己的目标。

古老的建筑再次摇动起来，这次比之前要严重许多。右边一部分围墙破裂了，直接导致它所承载的屋顶落到了树丛里。一扇窗户失去了周围所有的支撑之后，哗啦一声落到地面摔得粉碎。

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在乌迪西安脑海中响起。不知什么东西突然抓住了他的脚踝，让他不得不暂时分神去处理这突发的问题。

戴尔米迪斯之子感觉有只干瘦的手掌正用力撕扯着他的皮肤，这只手看上去也许属于人类，不过只有四根手指，手指上长着长长的指甲。乌迪西安的脑中突然闪过了某个男子的模样，没错，只有他才拥有如此的手掌。恶魔之手。

第二只手慢慢从泥土中伸了出来，这只手上还带有一点残存的皮肤，不过看上去比骨头还要惨白。乌迪西安拼命把第一只手甩开，并且冲破了某些看不见的障碍才得以向后退去。

随着地面的爆裂，一个畸形的怪物从中跃了出来， 这是一只不折不扣的恶魔，臭名昭著的不死生物。它的骨头完全不同于人类，看上去每一段都有些稀奇古怪，而胸腔则密实无缝。令乌迪西安吃惊的是，这只恶魔居然拥有骨骼——之前那可怕的古拉格显然一根都没有——不过恶魔家族显然并没有统一的血统，它们长得千奇百怪，根本找不到两只一模一样的。

它的脑袋歪歪斜斜的靠在一边，而下颚则松松垮垮的挂在嘴巴下面，这食腐者完全谈不上什么英俊。而乌迪西安眼看着一只蜈蚣匆忙的钻进了它的眼窝，而它看上去居然若无其事一样。

而现在最令乌迪西安吃惊的是，门德恩——他一直以为弟弟会留在那些信徒身边——居然来到了自己身边。他感觉弟弟身上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氛。

门德恩站在这可怕的生物面前，双臂伸展开来。他用一种乌迪西安从未听闻的语言高声吟诵着咒语……但农夫很快意识到这种语调和恶魔曾经喊出的那种语言非常相像。

那食尸鬼一般的怪物犹豫了。尽管它的双眼早已经不知去向，但很显然它现在正凝视着门德恩，而且看上去有些吃惊。


如果说怪物只是有些吃惊的话，那么门德恩应该算是大惊失色了，他一定预期了很多咒语可能达到的效果，但最后居然徒劳无功。他试着大声念出另外一道咒语，乌迪西安尽管仍然听不明白，但脊背却已经有些发冷。

这次咒语显然起到了一定效果，但乌迪西安不清楚门德恩到底需要什么样的结果。可怕的怪物如同醉酒一般摇摇晃晃了半天，但最后还是稳住了身形。乌迪西安感觉威胁越来越重，可有一点他无法解释，那就是这头恶魔好像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了。

“他还活着……”门德恩痴迷的喃喃自语道，“不……他现在正介乎生死之间，只靠一股复仇的欲望维持着行动力……他至今不肯承认自己遭受了何种打击……”

乌迪西安对弟弟口中的原因根本不在乎，他只知道两人必须要制止眼前这魔鬼继续肆虐。他再次凝聚自己的力量，双目紧紧盯着眼前的大片废墟。

一堵堵墙壁轰然倒地，整幢建筑发出了悲苦的哀鸣……最后如同托拉加的神庙一样分崩离析。

可即便如此，这魔鬼依然没有倒下。

乌迪西安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可还未等他准备好下一次进攻，门德恩突然伸出一只手拦住他。

“等等！你瞧！”门德恩向他喊道。

这如同骷髅一般的家伙突然转身向碎石堆里走去，完全不再留意眼前的两个闯入者。它扬起巨大而丑陋的面孔，突然向天发出一声吼叫，乌迪西安从叫声中听到了彻骨的苦痛。

有一个小小的物体从乌迪西安和门德恩附近突然飞出来，径直落入了那魔鬼大张的手中。

那是一块破碎的雕像，上面刻有某个女人的面容。

魔鬼握住这块碎片，另外那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它……然后，在兄弟两个讶异的注视中，它渐渐消失了。

乌迪西安怀疑这是什么阴谋诡计，立刻一跃而起向前扑去。可他根本没有触碰到那魔鬼的实体，就好像魔鬼突然从凡人的位面撤回了自己的世界。

“他回到了属于他自己的世界，”门德恩喃喃道，“事情结束了。”

“可一切又为什么发生呢？到底是什么惊动了它——不管你把它称作什么。”乌迪西安耸了耸肩，“就像我说的，复仇……还有死亡。”

乌迪西安想起了他所看到的那对绝非凡人的伴侣，他们之间存在着如此巨大的差异。一个是恶魔，而另外一个……另外一个是天使，不是吗？

不过这实在是有些荒谬，乌迪西安根本想不出比这更离奇的设定。他把那些胡思乱想抛在一边，向门德恩问道：“塞伦希娅呢？她现在是安全的，对吧？”

“应该没问题。你把她保护得很好，哥哥。”门德恩立刻回答道。

乌迪西安立刻察觉到弟弟的口吻，冷冷的说道：“是啊，你也一直在保护她——”

“可我做得远不如你。”门德恩平静回答道。

突然间，乌迪西安挥舞着双手咆哮道：“你知道我的意思，门德恩！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向你展示了那么多次天赋，可你有什么反应呢？你变了！有时候，我根本都不敢确定自己是在跟谁讲话！”

年轻的弟弟低下了头。“根本没有，”他低语着，“根本没有。”

“我们必须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乌迪西安坚持道，“我知道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知道它将对我们造成何种影响。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的误会已经太危险了吗！”

“是啊……我也这样认为，”门德恩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倒塌的建筑，“但这里不行，现在也不行。今晚好吗，当其他人都睡着以后。”

“门德恩——”乌迪西安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但他的弟弟却向前伸出双手，近乎恳求的说道：“就在今晚好吗……只有我们兄弟两个。”

门德恩紧紧咬着双唇。乌迪西安知道现在已经不可能再追问出来什么，他最后无奈的说道：“那就今晚吧。不能再往后拖了。你知道我的意思，门德恩。”

他弟弟点了点头，接着转身开始向前行进。乌迪西安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一直盯着门德恩的背影。然后，另外一个人闯入了他的心中。

塞伦希娅……

女孩儿温柔的笑脸在他脑海里显现出来，让他暂时忘掉了恼人的恶魔与难以捉摸的兄弟。现在最要紧的是抓紧时间追上其他信徒，而且得赶紧确定她安然无恙。

在那之后呢？乌迪西安只能祈祷阿奇里奥斯——不管他现在处于何种形态——会原谅他的朋友居然如此意志薄弱。

Crymiss

怎么感觉第五章和第六章之间有断档？

孔却

Crymiss 发表于 2012-7-11 01:16
怎么感觉第五章和第六章之间有断档？

那是原作者写作手法的问题，纳克喜欢多支线分头进行。

Crymiss

孔却 发表于 2012-7-11 08:40
那是原作者写作手法的问题，纳克喜欢多支线分头进行。

第五章结尾门德恩明明见到了复活的阿奇里奥斯，第六章突然好像没这回事一样，除非就是有意隐瞒的，第七章应该会提到吧~~

孔却

对，第七章会正面提及。

孔却

第七章



当太阳渐渐落到地平线以下，艾迪伦们开始准备找地方宿营。自从离开废墟之后，门德恩就开始刻意躲着哥哥，而现在他正满脸焦虑的望着其他人。当人们四处寻找可以安营的地方时，门德恩慢慢的走在他们身后，直到他们在距离河流大约十分钟路程的地方找到一块非常干净的地方，他才靠在一棵大树上长出了口气。

他们最终找到了那道横渡，塞伦希娅之前曾经非常坚定的声称她曾经听别人提到过。那是一座非常便捷的浮桥，宽到足以令好几个人同时肩并肩走过去。当乌迪西安和门德恩追上众人的时候，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们已经抵达那里，很显然应该是塞伦希娅带的路。

她看到乌迪西安后是如此兴高采烈，以至于高兴得直接扑到了他怀中。如果不是门德恩在旁边的话，他怀疑在这拥抱之后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呢。经过废墟一战后，乌迪西安对她的想法已经完全改变了，而她看上去也并未对已经离世的阿奇里奥斯有任何愧疚之情。

而现在最困扰门德恩的并不是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而是即将到来的与哥哥的谈话。

天边最后一丝光明也隐入了地平线之下，人们燃起了火把，而这些刚被唤醒天赋的艾迪伦们纷纷尝试着用魔法点亮眼前的一切。门德恩感觉有些人对自己的能力过于自信了，这些微弱的魔法光球很容易招来和平守护者、魔虏乃至其他种种恶魔。

最后他的机会来了。人们都忙于安营扎寨，而乌迪西安的心思则放在了塞伦希娅身上。门德恩慢慢的退进了丛林里。

他并没有向河流的方向走去，而是转头返回了来时的道路。尽管心里变得越来越焦虑，但门德恩的呼吸却非常平静。现在似乎他的身体里挤着两个人，而那新来者正努力的适应着这具躯壳。

门德恩心中默默计算着自己的脚步。二十，五十，一百……

当他数完这么多之后，那预料中的人果然出现在了一棵大树旁边……看上去就像被魔法召唤出来的。

“永远……准时……门德恩……”那个曾经熟稔的声音现在变得非常粗重，就好像喉间有什么异物不断的阻塞了他的发音一样。

门德恩怀疑那些需要清理出来的东西应该是尘土。

“我已经答应在约定的时间来见你……阿奇里奥斯。”他向对方说道。

那若隐若现的弓箭手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然后迈步走过来。

门德恩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大约他在第一次遭遇这早已亡故的猎手时激动的情绪已经宣泄殆尽了。毕竟站在面前的是自己多年的老友，虽然他喉咙上有一个大洞，而且旁边到处都是血污和泥土。乌迪西安的弟弟甚至都没有怀疑这金发的猎手是否还能讲话，虽然那脖颈上的伤口是如此惊人。阿奇里奥斯的存在得益于某种超出凡人所理解的力量，那力量甚至强大到可以让这具冰冷的身体充满活力，而且轻松开口说话。

门德恩突然感觉，现在这样子对阿奇里奥斯来说似乎有些太残忍了。阿奇里奥斯不是那种呆滞的食尸鬼，更不是魔虏一样的恶鬼。他的身体里仍然残存着生命的火化，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阿奇里奥斯的肤色苍白得近似他的眼白——而后者现在已经全部都是白色——而且有些血肉似乎就要从皮肤里溢出来，即便如此，他仍然是那个门德恩熟知的猎手。阿奇里奥斯甚至表现出对自己这幅窘相的尴尬，他拼命的擦拭双手，以期和门德恩紧紧握一下手。

不过门德恩并没有让他继续这徒劳的尝试，他伸出手去紧紧拉住对方一只脏兮兮的手掌。他牵着这只手，就像领着迷途的孩子回家，一切变故都未曾发生过，一切都还像他生前。

阿奇里奥斯笼罩在阴影中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微笑。即使落到了如今不堪的境地，他仍然可以称得上是位英俊男子，他曾经是如此成功的猎手……直到路西安终结了这一切。门德恩从前非常羡慕阿奇里奥斯金黄的长发和碧蓝的眼睛，但后者对这些却从未在乎过。

“你是我的朋友。”戴尔米迪斯的次子坚定的说道。

“你瞧，我最近抓了什么东西。”阿奇里奥斯一边说，一边回过身去，他身后拴着着两只像猫一样大的野兽，看起来他的狩猎技巧完全不输于生前。他骄傲的把这两只大猫递给门德恩。

这结果让门德恩感到既有趣又悲伤。即便已经到了如此境地，阿奇里奥斯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职业。戴尔米迪斯的次子想，也许他一直在努力扮演自己生前的角色，这样令他以为那些恐怖的事件从未曾发生过。

“可我回去的时候该怎么向大家解释这猎物的由来呢？”门德恩开了个温和的玩笑，“大家都知道我那可怜的狩猎技能。我能捡只蘑菇回去就不错了，那些一条腿的家伙都比我跑得利索。”

阿奇里奥斯扮了个鬼脸：“我……想……那……可是……我捉到的，不管怎样……”

他再次试图将自己擦拭干净。虽然身处黑暗之中，门德恩依然能够看到泥土从这猎手的裤子、靴子和衬衣上冒出来……它几乎完全取代了阿奇里奥斯根本没有形成的身体。

“我跟乌迪西安，”门德恩最后突然说道，他希望阿奇里奥斯能够停止这徒劳的努力，现在他需要去赶往另外一场会谈，希望能在会谈中解决手边最棘手的问题。。那场会面并不是他最初计划好的，他跟哥哥的谈话本来应该要推迟一些。“我现在有一个新的决定。现在是告诉他你还活着的时候了。我想把他带到这里——”

“不要！”阿奇里奥斯立刻拒绝了。

门德恩感觉接下来会有一场争吵，不过他也理解朋友如今所处的可怕境地，但有些问题总是绕不过去的。他尽量温和的说道：“乌迪西安和我一样，都是你最好的朋友。他会理解你所遭遇的一切的——”

猎手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紧接着白色的双目不安的眯了起来：“不……门德恩……不行……不是那回事……不要说……什么都别说……”

阿奇里奥斯不安的腔调令门德恩心中一紧。他随即不服的回答道：“关于这点，我已经没办法再向他保守这个秘密——还有塞伦希娅。起码有一点——”

“起码有一点，”突然有一个声音在他身后说道，“那样会导致巨大的灾难……”

门德恩立刻转过身来。他知道这个声音，它已经纠缠了自己很久……

那修长的身形披着一件黑色带头巾的斗篷，头巾下的面庞苍白得可以和阿奇里奥斯一较高下。门德恩一瞥之下，感觉他并不像是人类……尽管他看起来有些消瘦，但却显得如此完美无瑕。

“你是谁？”戴尔米迪斯的次子问道，“我知道你，但不知道你的名字！”

这新来者点了点头：“没错，我们彼此之间非常了解，门德恩……非常抱歉之前我会那样做。不幸的是，你让我没有其他选择。”

“你在胡说些什么？”门德恩下意识的向后退去，然后和阿奇里奥斯撞在了一起。满是污垢的手指紧紧抓住了他的双臂，才让他没有摔倒在地。他下意识的发现自己刚才应该算是被死者抓了一把，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又接着问道：“我再说一遍！你到底是谁？是谁？”

“一个顽固的家伙，这就是我。”对方苦着脸回答道。他伸出一只手，指向门德恩。

他手中有一把匕首……门德恩感觉那匕首并非金属打造，而是一种类似象牙的东西。

难道是骨头？

对方念出了三个单词，门德恩虽然听不明白，但他知道这就是之前曾经接触过多少次的古老语言。它现在经常会从门德恩脑中闪过。

匕首闪烁着光芒，再一次照亮了那张被头巾遮蔽的脸。门德恩许久以来一直梦想会见到他，可现在真的相遇了，他才发现这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古老，而仅仅不过比自己稍微年长一点罢了。

“至于名字，从前我妈妈曾经给过我一个，不过现在大家都叫我……拉斯玛，”他向门德恩略带歉意的点点头，“现在，我们该走了。”

“走？去哪里——”门德恩疑惑的问道。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他和那个叫做拉斯玛的人都已经消失了。

现在只有阿奇里奥斯还站在那里，看上去他似乎知道这即将发生的一切。猎手呆呆的望着自己空空的双手，他手中什么都没有抓住，连那些邪恶的泥土都不见了。

“对不起……门德恩……”他最后向空旷的丛林喃喃说道，然后不情愿的重新背起自己的猎物，“我不得……不……那么做……”

突然间，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他立刻向营地那边望去。阿奇里奥斯迅速而安静的向前奔跑着，很快消失在夜色里。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尤其是得躲开乌迪西安，他怀疑现在农夫已经试图接近自己。

而他更害怕遇到那女孩儿……

————————

乌迪西安突然停下脚步，下意识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是来找自己弟弟的，之前曾经有信徒看到门德恩往这个方向来了，而弟弟曾经承诺今天晚上要向他解开所有的疑云。乌迪西安突然感觉到门德恩就在附近……可转眼之间他又消失了。

开始他怀疑这是弟弟的恶作剧，估计门德恩肯定又学会了什么新技能。乌迪西安不知弟弟到底掌握了多少魔法力，也不知道这些力量都能带来什么效果。他想起来了，路西安曾经试图将门德恩变成恶魔，或者还有什么人也想腐化自己的弟弟。这些恼人的记忆困扰着乌迪西安，虽然现实还不算太糟，但他亟需了解所有真相，否则心中只会越来越焦躁。

乌迪西安继续在密林中跋涉了一段路程，最后终于找到了刚才感知到门德恩的位置。可是他根本无法探测弟弟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这让乌迪西安更加担心了。门德恩从来都不是喜欢恶作剧的人，尤其是在这种问题上。

他无法依靠天赋之力搜寻到自己的弟弟，只好转而使用最基本的办法。他喊着弟弟的名字，一开始还压低了声音，但根本无人回答，他渐渐的放开了嗓子。

可门德恩依然没有出现。

乌迪西安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丛林里有那么多可可怕的动物，而且还时不时出现一些强大的亡灵和恶魔，门德恩自己能应付得了吗？可是，他至今并未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他突然弯下腰去，把手指放在柔软的泥土上。与此同时，他召唤出了一个淡蓝色的光球。在它柔和的光线下，乌迪西安试着寻找任何可能的足迹。

最后，他发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脚印，而这些脚印都不是他留下的。看上去它们就停留在自己的左方。从角度来看，应该是其中一人在等待另外一个……可它为什么是背对着营地呢？很显然，门德恩应该是在等待来自其他方向的人。

紧接着，另外一片区域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现在才发现那里应该有好几个人走动过的。他无法确定那些脚印所面对的方向，凌乱的泥土让他怀疑这里是否出过什么乱子。

这里应该就是门德恩失踪的地方，如果乌迪西安判断没有错误的话。

乌迪西安再次站起来，又向前迈出一步——

“原来你在这里！”突然有人在他身后喊道。

他向后看了一眼，发现塞伦希娅从密林深处冲了过来。他将光球移到了两人之间，这样女孩儿就不可能看到他迅速掩藏的惊惶之色。门德恩已经丢了；乌迪西安现在只求身边其他最亲近的人不要再出事。天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觊觎着女孩儿，万一他再懈怠片刻，说不定又要出什么漏子呢。

“塞伦希娅……你怎么会离开营地来这里呢？”他疑惑的问道。

“当然是为了找你，”她挽住了乌迪西安的手臂，指尖传来的压力让他血流开始加速，“我还想问你这个问题呢……这里根本不适合一个人呆着。”

“我想我听到了一些东西，”乌迪西安答非所问的说道，“可我应该搞错了。”

她靠向乌迪西安，眼睛却盯着外面的荒野，接着说道：“你是不是害怕——那个恶魔——会穿过河流来追我们，对吧？”

他知道自己不该说谎，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回答道：“是啊，我的确担心那个问题。”

看起来塞伦希娅应该没有什么疑惑了，可她突然又问道：“乌迪西安，你看到门德恩了吗？”

“门德恩？”农夫情不自禁的重复了一遍。

“当我出来找你的时候，我也向别人打听了他的去向。开始我还以为你们俩在一起呢。”当她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如此漆黑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抓紧了乌迪西安，“我想……我想我能感觉到他在这里……可我一定是弄错了。”

乌迪西安忍不住发出一声诅咒。当然，在所有人当中，塞伦希娅的能力最接近他自己。那她感知到同样的情况又有什么奇怪呢？事实上她体内的潜能早已经被激活了，现在想向她隐瞒真相几乎是不可能的——乌迪西安真希望她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他将另外一只手放在女孩儿手背上，低声说道：“塞伦希娅……我离开营地到这里来是为了找门德恩。我们曾经约好要见面，他想告诉我一些关于……关于最近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经过那些事情后，他整个人都变了……”

她没有继续追问细节，而是更关心眼前的问题：“那他现在去哪里了呢？”

“我不知道。”乌迪西安无可奈何的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塞伦希娅抓着他胳膊的力气出奇的大。女孩儿迅速左右看看，就好像门德恩会突然出现一样。“可他肯定就在旁边！刚才我肯定感知到了他的存在！你也感觉到了，对吧？”她肯定的说道。

“我感觉到了……可转眼之间他又不在了……”乌迪西安坦陈这现实后，整个内心都禁不住开始打颤。他的弟弟——他可怜的家庭里唯一的亲人——现在不见了。

黑头发的女孩儿坚定的说道：“那我们就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他不可能走远！他知道他有自保的能力！我们会找到他的，乌迪西安……”她轻抚着农夫的脸庞，又轻轻的说道：“我发誓我们一定能找到他……”

接下来的几分钟，他们俩几乎耗尽了自己所能使用的魔法力量来搜寻门德恩，但最后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得到。就在此时，从营地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呼喊，而卢马思的声音已经清晰可辨。

“乌迪西安大人！乌迪西安大人！”随着他的喊声，这名前土匪跌跌撞撞的从密林里冲了出来，他的面前还漂浮着一团银白色用来照明道路的光球。看到他们俩之后，这秃顶的帕萨人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道：“谢天谢地！我们真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刚才乔达发现您不在营地里，而且没有人知道您去了哪里——”不过当他看清眼前另外一位女孩儿后，他立刻闭上了嘴巴。

虽然这帕萨人的结论并不能算完全错误，但乌迪西安不想就此放弃他的搜寻。“我们在寻找我弟弟，”他告诉这个男人，然后几乎不抱任何希望的问道，“你们看到他了吗？”

“没有！我记不得是什么时候最后一次见到他了，”卢马思深鞠一躬回答道，“也许……也许他正一个人在夜色中散步呢，他经常喜欢这样——”不过当乌迪西安投来一个责怪的眼神时，他立刻结结巴巴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大部分艾迪伦都感觉门德恩平日的举止奇怪而又充满神秘，他们对戴尔米迪斯家次子的印象多半来源于臆想和猜测。

不幸的是，少数人对他的了解无法改变多数人对他的误会，即便乌迪西安也做不到。

可这些与他寻找自己的弟弟无关。其他人也渐渐聚拢过来，这些不知情的人现在都集中在卢马思身后，乌迪西安担心他们的加入会让事态变得更加难以控制。如果有什么东西真的已经控制了门德恩——它可能觉得可以借此要挟乌迪西安，虽然乌迪西安并不这么认为——它可能不会再去理会其他信徒。门德恩事实上比其他艾迪伦都要强大，可很显然他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我要所有人马上回到营地，”他命令道，“现在！马上回去！”

“可是，乌迪西安大人！”站在卢马思身旁的托莫抗议道，“我们决不能把您自己留在这里！”乌迪西安相信如果论自保的话，也许一千个信徒都未必比得上他自己，不过他现在看到许多人都点头赞同托莫的言论。

“回到营地去……”乌迪西安再次坚持道。

卢马思摇了摇头突然说道：“乌迪西安大人，您的弟弟到底怎么了？他不会像您担心的那样——”

现在新到来的人们才知道他们的领袖为什么会深夜在丛林中苦苦搜寻。不管门德恩曾经让他们多么不爽，可他对乌迪西安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他们现在不想走，”塞伦希娅低声说道，“唯一能让他们回去的方法就是我们也跟着回去……”

“不行！现在门德恩需要我！”乌迪西安立刻打断了她的建议。

女孩轻轻抚摸着他宽慰道：“我知道，乌迪西安。我比其他任何人都明白！可你想想……有这么多人让你分心，你怎么可能马上就帮助到他？”

塞伦希娅说得没错；那么多的信徒尾随在身边，他根本不可能集中起精神来。

“我们全部都回去，”乌迪西安突然命令道，“卢马思，你要确保每个人都没有落下。”

这帕萨人点了点头，可显然还有些疑惑：“但是，您的兄弟怎么办，乌迪西安大人——”

“会找到的，卢马思。”乌迪西安打断了任何可能的提问，然后大步走过他这最得力的助手，塞伦希娅则一直都挽着他的手臂。

戴尔米迪斯之子虽然在众人面前摆出一副坚定从容的模样，但他实在是非常想转头冲进那无尽的密林，大声叫着弟弟的名字，直到发现他的踪影为止。乌迪西安不敢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他并未侦测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肯定……门德恩肯定只是走丢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会自己回来的。

可万一他回不来呢？

“镇静一点，”塞伦希娅紧紧靠在他旁边，低声慰藉他道，“等一切都平静下来后，我们俩可以一起联手来找门德恩。”

“联手？”乌迪西安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们可以尝试着把力量聚集到一起，虽然从前没有试验过……但我想这是可行的……”女孩儿自信的说道。

塞伦希娅的建议给他带来了新的希望。他们也许能够放大搜索的效应，那样一来，门德恩的位置应该就能被确定了。

可她又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呢？

“我们只能试试，乌迪西安，”女孩儿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继续低语道，“你和门德恩曾经合力帮助过我，没错吧？”

他点点头，非常高兴女孩儿对那恶魔差点把魔爪伸到了她头上毫不知情。

当他们回到营地之后，乌迪西安只能盼着所有人赶快进入梦乡。他倒不担心值夜的岗哨，那些人不可能看到自己与塞伦希娅的离开。他们两个现在换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这里足以让他俩能够悄悄离开而不被发现。他不希望再被任何人妨碍，即便有人志愿帮助自己。

塞伦希娅盘腿坐在他的对面，乌迪西安就像平日里引导新人一样，轻轻挽着她的手。两个人挨得那么近，而他居然也非常享受这种感觉，乌迪西安心底不由自主又泛起了一阵负罪感。除了莉莉娅之外……还没有什么女孩儿让他如此心旌动摇。

塞伦希娅向他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始……可能应该按照你第一次唤醒我和其他人的方式来进行吧？”

“那就试试吧。”乌迪西安其实非常希望由自己来完成这件事，可塞伦希娅显然对她自己的建议感觉非常好。考虑到自己现在的状态，他很乐意由女孩儿来引导这件事情。

塞伦希娅合上了双目，乌迪西安也随之照做。他感到女孩儿突然握紧了自己的手，然后又松开了。

突然间……他感觉到两个人已经合二为一了。

塞伦希娅迅速成功的触碰到了他的精神——还有他的灵魂——这令他大为震惊。在短暂的迟疑之后，乌迪西安感觉到了她的邀请，她盼着农夫以同样的方式进入她的世界。他的思维，他的情感，都在一瞬间向她伸展过去。那种感觉太神奇了，他们就像一对儿野兽正在互相打量。然后，乌迪西安变得越来越自信，径直将自己的精神力向前推去。

他与塞伦希娅融合到了一起。这并不是一次完美的融合，因为乌迪西安为他的心灵深处设置了一些樊篱——特别是对他面前这女孩儿的感情——而且他感觉女孩儿也同样这么做了。即便如此，他们之间的联结也已经够紧密了，完全达到了她之前所提议的水平。

让我……从他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塞伦希娅在向他讲话。让我来引导我俩……

乌迪西安立刻默默的表示同意，紧接着，就像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样，他发现自己已经飙升到了丛林上空……而且同时往好几个方向飞去。更夸张的是，现在已经变成了白天，太阳在半空中抛洒着金色的光芒。所有一切都沐浴在神圣的金光之中。

和他在一起的……他的很大一部分都融入了她的世界……两个人已经难分彼此。他们迅速向前行进，速度甚至超过了这世上最迅捷的飞鸟。他们飞过了周围数英里的范围，不仅仅搜索了前一天刚刚艰难跋涉过的路途，而且将未来一天可能穿越的地区也细细搜寻了一番。乌迪西安尽力去记住前路上那些重要的特性，以待恢复正常之后可以警示他的信徒们，这些艾迪伦们如果能够提前掌握前方的地域特征，那么他们的征程一定会变得更加轻松和快捷。

他看到了森林里的许多生物，在夜间活动的虫兽由于金色光芒的照耀而无处藏身。当然，它们并没有发现人类的接近，甚至都没有察觉自己的隐蔽与伪装已经荡然无存。尽管正处于紧张的搜寻之中，但乌迪西安还是被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生物所震撼了。

可即便经历如此地毯式的仔细搜索后……乌迪西安仍未发现任何门德恩的踪迹。

最后，尽管他们的合作是如此成功，但乌迪西安已经按耐不住自己的焦躁。当他试图撤回营地的时候，他明显能够感觉到塞伦希娅的惊讶。沿途的风景再一次从乌迪西安眼前闪过，他睁大了眼睛仔细观看，可最后仍然一无所获。

然后，乌迪西安发现自己正盘腿坐在女孩儿的对面。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不过现在他和女孩儿都在互相打量着对方，似乎两个人已经忙碌了好几个小时。他不甘心的伸出一只空闲的手擦擦自己的额头，然后看到女孩儿也这么做了。

“对不起，”塞伦希娅最后抱歉的说道，“我以为我们肯定能找到门德恩的。”

“开始我也这么以为。”尽管他们刚刚经历了这糟糕的失败，但乌迪西安心中已经不再充斥着难过。当然，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和塞伦希娅发现了一种全新而令人着迷的技能……他们俩结合的方式恐怕这世上还从未有另外两个人尝试过。他偷偷瞧了一眼塞伦希娅，女孩儿的表情透露出同样的兴奋之情。

乌迪西安突然摇了摇头——弟弟至今仍然生死未卜，而他却被这些儿女私情所吸引，这令他对自己极为恼火。这次尝试虽然看起来极为完美，但结局却如此失败。可他需要的是能找到弟弟。

塞伦希娅向他探过身来，温柔的叫道：“乌迪西安——”

他其实非常想和女孩儿缠绵一会儿，但也知道那样根本没有办法让自己全神贯注的去搜寻门德恩。他突然跳起来走到一边去，吓得塞伦希娅浑身一颤。

乌迪西安几乎立刻就为自己莽撞的行为后悔了，可他现在并没有打算回头，他害怕自己一旦陷入温柔乡就又无法逃脱了。现在门德恩才是最重要的……他现在一刻也耽误不起了。

门德恩可能再也见不到了。这种想法令乌迪西安浑身颤抖起来。先是阿奇里奥斯，现在又轮到了弟弟。

他望向被黑暗笼罩的天空，同时举起了一只拳头。乌迪西安本来想大声吼叫出来，可又害怕吵醒了营地里的人们，他的声音最后压低成了喑哑的诅咒。

“该死的莉莉丝！该死的女人，你为什么要掀起这些事端！”他咬牙切齿的低吼道。

丛林里一片寂静，但乌迪西安确信她应该听到了自己的咒骂……她应该正得意洋洋的大笑着吧。

“不要……放弃……希望……”

这突然传来的声音就像一阵耳语，但却穿过了迷雾进入他的大脑。乌迪西安转过身去试图寻找那个说话的人……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皱眉紧盯着眼前的空气，几秒钟之后扮了一个苦相。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他感觉自己听到的那个声音……那声音是如此熟稔。

那是阿奇里奥斯的口音。

“去你的，莉莉丝……”乌迪西安一再重复着这句话，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弟弟和已经亡故的弓箭手，“如果门德恩也没了……”

可现在乌迪西安根本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即便处在如此慌乱的情形下，他也对此深信不疑。

风之守护

感谢楼主，翻译辛苦了。

孔却

第八章


他们第二天仍然停留在那一地区……在发生如此多变故之后的第二天。乌迪西安彻夜未眠，生怕一时懈怠会令自己永远也找不到门德恩。只要没找到失踪的弟弟，他就还有生还的可能。

在当天晚些时候，萨朗、卢马思、托莫和其他一些信徒终于鼓起勇气试图找乌迪西安谈谈。他们在营地外围发现了农夫，他双眼紧闭，两手紧紧握成拳头。这些艾迪伦们发现他周围闪耀着银色的光环。

在还没有人鼓起勇气上前说话之前，那光环突然消失了。乌迪西安慢慢的转向众人。

“明天……”他喃喃说道，“如果到那时还是一无所获……我发誓最多再待一天。”

身材瘦长结实的萨朗向他鞠了一躬：“乌迪西安大人，我们并不想放弃您的弟弟……就像我的兄弟托莫如果走丢了的话，我一定也会像您这样去寻找他的，可是——”

“可我把这里找了一遍又一遍，但最后没有任何用处。我明白，萨朗。我不能让大伙儿冒着危险留在这里等我。”他看了看这些艾迪伦，其中有男有女，他们都是自己最忠实的信徒，但现在看他的眼神却像是面对一个极度危险的敌人，也许一头魔虏或者小恶魔也未必能让他们如此紧张。显然因为乌迪西安，他们现在已经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明天，”他又重复了一遍，开始准备重新进入丛林，“谢谢你们的理解。”

当萨朗和其他托拉加人向乌迪西安鞠躬的时候，来自帕萨的人们只是点了点头。当他们离开之后，乌迪西安重新开始了自己的努力。他肯定漏掉了某些地方，或者错过了某些东西。无论如何，门德恩都该留下一些线索。

可他的每次努力后都只落得空手而回。最后太阳终于落山了，筋疲力尽的乌迪西安暂时放弃了尝试，让自己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他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仍旧一门心思的寻找新的线索。

不知什么时候，塞伦希娅已经坐到了他面前，而乌迪西安显然过了很久才发现。他不知道该和女孩儿说什么，两个人沉默的站了起来。他知道女孩儿会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哪怕只能说几句安慰的话，可他知道自己已经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了。可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轻言放弃的。

当他吃完那些东西后，乌迪西安立刻开始了新的寻找。受到塞伦希娅之前那种合二为一魔法的启发，乌迪西安现在尽量把搜索范围扩大到目力所及之外。虽然现在他不可能像两人合力时那样进行侦测，但他确信自己差不多已经把这片丛林掘地三尺。

可他仍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到最后，他只剩下唯一的希望了，可这种尝试极其危险，甚至会将他自己推入绝境。可乌迪西安觉得必须要试一下，否则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接下来，他将自己的精神力延展到那片遥远的废墟……那片危机四伏的地方。

事实证明，他的尝试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吃力。乌迪西安只能认为之前他与塞伦希娅的合作进一步激发了自己的潜能。当他的精神力进入那上古恶魔的领地之后，他对自己力量的增强就更加惊讶了。

但当他触及到古旧的废墟时，他立刻感觉那里也缺乏门德恩的踪迹。更令乌迪西安好奇的是，他发现了一些微弱的幽灵的迹象，微弱到一开始他根本没有留心它们的存在。很难想象是这些卑微的东西导致了门德恩的失踪，他应该可以轻松搞定如此微不足道的幽灵。

即便如此，他还是开始搜寻整片废墟。他最终感觉到了那孱弱的亡灵……可当他们遭遇的时候，对方并未有任何狂暴的反应。事实上，那恶魔似乎想要向他传递什么信息。

可它如果真的这么做的话，首先需要让乌迪西安解除部分防备。戴尔米迪斯之子尽可能的审视着对手，但只发觉对方的虚弱……还有急躁不安。对方显然没有任何威胁。可就在此时，乌迪西安绝望的发现自己的力量已经开始衰竭，可他还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可当他正想再次凝集自己的力量时，突然有人用力摇晃着他的肉身。刹那间，眼前的废墟——还有其中那些险恶的居住者——都渐渐消失在黑暗中……乌迪西安发现自己依然端坐在营地的外围。

塞伦希娅正站在他旁边，双眸显然是因为恐惧而睁的特别大：“乌迪西安！你疯了吗？我差点就没能及时打破你和那里的连结！”

“那样我至少还有希望！”他才明白女孩儿的所作所为，立刻反驳道，“也许能找到门德恩的线索——”

“那你也不可能在恶魔那里得到线索！它们为什么会向你提供信息，为什么要帮你？”塞伦希娅毫不客气的回敬道。

他准备反驳，但犹豫着没有说出口。事实上乌迪西安也没什么好的理由，他考虑得越多，就越感觉塞伦希娅的话有道理。那些废墟里的生灵有什么理由帮助自己呢？绝望的乌迪西安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可他的所作所为却给了恶魔报复自己的机会。

接下来呢，恶魔一定会把爪子伸向塞伦希娅。

乌迪西安伸出手指捋了捋头发，低声说道：“你做的没错。该死的，你做的没错，塞伦希娅……”

“我很抱歉，真的。”女孩儿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已经为门德恩竭尽全力了……任何人都能看到。没人会比你做得更多了。”

但乌迪西安只是沉默以对。

“你太累了，”女孩儿接着说道，“你现在必须休息。”

乌迪西安点了点头。突然间，他发现自己也只能呆呆的站在这里。戴尔米迪斯之子已经无计可施了，甚至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尝试的。

“我已经答应了其他人，明天一早就出发，”他告诉女孩儿，“通知他们，明天太阳一出来我们就动身。”

“可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塞伦希娅恳求道。

“不，塞伦希娅，请你去告诉他们吧。”说完这些，乌迪西安立刻走到火堆的旁边躺了下来。他眼睛虽然盯着火焰，但却依然能够感觉到塞伦希娅在盯着自己。最后，她的表情沉了下来，一言不发的走了。

乌迪西安闭上了眼睛。他虽然已经如此疲累，而且也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睡着。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呢？弟弟极有可能已经遇难了。他已经打算彻夜去搜索弟弟的踪迹，哪怕一百遍一千遍，至少要查出来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地方。他一次又一次分析着自己已经做过的努力——

一只手温柔的摇着乌迪西安的肩膀，轻轻的把他从睡梦中唤醒。他的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因为他刚刚在梦里看到弟弟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可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了，他看到是塞伦希娅唤醒了自己……在她身后，阳光正从树叶间倾泻而下。

“我已经向他们请求过了，你可以一直睡到精神恢复过来，”她静静的告诉乌迪西安，“其他人现在应该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身。”

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席卷了他的全身，就好像他因为贪恋一夜安睡而使弟弟陷入了无望的绝境。“你早就该叫醒我！”乌迪西安冲口而出，他几乎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可毕竟女孩儿就像门德恩一样是他最关心的人，“我得再找找他！可能这一次我就找到他了——”

可女孩儿只是忧伤的皱起了眉头：“只要你觉得还有一点机会，乌迪西安，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你知道事情是什么样子，而且我从你的表情也能看出来。你已经没有任何新的办法了，没错吧？你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寻找，没错吧？直到你找到他……”

“是……不是……可……”乌迪西安已经语无伦次了。

“你已经为门德恩想尽了所有办法……就像当初你为阿奇里奥斯一样。我们现在得动身了，虽然我并不想逼你做任何事情。为了其他所有的人……也为了你自己……我们别无选择。如果门德恩可以的话，他肯定会第一个告诉你这些。我知道他会这么想的。”塞伦希娅诚恳的对他说道。

乌迪西安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茫然的站起来，向丛林里望了一眼，然后把托莫喊到自己身边来。

“我们在四天里能赶到哈舍吗？”他问这位托拉加人。

“如果我们每天赶路的时间够长，而且不怕吃苦的话，应该没太大问题，乌迪西安大人。不过如果您同意的话，我觉得五天时间会更宽松一些。”托莫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我们需要四天赶到。”乌迪西安并没有让步。

托莫皱起了眉头，但还是回答道：“没问题，乌迪西安大人。”

“我们必须在四天内赶到，而且路上不能落下一个人。我希望大家都能明白。”戴尔米迪斯之子试着提高了自己的语调，“不能落下一个人。”

“没问题，乌迪西安大人。”托莫坚决的点点头。

乌迪西安看了看塞伦希娅，她给了自己一个坚定的微笑，然后也重复了一遍：“绝不能落下一个人。”

女孩儿陪在他身旁，而托莫则紧紧跟在身后，三个人来到了准备出发的人群前面。托莫随即走近卢马思和萨朗，低声告诉他们两个刚才乌迪西安的决定。接下来，他的命令迅速传遍了整支队伍，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乌迪西安向追随者们点了点头，然后带领他们开始上路。所有的艾迪伦静静的跟在他身后。

这一天他们所赶的路程远远超过了往常，这一部分应该缘于乌迪西安决定远离那个弟弟失踪的所在。等到他们决定休息的时候，即便是乌迪西安自己都觉得浑身肌肉酸疼。他心中充满了自责，尤其是在面对那些妇女和儿童的时候。他们已经透支了太多的精力，第二天不可能还像今天一样长途跋涉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们即将开始新一天的艰苦跋涉时，一场风暴席卷了整个丛林，狂烈的暴风雨迫使乌迪西安不得不宣布推迟出发。

“看上去这场风暴会持续一整天！”卢马思一边叫喊着，一边用手挡着被狂风卷起的碎片。大雨就像成千上万的冲击夯一样逼得人们四处躲藏。有些魔法力略强的人们在头顶上召唤出一道无形的屏障，但随着雨水变得越来越大，他们避雨的法术变得越来越弱，最后消散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的都集合到一起来！”乌迪西安大声吼叫着，一边诅咒这恼人的风暴，一边怀疑这莫名其妙的天灾乃是莉莉丝或者三一神教在背后操纵的。

塞伦希娅紧紧抓住他的胳膊高声喊道：“你得想办法对付这场风暴！你得想办法！”

她的话语令乌迪西安想起了一段不愿回首的往事。当莉莉丝——当时她还叫做莉莉娅——曾经要求他做过同样的事情。而在那之后，覆盖塞拉姆地区的风暴真的被驱散了。可他最终发现在其中起到作用的并不一定是自己，一切都是那女魔操纵的。

“不……”乌迪西安咆哮着，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不……我办不到……”

就在此时，旁边一棵大树发出了可怕的吱吱嘎嘎的声音，它的树枝和叶子被狂风吹得四处乱舞。一名妇女被风卷倒在自己的同伴身上，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尖呼，结果惹得好几个孩子跟着发出了惊恐的叫声。虽然被唤醒了体内的潜能，虽然跟着乌迪西安学习了那么多技能，但大部分艾迪伦都已经因为恐惧和疲倦而放弃了与大自然的抗争。

乌迪西安知道自己必须有所行动了，即便最终的结果只是为了提醒大家，他们每个人都拥有不凡的力量。他们不久之后就会到达哈舍。大家必须做好应付那里可怕敌人的准备，尽管对方可能只是神庙的一小支力量，不过哈舍肯定已经得到了预警。

可是在门德恩失踪之后，他已经变得如此虚弱和疲倦。乌迪西安摇了摇头，试着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

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塞伦希娅突然放开了他。乌迪西安大吃一惊，立刻伸手试图抓住她，但却失败了。女孩儿大步走向一片开阔地带，而那里正饱受风暴肆虐之苦。尽管已经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可女孩儿依然骄傲而挺拔的站立着。她高举着自己的长矛，向黑云压顶的天空尽情挥舞起来。

“马上离开！”塞伦希娅用她最大的嗓音向黑暗的天空叫道，“离开！”

他眼睁睁的看着女孩儿徒劳的呼喊着，满心都是无法言表的懊悔。如果门德恩在的话，他绝对不会让哥哥作这无谓的尝试。如果有一丁点的可能阻止这场暴风雨，那他也至少应该去试试——

可他的想法随着眼前令人无法置信的变化消失了。塞伦希娅像传说中最强大的女武神一样，不仅试图操纵种种自然界的元素，而且强逼它们臣服在自己脚下。她挥舞着长矛，就像随时要把它投向风暴的心脏……

接着……雨水渐渐缓和下来，最终完全停止了。狂风的呼啸变成了微风的细语，浓厚的阴霾渐渐变成淡淡的灰云，直到彻底消散在天空中。

包括乌迪西安在内，所有人都用敬畏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奇迹。一道闪亮的光环围绕着塞伦希娅，可她自己似乎浑然不觉，仍然昂首立在那里。她不停的向天空发号施令……而大自然似乎已经向她臣服了。

到最后，天空已经看不到一片云彩。寂静笼罩了整个丛林，甚至连各种各样的昆虫都暂时安宁下来。

塞伦希娅双臂软软的垂了下来，接着长出了一口气。她的身体不停摇晃着，长矛从指间啪的落到地上，那光环也同时消失了。

塞伦希娅慢慢的，慢慢的转过头去，望向身后的乌迪西安。女孩儿的面孔一片苍白，呼吸却非常急促，最后她突然冲口说道：“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乌迪西安点点头，心中既羞愧又高兴，女孩儿做到了本来应该是自己一力承担的任务。在这个过程中，她显现出来的能力远远超过以往，而在那之前也只有他自己能够达到如此水平。可事实上她真不应该把自己推到如此危险的境地……事实上，她已经展现出了了乌迪西安在布道时所提及的那种终极力量。

“是啊……你做到了，”他自豪的大声说道，声音响亮的让周围所有人都能听到，“你完成了一件我们大家都做不到的事情！”乌迪西安将脸转向艾迪伦们，接着说道：“可是我呢，她一直请求我去阻拦风暴的肆虐，最后我都做了什么呢？对不起，我什么都没做——连试都没试……”

但塞伦希娅立刻站出来反驳他关于自己如何失败的言论。没有人说为什么他们愿意为乌迪西安辩护，但他明白，这两天为了寻找门德恩，自己已经精疲力尽了。对众人的关心与支持乌迪西安非常感动，他发誓今后绝不会轻言放弃，即便仅仅是为了他们。

虽然乌迪西安自己可能感觉不到，但他内心里着实为塞伦希娅的胜利与巨大的进步而激动。乌迪西安每次向追随者们宣称他们将来的成就会远远超越自己时，他们总是会流露出一种怀疑的眼光。而现在，不管是帕萨人还是托拉加人，都已经相信他们的未来会更加光明，虽然塞伦希娅今天的表现实际仍然达不到乌迪西安的水平。

“风暴已经过去了！”乌迪西安大喊道，“一切都归功于你，塞伦希娅，是你掌控了这一切，是你让我们能够继续前行！是你！”

塞伦希娅依然湿漉漉的面孔上全是笑容。她从地上把长矛捡起来，直指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全力向哈舍进发！”女孩儿自豪的宣布道。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塞伦希娅又向乌迪西安那里望了一眼，后者点点头，向她扬扬下巴示意新的跋涉开始了。女孩儿笑得更开心了，骄傲的张开臂膀向前奔去。

等她走了几步之后，乌迪西安立刻跟了上去，而卢马思和其他艾迪伦则紧随其后。这支临时组建的队伍情绪空前高涨起来，乌迪西安能感觉到他们满涨的信心；他们队伍已经攻陷了托拉加的神庙，而不久之后哈舍的神棍们会面临同样的命运。今天是一个新的起点，三一神教从此将真正陷入对他们的恐惧。他也开始相信，甚至莉莉丝都没有准备好怎么对付他们。

也许……也许……对搜寻门德恩同样会有所帮助……

————————

阿里汉的年龄并没有已经挂掉的马利克那么大——后者曾经被大主教赐予常人两倍的寿命——但他看上去足以做那死去的高阶祭司的父亲。阿里汉曾经是一个蟊贼，一个骗子，一个扒手，一个杀人犯——作为迪亚隆支派的高阶祭司，这些特长他至今不曾疏于练习——看起来，这位高阶祭司并不像拥有部分阿塞尼安血统的马利克那样痴迷于虚荣和奢华的东西。马利克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不但喜好华丽的服饰，而且对自己那张脸保养得极为用心，这令他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十岁。

阿里汉出身微贱，曾经在王城的贫民窟混迹多年，这骨瘦如柴的大胡子男人心中一直觊觎着执掌麦菲丝支派。他的愿望在不久前刚刚实现，但精明的阿里汉并没有将他的欢喜表现出来。爬到他这个位置并不是容易的事情，需要十分的智谋和百分的小心，换第二个人的话，他可能会对前任白痴所犯的伤害到整个三一神教的错误表现得幸灾乐祸。这个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对于三一神教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无论哪一支派得到他都会受益匪浅。而马利克的灭亡很大程度上应该是因为引诱那农夫加入自己的流派，而方法不当则导致了他的完全溃灭。现在，阿里汉需要采取更加严酷的对策。

阿里汉已经准备大张旗鼓的追查马利克遇害的问题，但是一些奇怪的问题让他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大主教最近的表现极其不自然，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路西安开始变得离群寡居，而且对那些冗长的会议表现得越来越容忍。更令他困惑的是，在祭祀们正致力于让一切回复正常的时候，大主教却向信徒们颁布了一系列不得力的命令，这让祭司们陷入了无尽的混乱之中。

没错，现在有些问题已经失控了……但阿里汉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克服这些困难。他当然不敢跟自己的同僚们倾诉自己的忧愁，尤其是在面对马利克的学徒们时，那些家伙一个比一个野心更大。除非——

一名丑陋的和平守护者突然站在了高阶祭祀的前方，陷入沉思的阿里汉差点撞上这个白痴。

这和平守护者肯定是疯了，他居然完全没有在意自己对高阶祭祀的冲撞。这家伙高声对阿里汉说道：“神圣的大主教想要跟你谈谈，高阶祭司阿里汉。马上！”

“他在哪里？”这满脸胡子的老者问道，他单调的嗓音尽量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伟大的主人正在密室里等着你。”那白痴一样的和平守护者高声喝道。

阿里汉向那白痴轻蔑的点点头，接着大步走向大理石铺就的走廊，他的步伐中充满了自信，但又绝不会失了礼数。路上他接连遇到几波负责守卫的和平守护者，这些家伙站立的姿势简直就像是泥塑木雕。出于某种考虑，这些人让他更加心神不宁。

大主教密室门口的卫兵们看到他就立刻退让到了一边，这让阿里汉觉得自己肯定是迟到了。大主教从来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人；阿里汉突然想起了从前某次突发事件，在那次意外中迟到者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心脏。

当他进入内庭的时候，大门砰的一声关得严严实实，他眼前只有一片黑暗。阿里汉试着眨眨眼睛，努力让自己适应这黑暗的环境。他知道自己会见到主人，可为什么大主教要选择在如此漆黑一片的环境中召见自己呢？在正常的情况下，每个房间里至少应该有一盏油灯或者一把不太暗淡的火炬。

高阶祭司向前迈了一步……一只如同猫咪一般大小的动物突然蹿上了他穿着凉鞋的双脚。

阿里汉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惊叫，精神也变得更加紧张了。这迪亚隆——或者说迪亚波罗——的高阶祭司何以变得如此神经质呢，一只尚未看到的小动物居然吓得他惊声尖叫？他侍奉的主人可是大名鼎鼎的恐惧之王！阿里汉一边祈祷，一边暗自希望刚才自己尖叫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大主教的注意力……

他的目力现在刚刚能够看清这房间的最里侧。阿里汉想到也许自己可以召唤一个光球出来，不过大主教向来喜欢黑暗——鬼知道他这是什么怪癖。

当阿里汉来到主人密室的门口，大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他眼前出现了一片黯淡而神秘的光芒。阿里汉匆忙扫视了一眼，整个密室里都是这种充满腐烂意味的绿色。

“进来，进来，高阶祭司阿里汉！”大主教向他叫道，声音里透着古怪的兴奋。

阿里汉应声向宝座的方向走去。当他靠近后，他发现大主教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这身材伟岸的蓄须男子看起来比自己年轻得多，可实际上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活了多少年。阿里汉再次想起了最近大主教身上诡异的改变，他一直想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恐怕这次时机不太好。

依照往常的礼数，高阶祭司单膝跪在了主人面前。他知道大主教实际上乃是墨菲斯托大王的子嗣，但平日里极少想到他的真实身份，更不会在意谁是路西安。

“伟大而无所不能的大主教，墨菲斯托大王的嫡子，您忠诚的侍从阿里汉应您之招前来听令。我可以为您做点什么呢？”高阶祭司诚惶诚恐的问道。

从大主教那里传来一声短暂而古怪的轻笑，阿里汉尽量克制着不让自己对此有所惊异。他从未听见主人笑得如此……如此失态。

他刚刚产生这个念头，就赶紧逼着自己消除了如此胆大妄为的亵渎之念。怀疑大主教偶感贵恙是绝对不可以的，即便妄自猜度他的健康状况都是不明智的。

“起来！起身，高阶祭司阿里汉！”宝座上的大主教带着近乎愉悦的腔调命令道。

阿里汉马上遵命行事。他试着让表情严肃起来，然后恭恭敬敬的望着自己的主人。这极有可能是一次考验。也许主人仅仅是想看看阿里汉到底有多忠诚，肯不肯为大主教奉献一切。

“遵照您的命令，最神圣最伟大的主人！”阿里汉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好……好，你……”大主教将身子倾在王座的一侧扶手上，“这个……我的宣谕足以代表整个神教，对吧？”

“呃，当然，伟大的主人。”阿里汉感觉自己的焦虑不安已经爬上了额头，但他立刻克制住了这种暴露情绪的反应。他必须保持一脸的平静和满腔的崇敬，不管接下来大主教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言论。

没错，这就是一次考验……

大主教显然有些焦躁，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板着脸重新变得庄严起来：“高阶祭司阿里汉！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没有，伟大的主人！我一直在等待您的指令！”阿里汉只能这么回到。

“很好……很好……”就在大主教说话的时候，一只小小的黑色物体——阿里汉意识到，那是只蜘蛛——从他的衣领里爬了出来。但这三一神教的最高魁首并没有留意这可怕的事情，甚至任凭它爬到了自己脖颈之上。“这个……我有一个计划，它可以将凡人纳入我们伟大的事业，高阶祭司阿里汉。一个非常高明的计划。不过必须尽快实施，因为它会影响到我们在哈舍那里的修士的命运。”

“哈舍？”高阶祭司禁不住重复了一遍，徒劳的尝试着将目光从蜘蛛那里转移开来。它已经爬到了大主教下巴上，可大主教似乎根本没有察觉。

“哈舍……没错，哈舍是个绝佳的地方，我的计划可以在那里顺利实施……”大主教得意的讲道。

阿里汉一向对大主教的智慧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他有什么计划，那么这计划最终一定获得完美的成果。

蜘蛛现在爬到了大主教的耳朵旁，两只前腿甚至已经试图向里探索。阿里汉虽然已经非常努力的克制自己，但仍然禁不住向它看去。

蜘蛛……阿里汉倒是认识某个与蜘蛛有染的家伙。可是它——？

就在此时，宝座上的大主教令人意外的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把抓住那蜘蛛。他紧紧捏着拳头，似乎将那可怜的东西挤成了泥浆。

“有什么问题吗，我的阿里汉？”大主教接着泰然自若的问道。

自从进入这间密室以后，大主教这是第一次没有称呼消瘦的阿里汉的头衔。心神不宁的阿里汉只能摇摇头。

“很好……很好……”大主教依然紧握着拳头，但笑容却越来越夸张了……他从前不是这样子的。“你会是我最好的助手！好好的去干吧，把那个凡人乌迪西安带到我这里来……不管他愿意不愿意。”

当大主教向他面授机宜的时候，阿里汉一直低着头认真聆听。当他了解到整个计划的时候，刚才对大主教那些怪癖的揣测早已经丢到脑后去了。毕竟阿里汉生来就是为了伺服大主教的；无论大主教变成什么样子，对他来说有区别吗。

况且……以阿里汉对这位墨菲斯托之子的了解，他要是发起疯来，很容易像捏死一只蜘蛛那样弄死自己。

stoneros

感谢楼主翻译，整理了一个 天赋神权的EPUB版本，iPhone(iBook)可用。

洽斯尼

不知道为什么越看到后面越讨厌猪脚一行人，特别是哪个女孩-.-

haomilo

楼主辛苦了  这工作量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凯恩的未来

精彩！！真心感谢楼主！！！

孔却

第九章



门德恩被无尽的黑暗笼罩着，他怀疑自己如果向前拼命奔跑的话，即使跑到四肢脱力也不可能看到一丝一毫的光明。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与虚空，他身体的一部分显然已经相当气馁……但另一部分却对此表现出一种病态的痴迷。

不过，考虑到乌迪西安可能会对自己的安危极其担心，门德恩对这片黑暗的兴趣渐渐淡了许多。他静静的站在无尽的暗影之中，十分怀疑是否还能回到哥哥身边……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都像是一个囚徒。

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阿奇里奥斯？他无语的问自己道。为什么在我努力让你和大家重逢的时候，你把我弄到这里来了？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呢？

“因为如果按照你的想法去做的话，一定会酿成巨大的灾难。”突然从他脑海中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道人影从黑暗中渐渐显现出来，但他看上去几乎与周围的暗影没有太大区别。这头戴兜帽面色苍白的瘦高男人看上去是如此完美无瑕，他站在门德恩面前的时候，看上去要比这年轻人至少高一头，不过戴尔米迪斯的次子之前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会有什么影响？你指什么？能不能跟我说说！到底会有什么影响？”门德恩迫不及待的连续追问道。

但对方并没有急着回答问题，而是把头转开向上望去……可当门德恩也朝上方看去的时候，却没看到任何异常之处。那里不过是另一片无尽的黑暗罢了。

这陌生人……不，他称自己为拉斯玛……静静的向那片虚空问道：“哦？你能感知到她的问题吗？”

而黑暗之中真的有人在回答他。

“不能……她在这一点上防备得非常好。恐怕只有一个人知道如何突破这些防线去获取真相……”

拉斯玛皱起了眉头：“那么我们就没有办法向我父亲提供及时恰当的帮助了……虽然他甚至比母亲还希望把我捏成齑粉。”

“这都是小事……”

那虚空中的人每说一句话，门德恩都感觉头颈的脉搏悸动得厉害，就像自己的精神力不足以承受对方的存在一样。他紧紧压着自己的额角，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哦，抱歉……”那看不见的人显然察觉到了这个问题，尽量压低声音说道，“我会尽量控制到你能接受的程度……”

拉斯玛帮助门德恩重新站稳了身子，然后解释道：“当他第一次和我讲话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头都要被撕裂了。”

“难道不是只有我才这样子？”门德恩眨了眨眼睛，又努力的向空中搜寻那讲话者的身影，“那跟我们说话的人是谁啊？从前我肯定也听过他讲话！”门德恩望着眼前的无尽黑暗，突然高声叫道：“现身吧！总得让我知道是谁捉住的我！”

“可我们并没有囚禁你，”拉斯玛平静的回答道，“完全不是那回事。而且，我们也不是你的敌人。”

“那也不可能是我的朋友，没错吧！否则为什么要把我从乌迪西安身边掳到这里来？”门德恩立刻反驳道。

“因为，如果你希望能够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那你现在就必须要跟我们在一起……”

“这太荒谬了把？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躲在黑暗里？不要再躲躲藏藏了！”门德恩显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接着又诘问道。

拉斯玛接道：“如果他看不到你的话，恐怕我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向他解释了，我的朋友，”他向面前的虚空说道，“记住他只是个凡人。”

“他并不比你差多少，拉斯玛……”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拉斯玛解释道。

听到他们两个的谈话，门德恩感觉他俩应该已经相识多年，关系几乎不亚于自己和乌迪西安……

“你应该了解我的，门德恩·乌·戴尔密德……”对方尽量压低了声音说道，但仍然在他脑海里形成了闷雷一般的隆隆声，“你应该就像拉斯玛一样了解我……”

突然间，门德恩上方的黑暗之中突然显现出来无数的小星星，这些闪耀的群星迅速旋转着，就像一团星辰所形成的风暴。星星几乎充满了门德恩的视野，其闪亮的程度让他不得不稍稍捂住自己的双眼。一开始它们飞舞得毫无规律可循，完全一片杂乱无章的景象，但很快这些星星开始渐渐的分布到不同的区域。门德恩注意到它们渐渐组成了某种形态，一种若隐若现但又绝对可以看清的形态。

这生物看上去应该只存在于神话之中，充满了神秘与梦幻的感觉。当门德恩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乌迪西安经常会讲些与此相关的故事来吓唬他，而且乐此不疲……但门德恩最后几乎对每个故事都相当喜欢。

可是现在……现在真的有一个巨大的由群星组成的形体出现在门德恩面前的时候……他还是瞠目结舌的傻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是一头龙。这头龙如此高大强壮，体型已经超越了任何史诗中所提及的上古巨龙。

巨龙选择了你……门德恩想起来帕萨那片可怕的墓地，他在那里的石碑上发现了这些被岁月蚀刻得斑驳陆离的字句。巨龙选择了你……

这神奇的生物稍微移动了一下，他那由星星组成的眼睛变得更加璀璨夺目了。“你知道我……”他又重复道，“知道我叫做塔格奥……”

“一位拥有永恒生命的神祇，”拉斯玛补充道，虽然眼前的巨龙如此令人震撼，但他的口气却分外的温和，“至少这是一方面，而他其余的过人之处还多着呢。”

但门德恩几乎没有留心这句话，因为当巨龙开口之后，他的整个形体一直在不停的变幻之中……而在此之间他又有了一些更加惊人的发现。在巨龙每一片闪闪发亮的鳞片上——也是由星星所组成——门德恩发现上面闪烁着生命的轨迹……而且是他自己的生命。当门德恩还是个小婴儿，紧紧偎依在妈妈温暖的手臂间，他因为妈妈的离世而痛哭流涕——接踵而至的是几乎整个家庭都遭遇横祸——那些场景突然间都出现在戴尔米迪斯的次子面前。

他强迫自己往更远处看去，但就在此时，龙鳞上的影像已经发生了变化，他看到几年后那小小的自己正独自在原野中奔跑，而这只不过是塔格奥眨眼间便发生的事情。

门德恩徒劳的试图将思绪从这些场景中拉开，可就在此时，他发现神秘的巨龙身上所映射出来……已经不仅仅是他自己的生命轨迹，现在他可以看到成百上千的人们，甚至更多。

我们都被映射在了上面。门德恩突然意识到这点。所有的人类，从天地初开起……每一片星鳞……每一片星鳞都代表着一段人生……

门德恩在这些生命中寻找着哥哥的踪迹。事实上，他们俩的影像从小到大一直纠结不清。无论独处还是在一起，都有比血缘更重要的东西连接着他们俩。

不过……从巨龙的星鳞上看得出来，当岁月倏忽而过，兄弟两个渐渐变得越来越疏远，分别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门德恩发现了塞拉姆郊外的那块神秘石头，而哥哥则受到了化身为莉莉娅的女魔的魅惑。影像变幻是如此迅速：帕萨，路西安，阿奇里奥斯遇害，托拉加，塞伦希娅。光影不停的变幻，直到——

塔格奥还在不停的发生变化，兄弟俩的影像转眼间湮没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之中。门德恩突然盯着巨龙的面孔，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你没必要去感知更多。”塔格奥告诉他，“无论在任何方面，你都不能以眼前所见到的一切而轻下决定。 那样对你来说太过危险，而这世界所选之人会帮助你做出一些决定……”

巨龙正在谈及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显然他不仅花费过大量的时间思考过去和现在的问题，而且对未来也颇多思量。正在说话之间，塔格奥的身体突然伸展到令门德恩瞠目结舌的长度。戴尔米迪斯的次子感觉巨龙正在传递给他这样一种信息——甚至包括拉斯玛——他们对巨龙来说是如此微不足道的存在。门德恩转过头望着拉斯玛，不假思索的问道：“为什么——？”

“你是不是想问，‘他’到底是什么？”拉斯玛指了指始终处于变幻中的巨龙，“连塔格奥自己可能都不清楚。自创始之初他就已经存在了，虽然我们可能不会了解那么久远的事情。”

“不……那要晚得多……”不论巨龙什么时候开口说话，它身上的星鳞都在持续不断的涌动与变幻，不停的显示着其他的人物和时光。“一切都在这些星星点点的碎片被发现之后……随着那些变节的天使与恶魔创造了庇护之地……”

门德恩根本听不懂这庞然大物在说什么，最后只注意到了恶魔两个字。可当他重新望向拉斯玛的时候，他惊诧的发现对方似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仅仅在片刻之间，他的外形已经变得陌生了许多。

门德恩的心口仿佛被重锤敲了一下。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你和她！”戴尔米迪斯的次子咬牙切齿的吼道，怒火无法抑制的爆发出来。他怒气冲冲的指着拉斯玛，而对方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死人一样。“你和她！我能看出来！你是她的！她的！”门德恩语无伦次的叫道。

门德恩试着念出一道强大的咒语，可这咒语却是面前他想要攻击的人所教授的。

拉斯玛随意举起一只手，他的手中现出一根象牙匕首，而这匕首门德恩在被挟持的时候曾经见过。当咒语中的最后一个单词从门德恩口中消逝，匕首发出了闪亮的光芒。

门德恩与这耀眼的光芒是如此接近，而已经习惯了黑暗的他差点被这非自然的强光刺盲。他发出一声尖叫，跌跌撞撞向后倒去。

“你教得不错啊，拉斯玛……”巨龙不无揶揄的说道。

“再好的话刚才我就挂了。我的动作似乎有些迟了。可他的思想……他的精神……还没有完全与平衡法则合拍。”拉斯玛回答道。

“发现你是莉莉丝的后代，对他来说的确会困惑不安。你必须要考虑他的情绪，拉斯玛。有时候我觉得你把我的教导太放在心上了，我的朋友……”

门德恩没有注意他们说什么，他现在正拼命试图恢复自己的视力。他像根木桩似的慢慢向后退去，只想从这恶魔身边逃走。

“我不是恶魔……至少不是在完整的意义上，门德恩·乌·戴尔密德。”拉斯玛显然已经探知到了他的思想，立刻声明道。

“从我头脑中滚出去！”门德恩愤怒的吼道。

这身披斗篷的身形慢慢走向戴尔米迪斯的次子。“我们早已经超越了那个层面，我的学生。当我向你展示那块石头的时候，你还记得吗，就在你们村子旁边，你已经表现出了卓越的学习能力。那块石头是我对你的第一次考验。”

“考验什么？是不是想看看我够不够资格做一个恶魔的仆人？”门德恩毫不客气的回敬道。

就在此时，他看到巨龙的样子又有了新的变化，他怀疑塔格奥看上去有些……有些责备的意思。“你有时候太专制了，拉斯玛。好好解释一下吧。告诉他关于他血统的事情，然后解释一下莉莉丝是怎么回事……”

“我正准备这么做呢，”这身披斗篷的人形似乎有些不悦的意思，“你知道我正准备这么做呢。”

最后……群星重新组成了一种迥然不同的形状，那分明是另外一种生命，与巨龙毫无关系。最终……

拉斯玛最后叹了口气。“没错，我可能有些犹豫了，尽管我刚才说得比较匆忙。”他平静的向乌迪西安的弟弟解释道，“门德恩，戴尔米迪斯的父亲是泰罗纳斯，泰罗纳斯的父亲是海德西安……我现在告诉你这些，也正是为了让你了解我自己的血统，我自己的后代……而且，到最后应该提到的那个人你也知道，是莉莉丝……”

“还有艾纳利尤斯，想起来了吧……”巨龙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马上就会知道艾纳利尤斯的。”拉斯玛手中握着象牙匕首，靠近门德恩紧紧盯着他。

但这并没有导致门德恩的反攻，甚至连抗议都没有。他的所有魔法都是从拉斯玛那里学来的，而这足以让他判断对方言语的真伪。“你没有说谎，”乌迪西安的弟弟沙哑着嗓子说道，“你已经确定我得知道这些事情！”他无奈的摇摇头，“乌迪西安和我……我们都是她的子嗣？”

“还有很多人，经过那么多代的繁衍，这个数字已经非常可观了。正如我所说，你们也都是我的孩子，”拉斯玛指明这一点后，慢慢放下了象牙匕首，“不过这个数字要少很多。”

门德恩在努力把这些信息汇集到一起，他迟疑的问道：“这就是她为什么要选择乌迪西安和你我吗？是不是因为拥有你们恶魔的血缘，一切都更加容易操纵呢？”

愤怒再次浮上了拉斯玛的面孔，可在他开口说话之前，那群星突然盘旋起来，紧接着又凝结成了塔格奥的样子。“平静下来。”巨龙用对他来说尽可能低的声音说道，“如果拉斯玛都能被称作恶魔，那么，你和其他任何人类都是恶魔。你们都有一部分恶魔的血统，但同时也有天使的血脉……他们在人类的诞生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恶魔与天使……他和其他所有人类居然都是这两者的后裔，太荒唐了！然而拉斯玛曾经向门德恩灌输的力量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这一切只能证明莉莉丝自己所说的一切并非谎言。门德恩一直不相信她的言论，怀疑那些只不过是她为了给乌迪西安以迎头痛击而编造的谎话。看来，这谎言已经把我自己也牵扯进去了……

“很好。你知道我必须相信你。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会做你最忠实的爪牙，就像我哥哥曾经被她操纵的那样！”最后，门德恩愤愤的说道。

拉斯玛发出一声愤怒的叹息。而在门德恩眼中，这不过是伎俩被揭穿之后的无奈。“我们并没有寻找什么傀儡。我妈妈可能会那么做……而我父亲，恐怕也一样。不，门德恩·乌·戴尔密德，我们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寻找一个能够与这不可逆转的命运进行抗争的人……”拉斯玛缓缓说道。

在他上方，巨龙那沉闷的声音响了起来。在某种程度上，门德恩更容易接受塔格奥的言论，而对这个企图欺骗自己的拉斯玛，他现在的戒心越来愈重了。当眼前由群星组成的庞然大物开口说话的时候，门德恩反倒更能感受到他那急迫的心情。

“拉斯玛关于他父亲的言论有些偏激，”巨龙解释道。“向天界与地狱保守庇护之地的秘密是个愚蠢的念头。现在燃烧地狱已经知道了它的存在……这得感谢莉莉丝那些疯狂的行径，而高阶天堂很快也会发现这一领域……”

从莉莉丝那里，乌迪西安——当然之后门德恩也知晓了——听到了那些创建者给予这个世界的名字。那女魔甚至提到了在庇护之地创建初期一些混乱的场景，那些从天界和地狱逃难至此的神魔，曾经制造了无数骚乱和纷争。不过莉莉丝有些语焉不详，因此传到门德恩这里的信息也就更加少得可怜。他感觉巨龙的话中应该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事实上，其中有一点是至关重要的。现在门德恩的心中已经被恐怖占据，他最后甚至脱口问道：“接下来呢？”

“接下来，即便莉莉丝的疯狂计划被阻止，而艾纳利尤斯也选择了和平……这些基本不可能……庇护之地和生息繁衍其中的一切生物——双方最强大的领袖都不曾想过如何安置他们——最后还是有可能被彻底摧毁。”巨龙压低声音说道。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门德恩十分困惑的问道。

巨龙略略变动了一下身形，这让门德恩感到，他们现在讨论的话题让如此巨大的上古生物都有些不安。当天使与恶魔发现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时，他们往往会为此打得头破血流，直到最后这大家渴望的东西被破坏得面目全非……可悲的命运，但也好过被他们当做炮灰或者其他什么……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需要你，门德恩·乌·戴尔密德，”拉斯玛向戴尔米迪斯的次子点点头，接着补充道，“这就是我们为什么需要你站到我们阵营里来的真正原因……当然，你有选择的权利。”

门德恩强忍着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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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乌迪西安的要求下，艾迪伦们艰苦跋涉了整整四天，估计这一天的中午，哈舍城就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以前无古人的速度穿过了整个丛林，托莫如是说，萨朗如是说，其他托拉加人也都如此声称……当然，乌迪西安不会怀疑他们的言论。

从乌迪西安的角度来看，遥远的哈舍不可能超过托拉加城的一半大小，但要征服那里的神庙必须付出百倍以上的努力。即便如此，他仍然期望避免不必要的流血……如果在那里有可能的话。

“我希望和平进入这座城市，”他告诉塞伦希娅和其他艾迪伦，“我希望他们能知道当初我们是怎么对待托拉加人的，我们不伤害他们，最好他们也别想着对付我们。这是核心目标。”

“三一神教知道我们冲这条路来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煽动大众的情绪。人们极有可能会站在对抗我们的立场上，”女孩儿指出这一点，“我们的遭遇恐怕不会像在托拉加那样平和。”

卢马思与其他几个人点了点头。但无论如何，乌迪西安的决心没有动摇：“我们既不是三一神教，也不是光明大教堂。我们空着双手面对哈舍……但如果需要的话，我们随时可以握紧武器。”

现在乌迪西安的大部分追随者都停留在城外第一个居民点视线之外的地方。他挑出一支五十人的队伍跟随自己，而塞伦希娅与托莫都在队伍当中。卢马思留下来负责接应，这曾经的恶棍现在非常值得信任。

每次乌迪西安对卢马思表现得如此信任时，卢马思都会双膝跪地匍匐在他面前。这帕萨人让乌迪西安的手指划过自己的额头，眼泪汪汪的说道：“乌迪西安大人，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绝对不会。在您的帮助下，我才获得了自我救赎。我根本就不该获得如此的厚赠。”

“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乌迪西安命令这秃顶的男人站起来，“如果明天清晨我们还没有回来，你知道该去怎么做。”

卢马思紧紧咬着牙关，双手紧握着回答道：“可您一定会回来的，乌迪西安大人！您会回来的……”

乌迪西安的确也希望他如此自信。在逐渐靠近哈舍的时候，乌迪西安曾经考虑过将塞伦希娅和其他所有人留在密林里，自己单身一人独闯哈舍。那样的话，即便前方潜伏着恶毒的陷阱，至少其他人不会和自己一起陷入牢笼。

但乌迪西安知道塞伦希娅绝对不会同意把她留在后方。同样，其他艾迪伦也不可能允许他自己在无人接应的情况下身犯险地。他们对这位领袖的安危极其关心，虽然也许所有艾迪伦的力量加起来还不及他一人强大。

不加上塞伦希娅的话，这种比较也许是客观的。在他们抵达哈舍近郊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事实上的第二号人物，她的命令几乎能够和乌迪西安本人所发出的一样迅速执行下去。女孩儿的建议对他来说现在非常重要……就和她本人一样重要。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到达哈舍之前的那个夜晚，他最终屈服于女孩儿的一再坚持与自己的薄弱意志。

实际上，阿奇里奥斯已经不再成为他俩之间的障碍。两人之间的感情悠久而深厚，而且又郁积了那么久，以至于如今爆发出来时显得如此惊人。女孩儿给予的那种舒适和宽慰的感觉他曾经有过，但如今早已经永远的被他抛到了记忆的角落，他甚至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遭遇爱情。

当现在乌迪西安带领着一小支队伍接近哈舍城门的时候，她就紧紧跟在戴尔米迪斯之子身侧。农夫刻意令队伍的成员分别由托拉加人与帕萨人组成。据托莫讲，这些哈舍人看待浅色皮肤的外乡人有种近似敬畏的感觉，而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根本从未见到过阿塞尼安人。

拱门下的卫兵们并未表现出来那种敬畏的神情，不过当他们接近时，这些卫兵面部变得严肃起来，而身上的肌肉显然也绷紧了很多。缓缓的人流从城门口进进出出，乌迪西安看到老牛拉着木头货车艰难前行；身穿长袍的朝圣者不知步行了多久，神情疲倦而又充满坚毅；衣着华丽的商人们骑在马上——只有个别人注意到乌迪西安这个外乡人。当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都迅速而故意的看了看卫兵们。一名头戴羽毛的男人显然是本地负责相关防卫的官员，但他在这些陌生人逐个走进城之前，并未提出任何异议。

“你们带了什么可以出售的货物吗？”虽然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些人两手空空，但他最后还是问道。但乌迪西安代表所有人摇了摇头之后，这位官员于是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群形形色色的人们，最后说道：“那你们应该是朝圣者了。阿塞尼安人，你们来自哪座城市呢？”

“我从塞拉姆村来，其他伙伴有的是帕萨人，有的是托拉加人。”乌迪西安沉静的回答道。

这男人咕哝了一声：“托拉加人我还知道一些，阿塞尼安人。不过帕萨和塞拉姆……这些地方我从来没听说过。”他最后耸了耸肩：“只要遵纪守法，哈舍会永远欢迎你们。”

“十分感谢您！对哈舍的慷慨接纳我们会珍惜的。”乌迪西安用从托莫那里学来的对应方式回答道。乌迪西安和其他帕萨人觉得，低地的人们应该认为每到一个陌生地方都该表达感谢之情。

不过他认为得体的行为却没有感动那些石头一样的守卫，那位官员挥了挥手让他们过去了。

哈舍的城市布局与风格有些类似托拉加，而据乌迪西安之前的了解，这座城市要比后者略大一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哈舍所派出的探险者创立了托拉加，而且用他们史诗中的某位英雄命名了这座城市。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乌迪西安发现托拉加虽然地处偏远，但发展速度显然远远超过了它的母城。

街道上虽然也绿树成荫，但树上显然并没有在托拉加极受崇拜的那种小动物。不过到处可见五颜六色的小鸟栖息在绿叶繁茂的枝头，有些鸟类甚至连托拉加人都感觉颇为新奇。

“据说哈舍人会把旅途上见到的所有漂亮鸟类都捉回家来，以便把他们的天空装饰得五彩斑斓，”托拉加人睁着惊异的眼睛介绍道，“从前我还以为他们是吹牛，因为现在的哈舍根本就比不过托拉加……可这些鸟儿太惊艳了！看到那只没有？”

乌迪西安承认这些小鸟的确组成了一道华丽而又变幻无穷的风景，可这些鸟类发出叽叽喳喳的噪音——鬼知道它们一天到晚能把人吵成什么样子——他们实在有些不敢恭维。相反的，这些聒噪的鸟类令他又一次怀念起家乡来，那里的鸟类虽然单调无趣，可胜在叫声温婉柔和，不至于这样令人头皮发炸。

这支队伍持续吸引了哈舍人的目光，而作为男人堆里唯一的一名女性，塞伦希娅受到了最多的关注。乌迪西安能感受到别人投过来的略带嫉妒的眼神。他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平静，但仍旧持续留心着身边的路人，以防有什么变故发生。

哈舍人的装扮与托拉加人区别不大，只是多数人都习惯于腰间系一条白银腰带，而上层人士则另有纯银鼻环以示身份高贵。街上同样有来自其他地方的旅人，包括一些来自东方王城的黄皮肤商人。这些人习惯了眯着眼睛，表情更是难以捉摸，看起来就像是最狡猾的猫科动物。帕萨人看起来对他们拥有极其浓厚的兴趣，不过这不意味着托拉加人便无动于衷。

丛林雄狮是哈舍城的标志；许多城门乃至石柱上都蹲伏着它的雕像。工匠们刻意让狮子呲着牙露出可怕的笑容，这让乌迪西安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某种恶魔，虽然石雕的狮子本来应该是为了对付恶魔而生的。

不过随着眼前景象的变换，乌迪西安脑中这些关于哈舍的想法都被抛到了一边。

在那些圆形建筑之后，矗立着三座显然属于三一神教的高塔。

乌迪西安非常希望直接冲到那里去，可现在攻击神庙只会令市民们疏远乃至反抗自己。到目前为止，他们显然还没有被警告要小心这危险的农夫。托拉加曾经发生的一幕同样可能在这里重演。

市场位于城市主干道上一块椭圆形的地区，两端各有一道冒着气泡的喷泉在激烈的喷发着。到处都是帐篷和小货车，各种新奇的货物甚至一度将乌迪西安的注意力拉离了神庙。

他最终还是将精力放在自己找寻的目标上。市场中心有一张高高的石台，这显然是为公众集会时准备的，而某些被称作先知的神棍也可能在这里向众人售卖种种廉价的教义，不过估计他们的信徒肯定屈指可数。

“在右边，”他对其他同伴说道，“那里就是最合适的地方。”当他走过去的时候，甚至一些衣衫褴褛的交谈者都停下来了，乌迪西安觉得这肯定是因为自己那过于苍白的皮肤，而并非其他原因。他礼貌的向某个人点点头，而那人则向他回以冷笑。

艾迪伦们已经到达乌迪西安预先安排的位置。只有塞伦希娅和其他个别人站在戴尔米迪斯之子身边，而其他所有伙伴则假装是农夫的听众。这是乌迪西安从托拉加那里学来的，当地一些教士会悄悄安插自己人在听众里冒充最虔诚的皈依者，而这样会更好的吸引那些潜在的信徒。乌迪西安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是造假，毕竟所有艾迪伦都是在他之前的演讲中选择了信奉自己。

在他清清嗓子试图讲话之前，只有一两个本地人慢慢凑到跟前来，而且肯定因为是对他这异乡人好奇罢了。这对乌迪西安来说已经足够了，毕竟当初在托拉加开始布道的时候，他面前也不过只有托莫兄弟俩和其他寥寥数人而已。

“我的名字叫做乌迪西安，”他终于开始了自己的演讲，而且悄悄用天赋之力将声音传得很远。霎那间，几乎整个广场上的人都把脑袋转向他这里来。乌迪西安继续保持着自己的音量，而且语调显得特别和善——从一个人到另外一个人。从他的经验来看，这种方式甚至比他的讲话内容更能吸引人。“我只希望诸位能花费一分钟听听我的讲话。”

又有几个人跑到了他面前来。艾迪伦们及时腾出一些空地好让这些当地人能够看清乌迪西安。当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时，他的追随者们也就退到后面去了，如果当地人向他们提问，他们会尽量去解开这些人的疑窦。乌迪西安希望自己一个人留在众人面前，随时可能都有人向他要求获得天赋之力。

他开始向大家讲述自己曾经平淡的人生，让他们知道自己从前根本只是个平凡的男人。还没等他讲到自己如何获得了超人的力量——当然没有提到莉莉丝——他面前的哈舍人已经超过了艾迪伦的数量，而且其他人还在源源不断的涌过来。塞伦希娅向他眨眨眼睛，女孩儿的微笑让他信心更加饱满了。哈舍看起来非常类似帕萨，这个地方充满了宽容，而不是恐惧和憎恨。

也不像他逃离的塞拉姆。

现在市场里大部分人都聚到了他面前。乌迪西安扫视着一张张面孔，很显然他们大都准备好了学习如何激活自己内在的潜力。他也偷偷的粗略感知了面前这些人，并未发现敌意与欺诈。他预期至少得有一两个三一神教的走狗混杂在人群之中，但他一个都没有发现。乌迪西安怀疑，也许那帮家伙正龟缩在神庙里，准备跟他放手一战。

如果真是这样子的话，他们会发现这一天来得太快了。

市场里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边的工作。其他几名布道者现在已经噤声，而且至少有一个已经跑到了乌迪西安的听众里，从表情来看听得相当投入。

当乌迪西安准备就今天的演讲作最后总结时，他召唤出了一道耀眼的强光。众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叹。戴尔米迪斯之子旋即驱散了这道光芒，不过这已经令人记忆深刻了。他的话语并非天马行空，更不是什么大言炎炎。这就是魔法，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只要他们想这么做。这就是他展示的目的。

这城市的卫兵从乌迪西安进入市场就站在最边上注意着他的行动。这些人面无表情的从头看到尾，不过乌迪西安发现至少有两个人应该已经被他的话语打动了。其他人仅仅是例行公事而已，戴尔米迪斯之子并未发现他们有什么威胁。乌迪西安继续侦测三一神教的徒众，可惜还是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最后，在他准备结束之前，他还是照往常一样向某个有兴趣的人展示潜能激活后的效果。在经过短暂的冷场以后，终于还是有一位勇敢的人——这是一名年轻的姑娘，她几乎将半张脸都遮在了面纱之内——向他走来。乌迪西安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他当初在帕萨和托拉加所施法的过程，对那姑娘迅速的理解这些内容和她惊喜的喘息并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成功导致前面的人蜂拥了上来。乌迪西安身边的艾迪伦们试图维持一下秩序，但农夫发现自己面前几乎变成了手臂的海洋，每个人都渴望的向他祈求着，都盼着自己成为下一个。

他们对天赋之力的想象肯定各不相同，乌迪西安一边想，一边又挑选了下一名被激活者。他们刚才都看到了潜能被唤醒之后的情形，可看上去没人觉得这是占别人的便宜。这种情形让乌迪西安非常不安，也一再思量其中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难道仅仅因为他们觉得乌迪西安是无私的导师吗？如果这是马利克之流所设下的陷阱，那艾迪伦们不是已经张开双臂拥抱这些神庙里的恶魔了吗？

乌迪西安不敢相信这一切。当他迎接面前又一个男人时，他没有感知到对方有任何恶魔的气息。当然，那天赋之力也没有受到任何污染。

可是，不管莉莉丝、马利克还是路西安，它们应该也都不可能被轻易侦测出来……

面前的人群变得越来越多，现在乌迪西安只能将全副精力都放在激活人们的魔法上。先前那些人肯定迅速传播了他的言论，他现在面前所站的人比之前整个市场里的人还要多得多。之前甚至连帕萨也没有这么疯狂，何况他在那里一开始就用魔法治愈了某个儿童。在托拉加，他的信徒则远远没有达到预期的数目。但在哈舍，就好像人们早就盼着他的来到一样。

乌迪西安竭尽全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望。现在需要他激活的数量实在太大了，他立刻先停下来，迅速重新搜索了一遍人群。

这次他很快找到了那些人。他们混杂在人群中，尤其是在刚刚到来这批人里面。

他们正等着乌迪西安全神贯注于激发某个人的潜能时，蜂拥而上一举将他拿下。

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明显标志，看起来就和其他民众一样。显然乌迪西安又一次过于自负了，他居然敢在三一神教准备充分的情况下贸然行事。

可派遣刺客接近乌迪西安和干掉他完全是两码事。戴尔米迪斯之子很轻松的挑出了最前面的三名和平守护者。但当他侦测对方的武器时，他居然一无所获。难道对方指望着把自己勒死吗？为什么要派遣手无寸铁的刺客来呢，乌迪西安完全可以轻松的把他们全部干掉。

可他怎么出手呢？这样做看起来就像是攻击毫无还手之力的朝圣者。他注意到在这三个人后面还有两个。乌迪西安到现在还搞不清他们五个人的目的。他们拼命的向前挤着，根本不在乎戴尔米迪斯之子是否正盯着每一个人。三一神教到底想搞什么呢？

突然间，他明白了。

乌迪西安拒绝了下一个请求者。当他转身的同时，他立刻开始搜索塞伦希娅的下落。

她在那边，可并不是一个人。一个小女孩和另外一名年长些的男人控住了她的手。有可能她刚才试图把这两个人带给乌迪西安，可她的表情——看上去极为困惑——显示出她刚刚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现在乌迪西安自己也醒悟过来了，他疏忽了太多地方。他所看到这些刺客根本就是披着其他人的躯壳，他们虽然看上去矮小瘦弱，但事实上内中躲藏着邪恶强大的本体。

这些是魔虏！

乌迪西安立刻把手伸向塞伦希娅，同时试图运用自己的神力去击毁那些邪恶的魔虏。

但接下来的一秒，所有魔虏都消失了……而塞伦希娅也同时变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