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所有的暗黑迷【圣光风暴.全】

东方公牛

第三十章 卫兵

赫拉迪姆们排成单列，从智慧池塘中走出来。雅各走在最前面。池塘以外的庭院中空无一人。抛光的石板大路要比雅各见到的任何道路都要宽十倍以上，每一块铺路的石板都被打磨得闪闪发亮。道路两旁能看到优雅的建筑和光辉灿烂的树木，虽然没有风吹过，那些树枝还是在微微晃动。乐曲声不断从枝叶微妙的震颤中传出来，这声音几乎要让雅各潸然泪下。水晶穹顶之歌，这是泰瑞尔对这旋律的称呼，它实在是太令人难忘了。
在最高大的树冠上方，能看到银光之城无数高峻的尖塔。超乎寻常的高度甚至让仰望它们的雅各感到一阵头晕。那是梦幻一般的存在。它们的每一点细节都是如此生动鲜活，呈现出超越尘凡的真实感。仿佛雅各的感觉被强化了十倍。他的两条腿开始颤抖。他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呼吸，清除掉脑海中的每一点杂念，只记住要一次又一次向前迈步。
不要迷失自己，这里的旋律会让你再也找不到自己。夏娜的吻仍然停留在他的唇边。她灵魂的碰触能够帮助他回忆起自己。
雅各回头瞥了一眼。夏娜的天赋实在是让他感到震惊：他看到一队银光侍卫正排成整齐的行军阵列。他们的翅膀上下挥舞，天使歌声应和着美妙的天堂韵律。他们的身体仿佛只是由纯粹的光组成的。他们的面孔隐藏在兜帽之中，身披太阳颜色的铠甲。泰瑞尔说得很清楚，依照夏娜的能力，这种伪装至少能从远处蒙骗过站岗的天使，但在近处，它们很可能会被识破。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于他们要一路走到大议会堂，中途不能与任何天使发生正面接触。即使是这样，夏娜的伪装也令人叹为观止。没有人类曾经效仿过天使的歌声。甚至没有人类曾经懂得这种旋律。
雅各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一头鹿，战战兢兢地从入睡的狼群中走过。他们还有太多事情不曾考虑过。还有太多会让这个计划功亏一篑的可能。即使他们找到了灵魂石，他们是否有可能活着把灵魂石带到传送门那里去？
雅各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境况上。有一株光辉之树似乎不太正常，一根灰色的细线缠绕在它身上，与其他光线交织在一起，在浓密的树冠中时隐时现，一直延伸到树顶。在他的左侧，另一棵在纯粹的光辉之中掺杂有灰色的树。他的心因为惊骇而颤抖，黑色灵魂石的毒液已经渗透进了整座天堂。
他只能祈祷，他们的行动还不算太晚。
一名银光侍卫卫兵走上这条大道，向他们逼近过来。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但雅各立刻转向右侧，领着众人离开大道，进入到树林之中。至少他们在这里会有一些掩护。
他能够听到还有人从他们身后走了过来。
他们被包围了。现在只有身边的树木还能给他们提供一点遮掩。他停下脚步，与同伴们一起等待着。他们不能冒险，只有等银光侍卫先过去。
他听到一名银光侍卫在对另一个喊话。“你迟到了。如果被巴扎里尔知道，你可就要倒霉了。”另一个天使说了些什么，雅各没有听到。然后第一个天使又说道：“跟我来吧。我的任务正好是要再找一个卫兵，护送吉艾莉丝前往勇气大厅。她已经走过了法庭和花园，现在应该到了图书馆，再向前就是勇气大厅了。”
然后又是第二名卫兵在说话。随着他向这里靠近，雅各终于能听清他的话了。“……从花园到勇气大厅不会更快吗？”
“如果你这么走，他一定会看到你的。”第一个天使说，“来吧，你可以作我的副手，巴扎里尔不会知道的。”
两名卫兵的声音渐渐远去了，雅各终于重重地呼出了憋在胸中的一口气。如果他们的地图标记无误，那么花园就在这片树林的另外一侧，如果那两名卫兵真的要去花园……
但他们没有。赫拉迪姆实在是好运。
光与音韵形成的树枝在他们的头顶抖动。这音乐如同一只温暖柔和的大手，在抚慰着他们的意识。雅各体内每一股血流的脉动都在与空气中跳跃的音符保持着同步。在他率领众人进入花园之前，雅各又迅速清点了一下人数，却发现少了一个。他重新数了一遍，这一次的速度更慢，只有七个，包括他自己。
有人失踪了。
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谁不见了。
死灵法师。
还有那只背包，那是他们运送黑色灵魂石的唯一工具，和死灵法师一同离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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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命运图书馆

扎尔一直藏身在大路对面的树林里。第二名卫兵从扎尔的右手边出现，因为他出现的速度太快，太靠近他们，所以死灵法师只能和其他人分开，藏身在大路左侧的一片稀疏很多的树林中。他一直在监视外面的情况，在那两名卫兵说话的时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如果他在那个时候冒险与众人会和，很可能会被两名天使看到。天使卫兵们说完话之后就沿着大路走掉了。又过了一会儿，扎尔才能从树林中走出来，打算与众人会和，但这时，其他人已经走了。
他有两个选择：他可以试着去追他们，但他不知道他们已经走了多远，会从哪里进入花园。这样做有可能让他被天使注意到，进而暴露整支小队。或者他可以一个人沿大路前进，这样他可以一直躲在树丛中，更轻松地从花园的边缘绕过去。就算是其他人被发现，他还有第二次机会完成任务。
他一直都擅长单独行动。
他能感觉到胡巴特正在自己的铠甲里面生闷气。不过，至少这一次这颗骷髅一直保持着沉默。扎尔随后要做的事情很可能会让胡巴特结束在生者世界中的时间，但他别无选择。如果这是他的命运，那么他就必须坦然接受。
我必须将背包送到大议会堂，用它装起那块石头……
扎尔并不害怕死亡，但最重要的是，这个任务绝不能失败，光明与黑暗之间的平衡必须维系下去。他想起自己的另外一次战斗。那时他的敌人是另一个名叫卡里多斯的死灵法师。卡里多斯相信光明已经变得太过强大，他必须扩张来自于恶魔阿斯特洛伽的黑暗。卡里多斯走上了错误的道路，但他所秉承的概念本身是没有错的，拉斯玛的牧师们一直以来的信念：维持平衡。
扎尔一直在为光明而战，但在内心深处，他很想知道，当他看到天使一方过于强大的时候，会采取什么行动。他会转而与天使为敌吗？
现在，他有了答案。庇护之地是平衡得以维系的关键。如果它被摧毁，高阶天堂统治了地狱，平衡就会转化为混沌。千百万灵魂的死亡将导致再也无法挽回的改变。
他不能允许这样的改变发生。
扎尔开始在大路旁的树林中前进。他的目标是银光之城。这时，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不知道夏娜的魔法能够持续多久，而现在，他距离那名魔法师已经越来越远了。暂时，他还处在伪装的保护之中，但他随时都有可能彻底暴露。
这不是一个让他感到舒服的想法。
他看到两名天使卫兵出现在树林外面。他们正走过一座用闪光石块砌成的巨型雕花拱门，他们的谈话在拱门中形成了回声。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拱门附近，想要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这是他无法抑制的好奇心。
“护送新生天使参加升腾仪式是一件光荣的任务。”第一个天使正在说话，“如果你的运气好，就会得到巴扎里尔的接见。甚至能走到勇气大天使的面前。我们这种士兵可没有多少这样的机会。”
“我听说，吉艾莉丝非常漂亮。我还没有亲眼见过她呢。”第二个天使说道，“她出生的时候，我被命令守卫裁决之环，而且那时只有我一个人。这是为了惩罚我在第二项测试中失败了。”
“的确很漂亮。”第一个天使说，“但她有些不正常。等我们到了图书馆，你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们这时已经走进柱廊，声音也渐渐消失了。扎尔站在树林的边缘，他必须经过三十尺远的开阔地，才能到达拱门和拱门后的柱廊。那两名天使走远以后，现在那里还是空着的。
“你不会真要那么干吧。”胡巴特嘟囔着，“你会被发现的，小子！想想你的任务……”
扎尔已经走了出去。他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拱门，来到了冷清的柱廊之中。
他躲在一根圆柱后面，向周围扫视了一圈。之前他所见到的那些震撼奇景与这里相比，立刻变得不值一提了：轻灵高挑的扶壁拱桥排成一眼望不到头的队列，在柱廊右侧一直向前延伸，它们的外面就是希望花园，支撑它们的巨型圆柱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各种生灵，生灵的轮廓全由光线组成，它们本身则像水晶一样烁烁放光。
扎尔沿着这条巨型走廊的边缘潜行，尽量躲避开一切光亮。优美的乐曲在他耳边回荡让他不由得感到心痛，为他所抛舍的一切而生出无尽的悔恨。塞伦娜，她的面庞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她柔媚动人的眼睛在寻找他，仿佛在问，他为什么要抛弃她。作为一名死灵法师，他相信自己的生命会选择一条最适合自己的道路，并且会在应该结束的时候结束。在那以前，他还会继续走下去，而现在，他开始质疑命运，怀疑自己是否偏离了应该坚持的道路。他看到他的母亲和父亲站在船头。船上燃起了大火，他们在向他求救，而他们的死亡实际上是他的错——是他点燃了那场杀死他们的大火。也许就在那个时刻，命运其实已经抛弃了他。如果一切都是幻象呢？他已经将自己的毕生献给了塔格奥——庇护之地伟大的巨龙监护者。他全心全意地相信拉斯玛为了维系平衡而进行的转变。巨龙成为星座，永远地讲述着人类的过去、现在、未来。而一切的未来只是因为平衡才会存在。光明和黑暗，天堂和地狱，庇护之地处在它们二者的边缘。这是必须加以守护的均势——难道这些只是一个谎言？难道训练第一批拉斯玛牧师的人只是一个疯子，一个沉湎于幻想中的骗子，将他们丢弃在一个恒无定数，一片虚空的未来里面？
这个念头让扎尔感到心灰意冷。这么多年里，他从没有真正怀疑过监护者塔格奥的存在，以及从拉斯玛传承到乌迪贤的兄弟曼德恩，直到第一代死灵法师的那个任务。平衡是至关重要的，必须得到守护。所以他才会在这里，以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来完成这个任务，但这的确有些难以想象——他竟然从没有质疑过导师的教诲，从没有想过塔格奥会不会只是一个初代奈非天在被自己的父母追杀到庇护之地的尽头时，在昏聩和迷乱中编造出的故事。
你知道，拉斯玛的教诲是真实的。一个微弱却冷静的声音在扎尔的脑海中响起。你的力量就是明证。它们让你能够看到生者之地以外的世界，能够召唤死者，感知万物中的平衡。还有胡巴特，一个被他唤醒，注入到一颗骷髅中的灵魂，同样在向他证明，他所学并非虚妄，所有这一切均为可能。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一种感觉，当遮蔽了现实的帷幕被揭下，他便会看到，所有这一切只会让自己感到羞耻，自己的一切付出可能只是一个笑话，他的人生并非一场为了实现伟大目标而进行的追寻，这些都不过是他的最荒诞不经的幻想。
扎尔慢慢意识到，他听到的音乐改变了，变得更加深沉，更加复杂。一种沉重的压力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猛然警醒过来。他是怎么了？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向前走了相当远的一段路。那两名天使卫兵又出现在前方。幸运的是，他们还没有回一下头。
他们停在了一道厚重的大门前。扎尔尽可能地向前靠近，从一根圆柱后面窥看他们的举动。他感觉到自己是那么不可思议地渺小，卑微，只是这个世界的一粒尘埃。塔格奥在哪里？现在的庇护之地不正需要他吗？他的信仰又在哪里？
一名天使打开那道门，但并没有让那两名银光侍卫进去。开门的天使没有穿戴盔甲，从身形判断，应该是一名女性。她飘逸的长袍完美地贴合着她的光之身躯，呈现出柔和流畅的曲线。她的声音以绝对的和谐融入到天堂的韵律之中，看着她就像是用眼睛直视太阳。
“你们来此有何目的？”女性天使问道。
“接受我们的使命。”第一个天使卫兵说道，“引领吉艾莉丝进入光明。”
“她正等在里面。”门内的天使说，“命运为你们开启。”
命运图书馆。扎尔的心脏如同受惊的小鸟一样狂乱地跳动着。当然，是这座图书馆影响了他的神智。越靠近这里，他所受到的影响就越严重。命运让人无法抵抗，宿命终究只是偶然。泰瑞尔曾经警告过他们，可能会遭遇现在这样的情况，高阶天堂会以许多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影响人类……
天使卫兵从那名女性天使的身边走过。进入了那个光辉闪耀的房间。扎尔想继续走下去，但那名女性天使还在原地，他会被发现，他和那个天使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夏娜的伪装很难保护他。
死灵法师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曾经完全覆盖这两只手的白色火焰已经开始变得闪烁不定。
夏娜的魔法正在消退，扎尔没有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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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希望花园

雅各惊愕地看着周围。他们穿过大道旁的树林，走进了他所见到的最难以想象的奇景当中。这种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瑰丽景色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这里是希望花园。
就算是他最幻异的梦境也无法与这里相比。
这里的地面上覆盖着呈现出无数种色泽的光晕花朵，而且，这并不是一个静态的花园。这里的花朵在连续不断地发生着变化，娇嫩的花苞竞相绽放，又消失于无形，又有新的花蕾生长出来，呈现出更加艳丽的色彩。水晶一般的灌木从花海中萌发，长大，又化作一簇簇旋舞飘飞的光流，落回到花丛里。到处都是仿佛有生命的光与音乐的喷泉，波光粼粼的池塘环绕在它们周围，光彩闪烁的池水下是一层水晶沙砾，如同被堆放在碗中的宝石。
看着这令人窒息的美景，雅各的灵魂仿佛也飞了起来。音乐将能量注入他的身体，让他感觉到自己再无负担，只有自由。所有曾经像蜘蛛网一样紧紧缠绕他的黑暗梦魇，他悲剧的过去，父亲和母亲的惨死，人生目标和信心的失落——全都在这里烟消云散。这座花园抚慰着他的身体，向他悄声呢喃爱与和平的未来。他将永远不再孤独。无论他去那里，做什么，他都会牢牢记住这个地方，这个天堂……
“这里隐藏着巨大的危险。”泰瑞尔低声说道，“一定要小心，不要在你们所见到，所感觉到的美丽之中永远迷失自己。要明白，当希望幻灭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绝望。记住，你们本来并不应该知道这个地方。”
雅各猛然清醒，但那种满足的感觉依然留在了他的脑海中。
希望花园中并非只有他们。
远方出现了天使，他们在悄无声息地走动着。另一些天使则一动不动地坐在花丛中的长椅上，或者凝望着光之池塘，仿佛无数个世纪以来，他们一直都以同样的姿势待在这里。这些天使都没有穿戴盔甲，身上只是披着晨雾般的长袍，庇护之地的生物完全不可能理解他们完美无瑕的美丽与优雅。
不过，他们显然都没有察觉到这些赫拉迪姆有什么异样。对他们而言，这只是一队向升腾仪式进发的天使士兵。夏娜的魔法相当有效。
“没有了背包，我们该怎么办？”
雅各觉得说话的应该是吉恩薇尔。不过他并不能完全确定。在伪装魔法的作用下，同伴们在他眼中也只是一队有着波浪般翅膀的银光侍卫。
“扎尔会找到大议会堂。”泰瑞尔说，“如果他没能到达那里，我们就徒手把灵魂石带走。”
众人陷入了沉默。他们全都知道，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拿走灵魂石意味着痛苦而可怕的死亡，但雅各发现自己现在完全不会为这个念头感到害怕，温柔的音乐和静瑟的世界抚平了他的一切恐惧。
细碎水晶铺就的道路蜿蜒穿越花海，绕过树林和池塘。更远处，在闪烁缥缈的空气之中已经能够看到宏伟的城墙和正义法庭高耸的尖塔了。
雅各率领众人沿着小路前进，一边抬手拨开垂挂下来的灵动光丝。当他走过一片高大的水晶树丛时，一根光丝从他的头顶拂过。暖意充盈在他的肢体中。他不由得高声惊呼。还是孩子的自己跑进他的意识，生动而又鲜活。那时候，怒火瘟疫还不曾在斯托布里克肆虐，他与父亲和母亲平静地生活在一起。他的父亲是一位镇定平和的治安官，是那种可以让人放心依赖的人。他做事从不会冲动，总是会充分倾听双方的辩词，才会作出判决。因为他的存在，那里的城墙才能保护他们的安全。
另一根光丝掠过他的肩膀。一阵战栗感随即涌过他的全身。父亲的形象变得血腥、黑暗。雅各被时间与空间的罗网纠缠着，无路可逃。他的父亲养育了一个无法逃避过去的儿子，摧毁了家庭的怒火瘟疫只不过是某种更深层原因的表象。那是更加本源性的腐化，是无论他跑多远都不可能逃避的人性弱点。
雅各感觉到另一阵轻柔的抚摸落在他的面颊上。就像是一具尸体冰冷无力的手指。他看到被绞死的人挂在斯托布里克的城头上，听到父亲的笑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大群的野蛮人，身上烙印着火焰颜色的符文，眼中只有杀意。他们冲进城墙，一波接一波，没有尽头，他看到恶魔占据了他们已经化为废墟的家园。
敌人无可阻遏，疯狂和鲜血没有尽头。他的同胞被杀戮，一个接一个。
光明之树上，到处都悬挂着灰色的薄网。它们如同裹尸布一样铺展下来，窒息了一片又一片花床。肥大多毛的蜘蛛盘踞在网上。它们的复眼中反射着池塘中的光芒，长牙上滴下毒液。雅各向身后瞥了一眼——一座池塘中映射出他心底的恐惧，展现着赤裸裸的事实。夏娜被肢解的尸体就躺在他旁边。离开此地，就再不会有救赎的希望。他迷失在这重重罗网之中。
雅各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尖叫声打碎了希望花园美丽的宁静，就像斧头砸碎了精美的玻璃。赫拉迪姆们停下脚步。刚刚还在从容踱步或静坐沉思的天使们全都向他们望过来。天使不会生病，但他们能够体验伤痛和压力。所以他们会来到这座花园进行治疗，找回内心中的平和。他们当然不喜欢被打扰。
泰瑞尔暗自咒骂了一声。他们已经走完了花园一半的路程，雅各却受到了那些光丝的惊扰，仿佛遭遇了什么重大的危险。泰瑞尔知道，这种事情的确会发生，尤其是在这个地方。对于那些还没有准备好审视内心的人，希望的承诺会在转瞬间变成无法承受的痛苦。
但问题并不在这里。泰瑞尔仔细看去。灰色的细丝正从雅各头顶的树枝上垂下来。它们纤细得几乎无法察觉，就像是被花园中夺目的光辉所遮蔽的细小尘埃，但它们所携带的是恶毒的腐蚀，恐怖的瘟疫。
灵魂石的力量就在这里。
如此严重的腐蚀让泰瑞尔感到心寒如冰。高阶天堂已经向这种邪恶屈服。泰瑞尔不知道，就算是他们带走黑色灵魂石，天堂需要多久才能恢复正常。
泰瑞尔还有更急迫的问题需要担心。夏娜制造出来的幻影已经开始溃散，就像渐渐消失在远方的游魂。赫拉迪姆们的凡人形态慢慢显露出来。
不止一个天使开始穿过花园小径，向他们走过来。他们不是士兵，但他们也会向其他人发出警告。如果泰瑞尔不能在银光侍卫赶来之前到达大议会堂，他们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你。”
一名女性天使在不远处停住脚步。她的光晕微微震动着，显示出她的关注。她的翅膀也掀起一阵阵波浪。“你已经被指控为叛徒。英普鲁斯命令，只要见到你，就必须向卫兵报告。”
“无论你们听到了什么，你们肯定是误会了。我正在庇护之地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其中的细节不是你们应该知道的。”
“我……”那名天使显得很是困扰。她看了看泰瑞尔身边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们的歌声……他们不是银光侍卫！”
雅各向后踉跄了一步。他的两条腿撞在一个水池的边缘，摇晃几下，竭力想要维持住平衡，随后就仰身跌进了光之水池里。
水池中的反光立时变成了无数彩色的棱面。雅各便沉陷进这无数棱面之中。水池并不深，但是，当雅各被光芒覆盖的时候，他立刻拼命挥舞手脚，高声尖叫，在泰瑞尔完全看不见的“水”中挣扎游动。夏娜跑上前，抓住雅各的手臂，要把他拽上来。而更多的天使已经向他们这里围拢过来。雅各想要挣脱夏娜的双手，但夏娜还是紧紧抓住他身上的铠甲，扶着他站稳了身子。
一名天使发出惊骇的喊声。这声音很快就传遍了希望花园，天使们纷纷向赫拉迪姆们冲过来。
雅各的翅膀不见了。
魔法消退的速度越来越快。赫拉迪姆身上的一切伪装都迅速蜕变为混沌。真正的银光侍卫随时都会来割开他们的喉咙。
泰瑞尔立刻做出决定。
“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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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战斗开始

扎尔继续躲在圆柱后面。多年的作战经验让他成为了一名隐蔽老手，但这个权宜之计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用不了多久，夏娜的魔法就要彻底消失了。
片刻之后，那道大门再一次打开。两名卫兵走了出来，向留在走廊里的女性天使点点头，然后以标准的军姿分别站到了大门两边。
新生天使从图书馆中走了出来。
扎尔必须承认，吉艾莉丝的美艳实在是动人心魄。她的光晕就如同晴朗春日中初升的朝阳一般明亮，耀眼的黄金甲胄凸显出她柔美的身体曲线，那是凡人绝对无法企及的完美身形。她的翅膀非常宽大，一直向天空伸展开去，迅速而轻快地波动着，仿佛她随时都会飞入高空。
但当她进入走廊的时候，扎尔察觉到了她身上的某种异样——她的翼尖显示出少许暗淡，就如同在她翅膀的边缘黏附着一层阴影。
“命运给了你最后的忠告。”门前的女性天使说道，“我将你交予水晶穹顶的卫士。他们会引领你加入勇气的行列，你的余生都将奉献给这一领域，直到你被敌人击倒。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吉艾莉丝说道。
“很好。”那名天使让到一旁，“愿你拥抱你的命运，寻得和平。”
然后，她就消失在图书馆的门后。银光侍卫卫兵左右陪护着吉艾莉丝，开始沿柱廊向前行进。扎尔从一根圆柱绕到另一根圆柱，尽量紧紧跟住他们。好运还没有舍弃他，没有警报声响起，那三个天使只是在回声走廊中稳步前行。
他们的目的地是勇气大厅，那里有全部的银光侍卫军团。
卫兵和吉艾莉丝始终在沉默中前进着。他们到了一个岔路口，便向右转身，踏上了另一条巨大空旷的走廊。这条漫长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开阔的广场庭院。透过高大的拱门，能看到秀美无俦的希望花园中仿佛镶嵌了无数宝石一样的花海绿地。
扎尔在惊愕中停住了脚步，他的赫拉迪姆伙伴们正在那里，他们的伪装翅膀已经消失了，正在全力奔跑，后面是振翅急追的天使们。
天使卫兵也看到了银光侍卫。他们之中的一个发出一声惊呼，立刻大步跑过走廊，向花园的拱门冲去——也就是在向扎尔冲过来。
扎尔抽出骨刃匕首。这把匕首锋刃的形状如同扭动的毒蛇，上面灌注了巨龙塔格奥给予世人的死灵魔法。死灵法师操纵的是往生者的灵魂能量。扎尔一生中曾经无数次以多种不同的方式使用过这把匕首，但他从没有试过在天堂召唤它的力量，他不知道这样做会发生什么。
该是满足一下好奇心的时候了。
“你，”那名卫兵喝道。他已经停下脚步，盯着躲在影子里的扎尔，并抽出了他的银光侍卫佩剑，从剑刃上激射而出的强光让扎尔不由得向后缩了一下身子。“你……也是他们一伙……”
扎尔已经跳了出来。现在继续躲藏已经毫无意义了。死灵法师以最快的速度低声念诵出一个法术。他没有时间像平时那样进行准备，将符文施放在石板地面上。不过，召唤灵鬼在这个地方很可能不会有用。所以他做了另外的打算。
塔格奥，他心中想道，伟大的巨龙，请聆听我的声音……
那名卫兵已经发动攻击了。扎尔举起骨刃匕首，波浪形的蛇刃和神圣剑锋撞在一起，能量与光芒的激烈爆发将敌对双方裹挟在其中。扎尔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颤抖。他稳定住心神，准备迎接剑刃切穿自己肉体的剧烈痛苦。
但天使的利剑并没有继续斩落，死灵法师的小匕首挡住了它。那名天使卫兵显得很是困惑。他再次挥动武器，扎尔再一次将他的剑挡开，不过死灵法师还是向花园后退了一步。银光侍卫立刻逼近过来。扎尔发现自己很快就开始感到疲惫了。他的肌肉因为一次次抵抗敌人有力的猛攻而开始颤抖。他听到第二名卫兵在远处的走廊中呼喊，同时又极力压抑着回头去看其他赫拉迪姆的冲动，现在任何分神的举动都会让他当场毙命。
到现在为止，扎尔一直居于守势，挡开了天使卫兵向他发动的一次又一次攻击。如果第二名银光侍卫这时加入战团，那么他依旧是必死无疑。要想活命，他就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塔格奥保持着沉默，死者的灵魂无法到达这里。扎尔等不到援军。他必须自己拯救自己。
一张面孔进入扎尔的视野。那是一张纤毫毕现、完美无瑕的脸——塞伦娜。转瞬之间，她消失了。扎尔看到黑翼怪物在漆黑的夜晚将她带走，看着她的身体被拽进黑色的天空。他看到她虚幻的形体在眼前闪烁，那时她从死亡的状态中被带回来，全身散发着令人心碎的哀伤。是的，他爱她，尽管受到的训练要求他从心中尽数清除这种感情。但也许正是这种感情才让他成为了一个人类。
天使卫兵看准扎尔防御中的一个缺口，再次攻来。扎尔在最后一刻用匕首封住了利剑。他将精神集中在短短的骨刃上，释放出如同毒蛇般盘卷在心中的力量。与此同时，他回忆起泰瑞尔的讲述：天使与恶魔的血混合在一起，在奈非天的血管中流动。他自己便是最强大的武器，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够使用的武器。
天使剑猛击骨刃匕首，在雷鸣般的爆裂声中，巨大的能量向四周迸射。扎尔没有用力抵抗这股能量，而是大声念诵出几个咒文。骨刃匕首转瞬间便吸收了银光侍卫释放出的一切能量，如同吸血恶魔一般汲取着天使的精质。光明之力源源不断地被注入到死灵法师的武器中。
匕首闪耀出刺眼的光芒，天使卫兵却瘫倒在石板地面上，实际上，除却那副黄金铠甲，他已经一无所有。当第二名卫兵冲上来的时候，扎尔释放出一股能量光矢，击中了卫兵的胸口，天使卫兵凭空飞起，狠狠地撞在远处的墙壁上，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扎尔全身都在战栗，他仍然能感觉到残存的天使能量在他的体内游走，那个名叫吉艾莉丝的新生天使就站在几步以外。整场战斗中，她一动也没有动。
“你也要杀死我吗？”吉艾莉丝问道。她显露出困惑却又好奇的表情，仅此而已。“我没有武器。但你也许会发现，干掉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杀人。”扎尔说道，“我们是为了拯救你们！”
“那么，你们就大错特错了。”吉艾莉丝说道。她被长袍包裹住的身躯膨胀起来，黑暗开始在她的身周荡漾。她的翅膀上爆发出充满邪恶污染的能量，就如同她脱下了光明的外衣，露出黑暗的本质。
扎尔感觉到平衡在颤抖。这是对于这个世界的可怕亵渎，是绝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死灵法师没有多想，举起骨刃匕首，将体内全部的能量都集中在上面，刺进了吉艾莉丝的核心。
那名天使发出尖叫。凄厉的声音中充满怒意。黑暗包裹住扎尔的刀锋。扎尔用双手紧握住匕首，紧咬牙关。他感觉到黑暗力量正伸出冰冷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他。他与黑暗之间的较量似乎持续了无限漫长的一段时间。然后，黑暗退去，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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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致命的遭遇

泰瑞尔在希望花园中的小径上全速狂奔。跑在他前面的是托马斯和卡伦。他们已经快到正义法庭边缘的立柱群了，但卡伦已经渐渐跟不上同伴们的脚步，他的步伐越来越吃力。托马斯放慢了脚步，等他追上来。他们和前面的人差不多已经拉开了一段五十尺的距离。
泰瑞尔也感觉到肺如同火烧一般灼痛，心脏在胸腔中急速跳动，眼前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通常，他轻易就能超过这两位学者，但现在，胸前的伤口和大量失血已经让他的身体衰弱到崩溃的边缘。
他回头瞥了一眼，看到天使们几乎已经要追上来了。跑在最前面的天使手中擎着一把外形恐怖的弯曲长刀，刀尖上闪耀着白色的光芒。泰瑞尔再一次抽出佩剑，准备挡住这名天使，为赫拉迪姆们争取一些时间，但他也明白，这样做不会有什么意义。后面的天使正迅速追赶过来，他们的数量太多了。
看来，这里就是他的终点了。这个任务从他舍弃翅膀，以凡人之身坠入庇护之地开始。在庇护之地，他学习凡人的生活方式，并努力将天堂和人类拉在一起，让他们看到对方的力量和弱点，试图在两个族群之间建立起永恒的和平与牢不可破的盟友关系，一同对抗黑暗力量。天使和人类成为世界共同的主人，而现在，这仿佛变成了一个笑话。圣杯抛弃了他，他向圣杯中寻求智慧，却只得到了绝望。
或者，也许不是绝望。泰瑞尔想道。圣杯让他看到的是死亡。也许这种结局最终还是无法避免，但如果是这样，他也会带着尊严走向自己的末日，在战场上光荣地死去。
当他转回身的时候，卡伦却也停下脚步，坚定地站在花园小径上。他的两只手中紧攥着一样东西。是奈非天钥匙。托马斯站在他身后，手中举着剑。卡伦闭起了眼睛，面容显得格外决绝。
能量从钥匙中激射而出，如同一根不断炸裂的光带，从右侧甩过去，抽中了追赶上来的天使，将他们像风暴中的小船一样甩向左边甩去。紧接着，卡伦手中的钥匙又射出了第二股能量，这根光柱直接越过泰瑞尔的肩头，向泰瑞尔扑来的那名天使向后飞出，落在二十尺以外的一片花床上。
我低估他了。泰瑞尔想道。这个想法给了他新的力量，但天使还在源源不断地杀过来。其他赫拉迪姆都已经跑进了正义法庭，不过这并不能让泰瑞尔感到安心，他们肯定会在那里遭遇到更多天使卫兵……
一队全副武装的银光侍卫从远处花园的一排高大拱门中跑了出来。紧跟在他们之后的就是那名希卡莱。毁灭者疾驰而至，有如闪电，又像是复仇之神。他的武器在一片光明的天堂中依旧显得光华夺目。卡伦转向他，想要再度释放能量，但他的力量显然有所减弱，射出的能量被那名高大的武士轻易就击破了。
当希卡莱冲上来的时候，托马斯站到了卡伦前面。泰瑞尔也想来援助他们，但已经来不及了。毁灭者落到了托马斯面前，一击就打碎了托马斯手中的剑，逼得他跪倒下去。
托马斯举起一只手臂，仿佛是想要抵挡希卡莱的攻击。他的手腕随即被砍掉了。鲜血如同喷泉涌出他的断臂，洒在光之花朵里。托马斯惊呼了一声，便紧紧咬住牙关。而惊骇的表情还没有从他的脸上褪去。
希卡莱这时已经再次挥剑砍了下来。这一击几乎将托马斯砍为两段。
托马斯向前跌倒，在撞上路面之前，他已经死了。他的血将水晶沙砾染成了红色。
卡伦跪倒在友人的尸体旁边。希卡莱这时又举起了剑。这时，泰瑞尔背后受到了狠狠一击，仁慈的黑暗笼罩了泰瑞尔的意识，他再没有任何知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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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正义法庭

米库洛在正义法庭高耸的圆柱下等待着。这里的气温要凉爽一些，但壮丽恢宏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希望花园。每向前走一步，他所见到的景色就更令人惊羡崇敬。与之相比，艾葛罗德的寺院就好像是巨人手中的玩具。米库洛当然知道，如此威势迫人的入口是为了让进入正义法庭的人从这里便生出敬畏之心。
这里没有万神的声音。米库洛一走过正义法庭的大门，就完全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被截然不同的规则和他全不了解的力量所统治的地方。
这里只有米库洛一个人。
当雅各、夏娜和吉恩薇尔跑出花园的时候，他曾经停下了片刻，想要回去帮一把落在后面的托马斯、卡伦和泰瑞尔，但有六个天使挡在了他和后面那三个人中间。而且全都抽出了武器。当武僧再转回身的时候，又发现另外几名天使出现在面前。于是，他只好冲进花丛，从两棵高大的光明之树中间一跃而过，朝前面三个人左侧一段距离以外的另一座拱门跑去。
进入正义法庭之后，米库洛回身查看花园中的情形。而他所见到的情景让他的血都凉了。托马斯、卡伦和泰瑞尔被一名希卡莱率领的银光侍卫包围了。那名高大的武士如同风暴一般扑向三个赫拉迪姆，挥开卡伦的攻击，打碎了托马斯的剑，然后……
武僧接受过多年的训练，以强化自身，抵抗肉体和精神的痛苦。当他倒下的时候，万神会扶住他，他软弱的时候，万神会支持他。教尊曾静静地教诲他，在面对邪恶的时候，要尽自身所能完成任务，绝不能有软弱的表现。就连他的皮肤也经历过多年的锤炼，几乎无法被武器和猛兽的利爪刺穿。
但现在，他所见到的一幕却如同给了他重重一击。米库洛看着利剑在啸吼声中劈落，将他的友人斩为两片，却只能紧咬住嘴唇，以免哭出来。托马斯的鲜血染红了很大一片花床。
与此同时，他在前往布兰威尔的路上看到的幻象突然回到他的脑海中：他们被困在天堂的大门内，泰瑞尔变成了一个兜帽中看不到面孔的怪物。托马斯在他们面前被泰瑞尔的剑砍死……
更多银光侍卫士兵冲进花园。泰瑞尔和卡伦被包围在其中。武僧看到卡伦在一片利剑与金甲的海洋中跪倒下去，大天使被从身后打昏在地。
他们完了。米库洛的脑海中充满吼声，要他冲杀回去，不惜一切代价为他们的死复仇，但他知道，这样做毫无意义。他绝不可能一个人打败那么多天使。
武僧倒在地上。他内心的平衡发生了动摇。面前的巨柱仿佛在变得更加庞大，向他压倒过来。阴影越拉越长。有人影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他们的衣着怪诞，却又让米库洛感到熟悉。艾葛罗德刺客，教尊派他们来杀我。因为违抗教尊的命令，米库洛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浮天寺。所以，他早就成为了被通缉的死刑犯。哪怕他逃到庇护之地的边缘，甚至离开了庇护之地，杀手的刀刃依然不会放过他。
出现在武僧面前的人影变成了银光侍卫。他们正守卫在正义法庭的高大围墙前。米库洛摇摇头，想要赶走脑海中的迷雾。艾葛罗德刺客当然不会出现在天堂里，但他面前的敌人则是实实在在的。
米库洛还记得多年以前在吉库尔的战斗。那时，成群的恶魔向他们逼来。逃生的希望已不复存在。在最后一刻，米库洛找到了自己内在的力量——他以前从不知道这种力量的存在。强大的能量在他体内凝聚，骤然向外爆发，让他成为了一颗太阳，将敌人扫荡一空，就连他脚下的大地也随之迸裂。
那是他与生俱来的力量觉醒的开始。他知道，他已经转变成一名奈非天战士，有能力导引自己真正的力量之源。
请赐予我力量，让我完成必须完成的任务。如果黑色灵魂石依旧留在天堂，那么朋友的死就没有一点价值。他只能希望雅各、夏娜和吉恩薇尔已经在前往议会堂的路上，而他的任务就是将天使的注意力从那三个人身上引开。任务必须继续下去，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米库洛闭上眼睛。有某种东西在他的体内迅速积累。那是一股能够将万物化为灰烬的烈火。他看到巨浪击打岩石，洪涛撕裂山脊。他看到飓风将大树连根拔起，仿佛那只是几茎枯草。飓风号叫、盘旋着，碾碎一路碰到的一切。万神无所不在，他们的力量包罗万象。而在米库洛的体内，仿佛有一头正在拼命挣扎，想要冲杀出来的恶魔。米库洛咬紧了牙，控制着它，让它燃烧，让它变得更加强大，更深入米库洛的核心。
一名银光侍卫发现了他，立刻高声示警。当天使纷纷飞过来的时候，米库洛走出了阴影，深吸一口气，用力将双手拍击在一起，最终释放出自己体内猛兽。
雅各率领另外两个人以尽量迅捷又轻盈无声的步伐向巨大的正义庭深处跑去。
他竭力在宽阔柱廊的光滑地面上稳定住脚步。现在，他们跑进了一个温度更低，更为宏大的封闭空间。他知道，天使们随时都会赶来这里。现在他只能希望天使会以为他们一直在走廊中奔跑，并没有进入法庭内部。根据泰瑞尔对于此地的描述，这里很可能没有天使值守。因为新的正义大天使至今都还没有得到任命，而且绝大多数天使现在应该还在参与升腾仪式。他通过研究地图已经很清楚，继续向前跑，到达正义法庭的另一边，他们就能找到一条通向天使议会堂的走廊。
在一道巨大的门上，悬挂着光芒闪烁的圣羽之辉复制品。它要比真正的圣羽之辉大上十倍，而且似乎是用一种很奇怪的金属雕刻而成的，这正是正义的标志，它在警告所有进入这里的人都必须保持谦恭肃穆的态度。
但和他们在门内看到的一切相比，这几乎算不上什么。
后面的一个房间完全是空的，或者至少看上去是空的。这里就像是一座竞技场，环形广场周围三面都是成排的座位，一面是用石块和水晶砌成的巨型高台。高台后面的墙壁上，从地面到天顶刻满了典雅秀丽，清晰可辨的文字，那便是天堂律法。泰瑞尔曾经向赫拉迪姆们描述过这面律令之墙，这些律法已经在天堂中被奉行了无数个千年。
但真正在这个环形大厅中居于统治地位的还是那些雕像。这些身披长袍的男性和女性天使高高屹立在一排排座位的后面。它们全都伸出手臂，指向被控告者站立的地方。在那里，一根螺旋形石柱一直通到天顶。那根柱子上有许多雕像，是恶魔和受刑的天使。这些被定罪之人痛苦地哭嚎着，它们的罪行被永远地雕刻在它们的脸上。而它们只能向那些巨像伸出双手，乞求宽恕。
“黑暗就在这里。”吉恩薇尔悄声说道。这名野蛮人盯着这些雕像，张着嘴，脸上全无血色。夏娜站在她身旁。神情与她的朋友别无二致，泪水正从她的面颊上滚落，而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雅各知道吉恩薇尔的意思。这个地方充斥着恐怖行径和极恶大罪留下的气味，仿佛那些在裁决之环受到审判的灵魂依然留在这里，在这一圈环形墙壁中永远地游荡着。滞重的死寂压迫着他们。雅各能够想象无数个世纪以来，在这里进行的审判。也许有些天使会带着尊严面对自己的罪行，但肯定也有天使正在他们脚下某处的囚牢中哭号终日。
罪行在这里得不到宽恕。如果赫拉迪姆被捉获，如果他们能够活到被带进这里的时候，他们便会亲身经受这里的一切刑罚。
雅各打了个哆嗦。他曾经作过的一切错事似乎全部向他涌来。而这其中最大的错误莫过于他在希望花园中的失控。他摸了摸指挥官纳尔为他打造的那支剑鞘。鞘中收纳的正是希卡莱的神剑。他还以为当光明之树上的蔓须碰触到他以后，他已经在挣扎中将这口剑丢失了。现在，他将这把剑抽出来，盯着它光芒闪耀的双刃。剑的重量压在他的手中，稳定了他的神经。
在希望花园中神魂失守的那一幕不断在他的脑海中重现。他绝不想辜负泰瑞尔对他的任何期待。但就在第一个挑战来袭的时候，他便像一个孩子那样崩溃了，只知道哭喊着寻求帮助，以抵抗他生命中过去的阴影。而现在，赫拉迪姆四散奔逃，其中一些很可能已经死了。而完成任务的希望也变得格外渺茫。
请原谅我，雅各静静地祈祷着。他还能站在这里，这本身就无异于一个巨大的讽刺。在这个正义的核心，他感觉自己便是应该受到审判的罪人。是他让他的父亲，他的朋友，还有他的整个世界陷入毁灭。而他正带着深爱的女人走向他们的末日。
这个念头让他吃了一惊。是的，我爱她。他一直都在爱着她。这个简单的事实却迷失在无数复杂的变故和挫折之中。但夏娜在智慧池塘中的那一吻仍然灼烫着他的嘴唇，她的气息还萦绕在他的心头。他们马上就要死了。而这一点让他的感情也变得更加强烈。
他向夏娜瞥了一眼，同样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爱意。她总是小心地营造出一种满不在乎的性情，竭力用玩笑掩饰她的脆弱。而正是她那不可思议的技巧让他们一直走到了这里。看着她，雅各心中重新升起了火焰。他决意要让他们最后的战斗成为光荣的一战。
他牵住夏娜的手。就在这时，一声模糊的巨响从外面传来。他们脚下的地面也随之而颤动。雅各踉跄一步，急忙站稳身子，同时伸手扶住险些跌倒的夏娜。随之又是一阵雷鸣般的震响冲入他们耳中。
雅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那名武僧。但他有一种感觉，这次剧烈的爆炸和米库洛有关。是米库洛引走了银光侍卫的注意力。而他们必须充分利用武僧为他们争取到的时间。现在只能希望通向大议会堂的道路上没有天使在把守。
法庭之外再次传来声音。这次是有人在赶过来。他们必须先找一个藏身之地，而且必须要快。雅各引领夏娜和吉恩薇尔跑过一排排座位，来到中间的环形广场上。他们的周围是一圈巨大的圆柱。撑起了他们仰头也无法看清的穹顶。这些圆柱比他们之前见到的任何圆柱都更加粗大，立在圆柱之间的天使和恶魔全都要比他们高大三倍。他立刻便躲进了两尊这样的雕像中间，夏娜和吉恩薇尔紧随在他身旁。这些被定罪之人伸出的双臂仿佛要永远将他们抓住，让这三名人类在它们冰冷的拥抱中慢慢窒息。
片刻之后，高台后面的一扇门被猛然打开。四名银光侍卫卫兵手持武器，冲进法庭。但他们并没有在这里停步，飞快地跑过法庭，从对面的一道门中消失了。雅各又等了一会儿，确认没有更多天使跑进来，才走出雕像，与他的同伴一起登上了台阶。银光侍卫没有将审判台后面的门关紧。雅各尽可能悄无声息地上了审判台，来到那扇门旁，透过门缝向外面看了一眼。
门后是另外一条走廊。并没有银光侍卫在这里站岗。
雅各带领夏娜和吉恩薇尔走出正义法庭，向天使议会堂跑去。黑色灵魂石正在那里静静地等着他们。它的秘密就深埋在它黑色的外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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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铁拳中的囚禁

疼痛刺穿了泰瑞尔的颅骨，如同一根锋利的长矛从他的额角直插进来，又迅速转变成一种不断悸动的刺痛。他在梦境中游荡，而一个又一个梦境在他的眼前不停变幻。希卡莱一次又一次地扑向他，他的剑刃上闪耀着愤怒的火焰，烈火吞噬了那些人，他们被牢牢捆住，无法逃脱。炙烤皮肉的味道随着痛苦与死亡的尖叫声一同弥漫在他的周围，变得越发强烈。莉娅伸出手，乞求他的救援，但他却无法挪动分毫。在莉娅的身后，站立着迪卡德·凯恩。哀伤与遗憾的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凯恩的胡须中也浸透了鲜血。
泰瑞尔睁开眼睛，但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他想要坐起来，却被一阵剧痛重新打倒。他眨了眨眼，想要看清眼前的情形，这个世界才猛然向他袭来。他正在一座牢房里，手脚都被靠在身后的石墙上。他想要伸出手，却被铁铐勒住了手腕。他只能伸手到脑后，结果摸到了一片湿黏的血浆。
一种恶心的感觉从心头涌起。他闭起眼睛，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再将眼睛睁开。
卡伦颓然倒在他对面的墙边，也被镣铐锁住，满是血污的秃头垂在胸前，全身瘫软，一动也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泰瑞尔积攒力气，想要坐起来。这一次，他的动作更慢了一些，剧烈的疼痛也稍显平缓，可以在锁链的束缚范围之内做一些动作了。这些镣铐本来是用于囚禁天使的，它们会不断震动，以中和天使的共鸣。现在，泰瑞尔能感觉到这种震动正不断传导进他的身体。
他向周围扫视了一圈。这里的墙壁上沾满了恶魔的血污。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死亡的味道。远处的阴影里还囚禁着别的罪犯。一头血肉模糊的巨兽在黑暗中翻滚着油腻的身躯，充满恨意的眼睛里闪动着红色的火光。仿佛那正是来自于燃烧地狱的毒火。囚禁恶魔的锁链随着它的活动而不断震响：那是许多银色的扣环，被一圈纯粹的光芒串联在一起。那个怪物向前迈出一步，发出呻吟。它的全身都是没有嘴唇的小嘴，其中生着针一样的细牙，那些嘴就像落在岸上的鱼嘴一样，不停地一张一合。在它肥硕的身躯上，几乎每一道裂缝中都会伸出一条细小的胳膊。
在牢房的另一个角落里，一头恶魔发出微弱的喉音，保持着欺骗性的平静——就像是一条盘卷身体，等待时机扑杀猎物的毒蛇。这些地狱的爪牙全是由英普鲁斯和银光侍卫捉获的。它们被囚禁在这里，用以威吓其他罪犯。偶尔，如果罪犯离它们太近，也会被它们撕成碎片。
这里没有音乐，没有光明和闪耀的水晶。泰瑞尔和卡伦正在铁拳的腹地。这里是高阶天堂的地下牢房。所有被定罪之人都囚禁在这里，直到永世。这里的巨岩之中被雕凿出了无数囚室，其中关押着无法被放置在任何其他地方的怪物。恶魔刑讯室中安装了能够切开坚硬肌肉，将厚厚的皮肉从骨头上剥离的锋利刀刃。还有很多囚室被特意加以屏蔽，用于封印那些被钉在墙壁上的天使。无底的深井中灌满了浓度奇大的冰冷盐水，恶魔被浸在其中，只露出头部。它们要在那里一直游泳，直到再无法动弹一下。连接这些牢房的走廊如同一座巨大的迷宫，任何能够冲出牢房的囚徒也会迷失于其中。据传说，铁拳底层的黑暗中依旧有麻木的灵魂在毫无目的地游荡。
“卡伦。”泰瑞尔悄声说道。他的喉咙就像是着了火，嘴唇早已干枯开裂。他轻轻拽了一下锁住自己的铁链，然后又加了些力气。这些锁链非常牢固，它们并不仅仅是用钢铁锻铸而成的，就算是最强大的天使，也无法将它们挣脱，更不要说是凡人了。
卡伦终于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呻吟。泰瑞尔看不到他身上有明显的伤口。也许他身上的血不是自己的，是托马斯！这个想法让泰瑞尔想起了花园中发生的一切。希卡莱劈开了跪倒在地的那名赫拉迪姆，尽管他已经受了重伤，失去了自卫的能力。鲜血浸透了那里的水晶沙砾。
愤怒涌过泰瑞尔的身体，他更加用力地揪扯着锁链，将他囚禁在这里的人已经拿走了圣羽之辉。当泰瑞尔察觉到智慧圣杯也一并被取走的时候，他立刻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慌。
一阵低沉的摩擦声将泰瑞尔的意识带回到眼前。光线从开启的门缝中照进了牢房。牢门拉开的时候，那名希卡莱走了进来。
“放开我。”泰瑞尔说道。他的声音沙哑无力，已经不再有任何气势了。
希卡莱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没过多久，他的身边就出现了另一个人。
巴扎里尔走进牢房，站到希卡莱旁边。他的手中拿着一样东西。因为阴影的遮挡，泰瑞尔看不清那是什么。“一只笼中断翼的鸟。”他开口了，“不久以前，我就给过你这样的承诺，不是么？我本希望你会自愿回到这里来。不过必须承认，我也没有真的相信过这种希望。但我至少认为你不会懦弱到耍这种伎俩。不管怎样，你来得比我想象的更早，而且还带来了你的朋友。”
“放开我。”泰瑞尔平静地说道，“然后你就能看到我有多么懦弱。”
巴扎里尔笑了。“我可不这么想。尽管我会很喜欢看到你流血，凡人。你让我觉得恶心。你知道吗？议会在上一次的会议中讨论了你的大天使地位。他们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也许‘叛徒’才是你最合适的名字。你将受到审判——如果你能活那么久的话——你将因为你的罪行而被处死，或者我也许会提前一些实现对你的公正，以及为我们节省一些时间。”
“死亡迟早会找上我们所有人。”
“所有凡人，是的，我站在这里就能闻到你的臭味。你选择与庇护之地同流合污，所以，你现在就要承受他们的命运。”
“英普鲁斯不知道灵魂石对他造成了怎样的影响。”泰瑞尔说道，他已经厌倦了这名银光侍卫的游戏，“灵魂石在改变你们所有人！难道你们看不出它的腐化作用，感觉不到在你们之中蔓延的黑暗？很快，高阶天堂就将倾覆。燃烧地狱将重新崛起，取代天堂的位置。”
“他对你的理论不感兴趣。”
“让他到这里来。无论他要说什么，他至少可以当着我的面说。”
“英普鲁斯？为什么他会想要见你？他正忙着主持升腾仪式。我可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去打扰他。”巴扎里尔再次发出笑声，“你根本不知道当下正在发生着什么。你并没有那么聪明，不是吗，小鸟？也许你的凡人身躯影响了你的智力。”
巴扎里尔话中的某种东西让泰瑞尔感到一阵寒意。“英普鲁斯不知道我在这里。”泰瑞尔推测着，“如果捉拿我的不是我的兄弟，那么除了毁灭者以外，还有谁？那些一直追杀我们的怪物吗？”
“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巴扎里尔说道，“你扮演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是你找到了那座奈非天要塞，并打开了它的大门。现在，该由你的朋友们来完成这个工作。而你，将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他将一直拿在手中的那样东西举到光线中，然后扔到了泰瑞尔的脚边。智慧圣杯“叮”地一声落在地上，滚动到距离泰瑞尔只有几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泰瑞尔对圣杯的渴望冲击着他的胸膛。他打了个哆嗦。
“我们一直在盯着你。”巴扎里尔说，“现在，你已经变成了圣杯的奴隶，为了能沉浸在这里面，你什么都愿意做，但不用担心，我想你不会再活多久了。很遗憾，我认为你会在和你的朋友试图逃狱的过程中被杀死。”
但让泰瑞尔惊骇不已的是巴扎里尔之前提到的那件事。他的心坠入了冰谷。无论他是否愿意去细想，那些话已经烙印在他的脑海中。你扮演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现在，该由你的朋友们来完成这个工作。他们在寻找那座地下洞窟的时候，一直都知道幽灵就潜藏在附近。我们一直能感觉到……在崔斯特姆的那一晚，那些幽灵杀死了一名酒客，在雅各身上留下印记。它们本来足可以将雅各杀死。但它们没有这样做。然后又是山间的那场战斗。它们只是在树林中和山崖上盘旋，却始终没有发动攻击。这是为什么？
泰瑞尔努力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那么，你说的完成工作又是什么意思？”
“英普鲁斯和天使议会其余的成员会被告知，只有你和你的这个朋友，还有另外那个被希卡莱杀死的人打算来偷走那块石头。我会向他们详细报告你那被挫败的计划，你们将成为完美的烟幕弹。”
泰瑞尔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将灵魂石据为己有。所以你打算先利用我们将它偷走。”
也许一开始，巴扎里尔是希望灵魂石对于议会的影响力能够诱使他们决定摧毁庇护之地，但议会的动作远没有他所期待的那样快，于是巴扎里尔决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大天使们如果发现你干了什么，一定会处死你！”
“也许。”巴扎里尔说道，“如果他们能够发现的话。当然，到那时，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对我也鞭长莫及了，而如果我为此而丧命，也说不上可惜。毕竟为了能够消灭人类，付出这样一点代价是值得的。那些被你们称作‘幽灵’ 的东西实际上是我们的斥候，它们都经过了严格训练，足以完成各种肮脏的工作。”
泰瑞尔的心思在迅速转动。自己一直以来只是一个被操纵的木偶，自己真的是这样有眼无珠吗？圣杯应该能帮助他看到事实，而不是遮住他的双眼。
他看着躺倒在脚边的圣杯。尽管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依然难以抑制自己对这件宝物的渴望，依然急切地想要消失在它的深处，在那些光之丝线中寻找平静与遗忘。
“你不知道其余的赫拉迪姆在哪里。”泰瑞尔说道，“你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他们之中有谁还活着。”
“但我知道他们会去哪里。”巴扎里尔说，“你派遣他们去偷灵魂石，而我已经命令所有卫兵离开了大议会堂。其余的银光侍卫都在参加升腾仪式。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他们将灵魂石带回庇护之地。然后，我们去把它取走。你真的以为，如果我们认真追杀，他们能从我们手中逃脱吗？”
“你不能进入那座洞窟。”泰瑞尔说，“那里有魔法的保护……”
“够了。”巴扎里尔说道，“不要再为这种琐碎小事担心了。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呢。”他缓步走到倒在墙边的卡伦身旁，轻声说道：“你还是不明白，灵魂石中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也许它是用黑暗的手段铸造而成的。但它真正的功用太特殊了，绝不能白白浪费。”
一阵微弱的“隆隆”声令墙壁和天花板颤抖了几下，巴扎里尔转头望向希卡莱。“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主人。” 那名毁灭者答道，“我会去查清楚……”
“不必了。”巴扎里尔说，“这没有关系，英普鲁斯一直在他的房间里，不过现在他应该在忙着主持仪式了。该是我们行动的时候了，你知道要怎么做，去吧。”
毁灭者点了一下头，随即就离开牢房消失了。巴扎里尔伸出手，攥住卡伦的喉咙，将他半提起来，然后转身看着泰瑞尔。“这个家伙就是你的榜样。你应该认真感觉一下我们超越你们的力量。”
泰瑞尔在锁链中挣扎着。角落里的怪物则发出饥渴的呻吟。一双眼睛里闪动着红光，无数张嘴不停地咬动着。“不要杀他。”泰瑞尔说道，“他是无辜的。”
“不，他当然不是无辜的。”巴扎里尔在阴影中说道，“但我不会杀他。要杀他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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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银光侍卫

死灵法师在光与影中悄然行进。光线透过向花园敞开的拱窗，落在走廊里。但它们并不能完全驱走这里的黑暗。
或者，也许这黑暗只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
他亲眼见到了托马斯被杀害，泰瑞尔和卡伦被希卡莱拖向正义法庭。他也听到了那声沉闷却剧烈的爆炸，那只可能是米库洛做的。他不知道武僧是否还活着，他一直没有看到雅各，夏娜和吉恩薇尔。
扎尔只能认为，他们都死了，现在只剩下了他和胡巴特。
他们的敌人是天使军团。
死灵法师已经绕过了勇气大厅，躲过了礼堂入口处卫兵的巡视。那里的情景让他感觉到身上的血液仿佛也凝固了：那座恢宏的大厅里站满了银光侍卫。他们全都在焦急不安地窃窃私语，等待着新生天使的到来。死灵法师刚才所做的事情迟早会被他们知道。扎尔只希望那时已经远离这里，进入天使们的议会大厅。
当那场猛烈的爆炸发生的时候，天使卫兵们似乎陷入了混乱。一些银光侍卫离开礼堂，向希望花园跑去。另一些人则留在原地，寻找着他们的首领。扎尔则继续躲在暗处，悄然离开了那里。很快，他又是一个人了。这里似乎有走不完的长廊与厅堂，这里的光线也显得更加幽暗，作为光源的灯火都高高地挂在他头顶上方的天花板上。在这里的墙壁上装饰着大小不一的各种恶魔头颅，还有各式武器——巨剑、长矛、带长钉的锁链和金属棍棒。他走过一个中庭，挂在这里的壁毯是用光线织成的，活动的画面描绘了千万年以来天堂和地狱之间的血战。扎尔看到恶魔们被肢解成肉块。阳光被成群的天使遮断。大地开裂，生出可憎的怪物。他看到魔神在地狱深处的战场上向大天使们发动决死的冲锋。他在苍穹中看到巨龙的闪烁，如同夜空里明亮的星座。
他走过的每一个房间似乎比前一个更加高大。更令人难以仰视。笼罩在他身上的黑影开始消退了。也许，他现在是天堂中仅存的赫拉迪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仍然能进入大议会堂，在银光侍卫的眼皮底下偷走你灵魂石，完成他发誓一定要完成的任务。如果银光侍卫发现了他，他会奋战至死，让尽量多的敌人给自己陪葬。他至少已经杀死了两名天使卫兵和吉艾莉丝，多杀一些又有何妨？
或者，也许他应该忘记灵魂石。也许这场战争本身才是更重要的。追杀他们的毁灭者是银光侍卫，很可能是奉了英普鲁斯的命令。而那些幽灵又很像是那名银光侍卫的同伙。
那些幽灵杀死了塞伦娜。
很显然，大天使必须为扎尔的苦痛负责。那些天使应该为了他们的罪行而付出代价。
“别胡思乱想了。”胡巴特嘟囔着，“你想让他们看到我们吗？”
扎尔意识到自己已经抽出了匕首。“安静，胡巴特。”他说道：“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以为你能把他们全都砍倒？现在是需要你动动脑子的时候，小子！别干傻事。别忘了平衡。这才是你到这里来的目的。你要做的是恢复平衡，而不是报仇雪恨，扎尔！你不应该是在脑子里塞满了报仇念头的人。”
一种陌生的感觉在死灵法师的心头激荡。他努力控制住自己。胡巴特是对的。他忘记了自己的训练，任由天堂产生的压力影响了他的神经。但他依然无法消除自己的愤怒，阻止吞噬一切的怒火烧尽自己的控制力……
前面的走廊变成一片开阔的空间。一阵声音从那里传来。扎尔急忙将身子贴在墙壁旁一排瞪着玻璃样的眼睛、正张口号叫的恶魔头颅下面，放慢脚步，悄悄向前走去。声音是从走廊的一个转角后面传过来的。扎尔知道自己暴露了。想到即将展开一场正面战斗，他的心跳不由得开始加速，仿佛血液也开始歌唱。他感觉到转角处就有一名大天使，也许就是英普鲁斯。我倒要看看，大天使会不会流血。
“小心，小子。”胡巴特说，“小心……”
但扎尔已经听不到骷髅的提醒了。他向前突跃，紧紧攥在手中的匕首闪耀起刺眼的明光……
匕首笔直地刺向雅各。
米库洛在深水中游动着，浮天寺垂死僧人的尖叫声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他那时就像太阳神一样，从空中俯视着他们，而此时刺客正在向他靠近，如同猿猴一般爬上光与声音组成的高耸阶梯。米库洛释放出一波毁灭性的能量。寺庙的墙壁如同枯枝败草一般，与残破的肢体一同四散纷飞。
教尊们正聚集在礼拜堂内，以环形阵势盘腿打坐，向万神祈祷。能量波动将他们卷起在狂风之中，撕下了他们骨骼上的皮肉，将他们搅碎成元素，与万物化为一体。
当米库洛看着自己长大的地方消失在虚空中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也被撕裂了，组成他的东西被一层层剥离，直到只剩一颗跳动的心脏，随后，就连这颗心脏也沉寂了。天使降入他的世界，挥动光芒之剑，将大地烧毁成黑烟缭绕的荒原。
米库洛感到头部一阵阵钝痛。他坐起身，看到周围的雕花圆柱上布满了烧焦的黑痕。成群的银光侍卫卫兵只剩下了盔甲残片，散落在他周围的走廊里。看到这种毁灭的景象，他的心中涌过一阵惊骇，然后又是巨大的哀伤。我对天堂做了什么。
无论怎样不可能，他已经杀死了天使。这意味着什么？
当然，如果他不先动手，天使很可能会杀死他和他的朋友，但这并不能让米库洛感到好受一些。一名艾葛罗德武僧不应该有骄傲，羞愧或恐惧之感，不应有成就功业之心，在寻求至善，侍奉一千零一位神祗的道路上不得有纤毫私念。
但他已经改变了。也许他的身份也在同时发生了变化。他已不再只是一名来自艾葛罗德的武僧。迪卡德·凯恩已经让他明白，他的使命是救助那些无力自保的无辜者。庇护之地的命运已经落在了他的肩头。
米库洛听到天使翅膀的震响。他站在自身能量的爆炸所产生的大坑中，脱离了仅存一息的蜷伏状态，高举起双臂。成群的天使向他扑来，数量成百上千，遮天蔽日。天堂柔美的旋律随之戛然而止。
“我在这里！”米库洛高声喝喊。嘹亮的声音在他口中响起，“有胆量，就来吧！”
然后，他转过身，以一生中从未有过的速度拔足狂奔，带着大群天使远离了正义法庭和天使议会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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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黑色灵魂石

扎尔拽住雅各的头发，匕首已经举到雅各面前。死灵法师的眼神凶暴而且散乱，片刻之间，雅各真的以为他会切开自己的喉咙。
吉恩薇尔向前跳过来，挥动战斧劈向死灵法师。后者用匕首挡开野蛮人的攻击，但看上去，他只是在下意识地保护自己。两件蕴含强大能量的兵器撞在一起，爆发出一片绚丽的能流风暴。吉恩薇尔再次举起战斧。这一击打掉了死灵法师手中的骨刃匕首。那件诡异的兵器“叮叮当当”地从地面上一路滚飞出去。
“等等！”胡巴特在野蛮人第三次举斧要砍掉扎尔脑袋的时候喊道，“别犯傻，女人！你看不出来这只是场误会吗？扎尔错把你们当成敌人了！”
野蛮人从喉咙深处发出咆哮。那声音变成一阵怪异的吼声，全身的肌肉都在不断抽搐，她似乎正在和自己抗争着。随后，她放下手中的战斧，转过了身。
“我很抱歉。”扎尔举起双手，“有那么一会儿工夫，我看到……黑色翅膀的幽灵和塞伦娜被肢解的身体。我受到这个地方的影响，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
“我们会盯着你的。”雅各一边揉着喉咙，一边说道，“其他人在哪里？”
死灵法师脸上的表情立时变了。“泰瑞尔和卡伦被希卡莱带进了正义法庭。卡伦战斗得很勇敢，但还是寡不敌众。泰瑞尔则从背后被偷袭了。”
“你说谎。”吉恩薇尔说道，“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胡巴特说道，“他说的全是实话。”
野蛮人向扎尔和那颗骷髅迈出一步，但雅各拦住了她，他竭力压抑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们。托马斯一定不希望我们就这样放弃。”他伸手按住扎尔的肩膀，“把背包给我。”
扎尔摇摇头。他的眼睛里又失去了神采，不过很快就恢复了。“不，你不能带着它。”
“我可以，这正是我要做的。”雅各说道，他坚定的声音让自己也吓了一跳，“把它给我，死灵法师。”
扎尔打算将背包从腰带上接下来，但他只是笨拙地摸索着腰带上的扣环。直到雅各上前帮忙，才将扣环松开。“雅各。”夏娜说道，“背包的魔法已经被破坏了。它会杀死你的。”
雅各没有理会魔法师的警告，双手接过了背包，带在身上。扎尔俯身从地上捡起了匕首。背包贴在身上的时候，雅各觉得它就像是一颗会跳动的心脏。他抽出佩剑，感觉到能量在剑刃中逸射出来。然后，他向天使议会堂的入口处转过身。“我们走吧。”
走进大议会堂，他们全都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陶醉在无限的绮丽优雅之中。光线从一排排颀长的窗口中倾泻进来。如同飘飞在空中的高大穹顶笼罩了整座大厅。环形墙壁上雕刻着精细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水流和云纹图案。地板的材质可能是玻璃，或者水晶。金色的线条在大厅的中心汇聚。五个环形围绕在这星形图案的周围。大天使的宝座被翅膀形状的石雕托起。一个岩石基座上，正摆放着他们所寻找的那样东西。
雅各本以为这里会有卫兵看守，但宏伟的厅堂中空无一人。他收起了佩剑。无论这里有多么美丽，雅各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里存在的黑暗。黑色灵魂石矗立在基座上。黑色的气韵不断向外膨胀，其中浸透了一种微弱的深红色光泽。
它知道我们来了。雅各想，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想法？但它肯定知道。
这块石头大小差不多相当于一个人的躯干——这要比他们预料中大了许多。雅各小心地走到它前面，绕着它转了一圈。他觉得自己看到了这块石头在从上方射来的光线中不断脉动。这是一件可怕的东西，是违背自然的极恶之物。组成它的是憎恨、不幸和痛苦。而且它自从出现之后，一直在吸收这些黑暗的东西。创造它的是一个人类，一名赫拉迪姆的成员。这个想法充斥在雅各的脑子里。而这块石头仿佛在对他催眠，在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吸引着他。
这就是它的秘密，雅各想到。憎恨是如此具有魅力，如此容易接受。
“不要碰它。”夏娜喊道。
“不必担心。”雅各回答。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不寒而栗，随后他才问道：“我们怎么携带它？”
“背包会变大，变得足以容纳它。”扎尔说，“我相信，这块石头会随着凡人的情绪而膨胀，对此我已经进行过计算了。现在只希望背包没有被希卡莱破坏得太过严重。”
雅各的心跳在加速，仿佛他的心脏正在和这块石头的脉动渐渐同步。他注意到，灰色的丝线正沿着他脚下地板上的黄金纹路向这座殿堂的边缘延伸。这些灰线全部来自于灵魂石。他想到了希望花园里树冠上垂挂下来的丝线。那就像是一张缠绕住整个天堂的网，将全部天使尽数俘获。令人胆寒的厌恶感再一次涌过他的全身。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塞进了一只满是蜘蛛的大桶。他竭力压抑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现在他只想离开这个房间，越快越好。
首先，他们必须拿到这块石头。
雅各打开背包，但它依然小得可怜，至多只能把胡巴特装进去。他开口想要说话，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那只背包在他的手中猛然变大，转眼间便仿佛是一张饥饿的大口，并且不断抽打着他的双手。他松开双手，背包飞出去，落在了灵魂石上。背包口蹭过灵魂石光滑的表面，就如同一条蛇整吞下猎物，一寸一寸地将那块石头吞了进去。
雅各惊愕地向他的朋友们看了一眼。吉恩薇尔用手画出先祖的徽记，后退了一步。扎尔还留在原地，只是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夏娜低声嘟囔了些什么。
雅各又回过头，看着那只背包完成它的工作，心中同时翻滚着迷惑与反感。整个殿堂中充满了巨大的吸吮与吞噬的声音。当灵魂石渐渐被吞进背包中的时候，它仿佛也在缩小，血色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终于，吞噬完成了。背包静静地立在石台上面。灵魂石已经缩小到他们能够携带的程度。
“它不会很沉。”死灵法师说道，他的话说得很慢，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但我不知道这个法术能够提供怎样程度的保护。也许当你碰触到它的时候，精神就会崩溃。我们需要尽快回到传送门那里去。再拖延下去，恐怕背包就要失效了。”
雅各拿起背包，试了试，发现它相当结实。而且扎尔是对的，他不用费太大力气就能背起它，一种微弱的灼热感让他的手感到一阵刺痛。“我想，我能拿起它。但我们还需要做一件事。”
“没有时间可以耽搁了。”夏娜说。
“他不会丢下我们任何人。”雅各说道。直到他把这句话大声说出来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否愿意如此相信，但他知道，这是千真万确的。泰瑞尔不会丢下我们，无论他曾经怎样警告我们。正义绝不仅仅是一份责任。“我们也不会，除非我吐出最后一口气。”

东方公牛

第三十九章 裁决之环

圣杯吞噬了他。
就在被锁链勒住的怪兽们被激发了嗜血的欲望，纷纷扯动锁链，大声咆哮的时候，巴扎里尔将剑刃抵在卡伦的喉咙上，强迫泰瑞尔向圣杯里面望进去。
泰瑞尔跌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洞，无数情绪的丝线从他身边掠过，将他缠绕，带动他来回盘旋。哀伤、失落和绝望的丝线。他感觉到了他所爱的凡人们在死亡时的亲身感受。他成为了那些时刻的他们，在惊骇、愤怒、痛苦和恐惧中迷失自己，最终，只有对于最终的接受。他们走了，什么也没有留下，甚至再不会有人哀悼他们。
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所有凡人都会死，会腐烂，消失。他们的骨殖将变成尘泥，返回孕育他们的元素。但他们的故事将会继续留存下去。在一场两个世界濒于倒悬的战争中，一切可能的优势都要争取，每一种战术都必须尽量被使用。如果他们为了更加伟大的目的而死，这样的选择会是正确的吗？一个灵魂的重量和善与恶，光明与黑暗的终极对抗之间，到底孰重孰轻？
如果一个人要为别人做出这样的选择，那也是正义的吗？或者那同样是一种杀戮？如果一场杀戮能够结束绵延千万年的血战，那么这杀戮是正义的吗？
一种怪异的感觉渐渐渗透进他的心里，那也许是一种对于周围无限虚空的反应。不知不觉间，他开始思索英普鲁斯的理念是否正确。无论如何，最重要的一点是：光明必须战胜邪恶。泰瑞尔在无尽的光芒丝线中漂流。内心逐渐明朗。他需要回答的实际上是两个问题。第一个，该如何对待黑色灵魂石；第二个，庇护之地的命运。
黑色灵魂石依旧留在天堂之中，散发着恨意和痛苦，它必须被移走。而庇护之地，无论那里的人类曾经做过什么，对于天使们的世界而言都是一种瘟疫。也许最安全，最好的选择就是彻底除掉这个威胁，将它烧成灰烬，以免它有机会发展得足够强大，将天堂尽数吞灭。
他不知道自己在圣杯中沉迷了多久。有人在拍他的脸，一开始很轻，但力量越来越大。他眨眨眼，才感觉到周围的景物逐渐清晰起来。巴扎里尔站在他面前，用戴着铁手套的手支撑着他。看到泰瑞尔睁开眼睛，他才向后退去。“打起精神来。”他说道，“不要磨蹭了，你还有事要做。”
他们已经不在铁拳里面了。泰瑞尔被铁链锁在泪滴之柱上。这里的罪孽与诅咒之像都在永远地乞求着他们的救赎。
“世事无常啊，不是吗？”巴扎里尔说道。他向那名希卡莱点点头，后者正笔直地站在他的身边。“作为正义大天使，你曾经坐在这里的宝座上，对无数罪犯宣布判决。而今天，我们将会进行一场极为简短的审判，然后立刻执行判决。我们就是法官和陪审团。我要让你明白，现在想要控制你这个凡人是多么容易。”
“你什么都控制不了。”泰瑞尔说道。但他沙哑的声音已经过于无力，完全无法应对巴扎里尔的气势。巴扎里尔让到一旁，露出站在身后的卡伦。那名赫拉迪姆被捆住双手，堵住嘴，只是不停地眨着眼，茫然地盯着前方。
“我们已经向英普鲁斯传去消息，我控制住了所有胆敢闯入天堂的歹徒。”巴扎里尔说道，“我们赶到的时候，刚好看见你砍倒了自己的朋友。英普鲁斯将会授权我彻底结束这一对天堂的威胁——至少他会这样相信的。你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而对一名毫无自卫能力的人类施加暴行，这只能显示出你作为凡人的弱点。英普鲁斯对人类没有关爱，但他最看重的是战斗的荣誉。这个再加上你对议会的背叛——他会认为我别无选择，只能对你进行当场处决。”
“你已经被嗜血的欲望所吞没了。”泰瑞尔说，“灵魂石也污染了你，巴扎里尔。你正在犯下大错。”
“远不止于此。”巴扎里尔强迫卡伦跪倒在地上，“我执行正义的举动会把天使们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来，让你的小队伍能够带着灵魂石顺利逃脱。他们现在已经拿到灵魂石了。等到英普鲁斯和其他人意识到入侵天堂的并不只是你们几个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阻止他们了。”
“也许吧，只是我不会服从你的安排。”
“为什么不会？我能感觉到，你已经开始理解我们的观念了。这样不对么？圣杯只会展现事实，庇护之地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伊纳瑞斯是个傻瓜，庇护之地根本就是光明脸上的一个烂疮，一条通向燃烧地狱的捷径，让全部黑暗都能轻易进入我们的世界。它必须被永远抹除掉。”
不管如何不情愿，泰瑞尔无法否认这个逻辑。庇护之地没有必然存在的理由，它只是一个叛乱天使和恶魔的藏身之地。人类的产生只是出于偶然。许多年以前，是奈非天乌迪贤的牺牲改变了他的想法，让他看到了人类无私、荣誉与正义的潜质，但如果他一直都是错的呢？如果人类内心中的黑暗压倒了其余的一切呢？会不会他成为凡人之后那些关于庇护之地被毁灭的梦境其实并非噩梦，而只是为了天堂所必须做出的抉择？也许那就是他作为智慧大天使的使命，一个他已经逃避了太久的事实？
无论如何，光明必须战胜黑暗。
“再一次加入我们吧，泰瑞尔。”巴扎里尔说道，“事情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我们可以一同前往庇护之地。灵魂石即将被送到那里。英普鲁斯和天使议会已经迟疑太久了。而今天人类的偷窃行径将迫使他们做出决定。灵魂石太危险了，绝不能留在庇护之地。我相信，天堂这一次将会毁灭人类的世界，彻底结束这个威胁……就算他们仍然拒绝这样做，我们也可以完成这个任务。我们必须完成它。现在还可以回头，你还能再次成为光明的守护者。”
“这就是你对他们的称谓，守护者？那些任你驱使的家伙？”
“我们就是守护者，你这个蠢货！用不了多久，等我们拿到了灵魂石，大家就能明白，我们才是高阶天堂真正的拯救者。”
“你们要用灵魂石干什么？”
“这是我们的秘密。”巴扎里尔说，“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它将成为剪除黑暗的催化剂。”
泰瑞尔低下头。锁住他双手的铁链突然掉落了。圣羽之辉出现在他的手中。他看了卡伦一眼。那名赫拉迪姆静静地站立着，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只是眼神中依旧带着疑问。
黑暗正在膨胀。泰瑞尔能够感觉到它在天堂各处孽生。很快，它也会蔓延到庇护之地了，吞噬掉全部光明。人类最终会堕入黑暗，成为受到腐化的傀儡。毕竟，他们全都是半个恶魔。
圣杯向他展示了真实的道路，圣杯在召唤他，灭亡在向他招手……
“其他人又在哪里？那些赫拉迪姆呢？当然，他们抛弃了你。人类一族从来都是如此。他们只对自己的生存有兴趣。自私引发贪婪，最终的结果一定是嗜血，向来都是如此。”巴扎里尔朝卡伦指了指，“把他砍倒。让我们看到，你仍然是光明的使徒！”
泰瑞尔摇了摇头。他感觉到自己内心的空虚。他的手指紧紧握住剑柄，直到指节处感到疼痛。他所做的一切，从他放弃翅膀到现在的每一个选择都是错的。天使和人类永远不可能和平共存。除非采取绝对手段，否则黑暗绝不可能被剪除干净，天堂不会赢得胜利。
当他举起圣羽之辉的时候，他听到巴扎里尔的催促，脑海中的耳语也变得越发响亮。他无法思考。他看不清，也感觉不到，意识里那个刺耳的喧嚣变得极度狂热。他的梦回来了。那是关于烈火与鲜血的梦。庇护之地在他的脚下坍塌。男人、女人和儿童的尖叫声充满了他的耳朵。
原谅我。
卡伦以死亡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命运飞速地流过。
他从一个噩梦醒来，又落入另一个噩梦。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最后的记忆是他的朋友托马斯向他伸出手，仿佛在乞求他的救援。随后希卡莱的剑就斩开了他的身体。他看到托马斯倒在地上，看到朋友瞪大的眼睛中失去了神采，生命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
我没办法救他，卡伦想。他努力尝试过，但失败了，而现在，他最好的朋友已经死了。
然后就是突然袭来的疼痛和忘却。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看到仿佛来自于噩梦之中的怪物，张着数十只饥饿的大嘴，被锁链束缚在黑暗的角落里。他看到泰瑞尔被锁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鲜血。他听到了一些说话的声音，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当他终于再一次恢复知觉的时候，希卡莱已经拖着他站了起来。他的手臂被绑在身后，头部传来一阵阵可怕的钝痛。他向四周望了一眼，看到布满雕像的巨大圆柱一直伸向高高的穹顶。面前是一排排空着的座位。他们已经到了裁决之环里面。巴扎里尔将要决定他的命运。但巴扎里尔不知道的是，这并不重要。他已经死了，剩下的只不过是一点会弄脏双手的工作而已。
他看到巴扎里尔狠狠地抽醒了泰瑞尔，听到他们在说话。但他晕眩的头脑无法分辨他们在讲些什么。他看到了泰瑞尔的挣扎。然后锁链从大天使的手上松脱，圣羽之辉回到了他的手上。
然后，他明白了，巴扎里尔想让泰瑞尔成为处决他的刽子手。
泰瑞尔当然不会这样做，但那位大天使还是向前迈步，将剑刃放在卡伦的脖子上。等等。这不可能，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泰瑞尔不会背叛他。但那灼热的剑刃还是向他的脖子落了下来。他感觉到血液在皮肤上滚动。这再一次唤醒了他体内的某样东西。他以为那东西已经死了，但它实际上只是沉睡了过去。
“等等。”卡伦竭力提高声音。但泰瑞尔的眼睛已经变得茫然而且灰暗。
虽然锁链松开了，卡伦想，但你还是被束缚着。
然后，天堂在他们周围爆炸了。
一道巨大的蓝色闪电击中了希卡莱的后背，将他打倒在地。天使武士发出惊讶而痛苦的号叫，跳起来，向门口转过身。而夏娜正向他投掷出更多魔法能量。吉恩薇尔高举战斧，向他们猛冲过来。她的身旁是雅各，天使长剑在他的手中喷射出熊熊烈火。他们身后是死灵法师。
正义法庭陷入了混乱。
卡伦看到巴扎里尔也抽出了武器，心跳立刻快了起来。他回头看着手举圣羽之辉的泰瑞尔，竭力想要躲闪，却力不从心。伙伴们距离他们还太远，不可能阻止泰瑞尔的剑刃。
但那把剑并没有落在卡伦的脖子上，而是切开了锁住他手臂的铁链，让他得回了自由。随后，泰瑞尔又拔掉了卡伦口中的布团。
大天使的眼睛恢复了清澈。“很抱歉，我的确是个蠢货。”说完，他举步冲进了战团中，只留下卡伦惊愕地跪在原地，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管怎样，他活过来了，而大天使正急切地要去复仇。
赫拉迪姆的出现将泰瑞尔唤醒了。
他从没有想过他们会回来救他。在训练他们的时候，他就已经和他们说得非常清楚：完成任务是最重要的。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带走灵魂石。为此，任何人都可以牺牲。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成功。
但他们回来了，哪怕他们可能都会葬身于此，哪怕任务会彻底失败——只是为了拯救他们的朋友。
为了救他。
圣杯的束缚如同铁链一般从他的身上掉落。他一直都错了，错得极为可怕。他让黑暗腐蚀了自己的心……但这些反思可以等到以后再去做。现在，他需要行动，需要在还来得及的时候挽回一切。
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赫拉迪姆在战斗中丝毫不落下风。雅各围绕着巴扎里尔，手中的神圣毁灭者光华闪烁。扎尔到了巴扎里尔的另外一边，手中擎着骨刃匕首，但巴扎里尔并没有发动攻击，他将长剑举到他们两个人中间，没有显露出任何破绽。
另外一边，夏娜的法杖激射出蓝色火焰。吉恩薇尔则以轻盈的步伐在希卡莱身周游走，寻找着机会。泰瑞尔从没有见过野蛮人以这种方式战斗——她的身上迸发出了强大的魔法能量。无论天使武士多么恼怒，他始终无法攻破吉恩薇尔的防御。吉恩薇尔总是以敏捷的身形躲过他的攻击，或者当他们两个的兵刃相撞时，就会有强大的能量爆发出来。而夏娜的能量光矢更让希卡莱难以招架，不止一次被打得失去了平衡。那两个女人正在战斗中配合得天衣无缝，让希卡莱完全无所适从。
很快，希卡莱再一次发出痛苦和愤怒的尖叫声。吉恩薇尔的战斧滑过他的剑刃，砍中了他的肩膀。这名天使确实非常强大，绝不是轻易就能战胜的。夏娜又射出一股能量，想要将他打倒，但希卡莱破开了魔法师的攻击，以极快的速度向吉恩薇尔扑去，让她甚至来不及进行反击。野蛮人的手臂被希卡莱砍中了。幸运的是，野蛮人在最后关头转动身体，卸去了大部分力量，总算没有受到重伤，但泰瑞尔知道，她已经很难支撑下去了。鲜血一直滚落到吉恩薇尔紧握斧柄的手指上，她站定双脚，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挡开了希卡莱随后的突刺。
希卡莱当然不会放过她。他从吉恩薇尔的手中敲落战斧。当吉恩薇尔倒在地上的时候，他便高举起武器，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雅各丢下背包和灵魂石，冲过去挡在希卡莱面前。
雅各的身子在剑刃挥下的半途中出现，让天使武士没有能发挥出全力。但剑刃还是深深地切进了他的身体，带着他转了一圈，倒在泪滴之柱的根部。鲜血很快就在他的身下积聚起来。
卡伦发出非人的吼叫，抽出奈非天钥匙向前扑来。纯粹的能量向前爆射而出，通过钥匙，变成一股白热的电流。天使武士挥剑挡住攻来的能流。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随之响起，将卡伦向后掀去，而希卡莱的剑也崩碎了。
天使武士凄厉的号叫中充满了怒火。他走上前，抓住卡伦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赫拉迪姆无力地挂在他的手上，两条腿不停地踢蹬着。希卡莱审视着他的面孔，仿佛在好奇，这个软弱的人类是怎样伤到他的。
在混乱之中，他没有注意到雅各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血液还在不断地从他胸前的伤口中涌出来。他的眼睛也失去了焦点。但他捡起了落在身旁的钥匙。能量在他的手中不断爆起，又被导入钥匙之中，让那块金属变成了一团灼热的白光。
雅各将钥匙直接插进了希卡莱的后背。
钥匙切开天使金甲。希卡莱尖叫着。当哀嚎声在整个殿堂里回荡的时候，他踉跄着向后退去，丢下卡伦，捂住胸前被钥匙刺穿的伤口。钥匙仍然插在他的体内。他不停地前后摇摆着，强光从伤口中绽放出来，让他仿佛变成了一颗小太阳。看起来，雅各刺穿了他的核心。
希卡莱又站立了一会儿，双手不停地抓挠着，身上的伤口却越来越大，光芒从其中倾泻而出，他的光之躯体开始渐渐消退。突然间，无比耀眼的强光从他身上猛然激发出来。赫拉迪姆们急忙转过身，用手遮住了眼睛。
希卡莱的铠甲颓然掉落在地。
雅各从金色的胸甲中拔出钥匙，带着惊异的神情仔细端详它。仿佛直到现在，他也不相信自己做了什么，然后，他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吉恩薇尔痛不欲生地哭泣着，伏在雅各的身上，用两只手捂住他胸前的伤口，仿佛是要将生命留在雅各体内。泰瑞尔为这支团队感到的骄傲迅速被这死亡的景象赶走了。对于雅各，他们已经无能为力。泰瑞尔知道会有牺牲，但现在他无法承受这牺牲的打击。他已经在希望花园失去一位同伴了。
以一切神圣之物起誓，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泰瑞尔转向巴扎里尔，圣羽之辉喷射出正义的火焰，但那名银光侍卫军官已经不见了。巴扎里尔也许会放任他们从天堂逃走，但他很快就会追上他们，抢夺灵魂石。只要他还活着，庇护之地受到的威胁就不会消失。
泰瑞尔看着自己的团队聚集到牺牲的同伴周围。“回传送门去，我会在那里与你们会和。如果我可以的话。”
然后，他就跑出正义法庭，追赶他的敌人去了。

东方公牛

第四十章 为了友人的牺牲

“哦，不。”夏娜跪倒在吉恩薇尔身边。剑刃完全割开了雅各的胸甲，鲜血不断地从吉恩薇尔的指缝中涌出来。夏娜抬头望向扎尔，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请救救他。我看到你在那个洞窟里救过泰瑞尔。请救救他！”
扎尔在两名女子身边跪下去，移开吉恩薇尔的手，仔细审视伤口。野蛮人站起来，转过身，痛苦地哭泣着，她盯着自己满身的鲜血，仿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自己的血正顺着手臂不断落在地面上。
扎尔轻轻分开破裂的胸甲，鲜血随即涌出，剑刃伤到了他的心脏，深深割裂了他肩膀下的胸肌。天使武士的剑对于凡人有着极大的杀伤力。这个伤口要比泰瑞尔的更加严重。雅各的希望已经不多了。如果要救雅各的命，他的速度一定要快。
但他们需要立刻返回庇护之地，灵魂石正在对暴露在它周围的人造成越来越严重的伤害，而银光侍卫随时都有可能蜂拥而至。
也许还有一次机会。他以前只这样尝试过一次。而且死灵法师知道，他将为此做出巨大的牺牲。
他从口袋中拿出材料。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者，将胡巴特取出来，放在身边，然后把蜡烛安放好，点燃。他不知道他的治疗法术在天堂是否能生效，又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放轻松，小子。”胡巴特喃喃地说道，“别忘了它会从你身上取走什么，当你的手放在……”
“我知道。”扎尔低声说道。与生命和死亡之间的黑暗订立契约，向不应去碰触的东西许下允诺。扎尔能够召唤那些立誓永远为燃烧地狱效忠的鬼魂，它们可以送还生者的生命，但它们会索要更多以作为补偿。它们的饥饿永无止境，而扎尔很难相信它们能够进入天堂。
但一个这样的鬼魂已经出现了。
鲜血继续从伤口中涌出来。雅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扎尔知道，除非他贡献出更多的生命，否则这个伤口就不可能愈合。
“快，”夏娜说道，“他就要死了！”
“用我。”胡巴特说，“用把我留在骷髅里的法术……”
“不，”扎尔说道，“我不会为了我的目的而牺牲你。”他看着自己的右手。那只手藏在填着棉花的手套里。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习惯了这只以手套为皮肤的右手。“看好背包。”他对吉恩薇尔说道，“从现在起，你必须带上它。雅各不能再背它了，我也会变得极为虚弱。”或者是死亡，他想道，但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他摘下右手的手套，同时听见了那两名女子的惊呼声。当然，就算是他也极少会看到自己右手的森森白骨，枯缩的筋腱，还有残留在手腕上的焦黑皮肉。
扎尔将手臂举到雅各的伤口上，低声念诵出血咒契约，然后用匕首尖碰触雅各的身体，又将匕首刺入右臂黑色的手腕之下，用力将自己的肌肤割开。
匕首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光芒闪烁。扎尔的血喷洒在雅各的胸口和肩头。扎尔咬紧牙关。剧烈的痛楚吞噬了他。烈火在他的体内燃烧。但他依旧毫不迟疑地将剃刀般锋利的匕首在手腕下方转了一圈。
血液开始回流，从雅各的伤口中一滴滴飞回到匕首上，让匕首变成了耀眼的猩红色。热气从雅各的骨头中散发出来，火焰舔舐着扎尔的手腕，他的手从手腕上掉落，挂在没有切断的几根筋腱上。炙烤扎尔手腕的火焰开始落向雅各的胸口，在敞开的伤口中跃动。扎尔的手也随之掉落下去，白骨手指抓住裂开的皮肉，让它们合拢在一起。
死灵法师将匕首插回到鞘内，攥住自己断开的手腕。凶猛的痛苦深入他的骨髓，让他几乎晕厥过去，但他依旧紧盯着雅各的伤口，看着自己的手继续将伤口捏合在一起。片刻之间，在雅各的伤口上跳动的火焰变幻成一个有着龙尾和粗厚鳞片的恶魔形象，随即便深入到了雅各的伤口之中。
扎尔的骷髅手指终于不再动弹，掉落到雅各身边的地面上。雅各的皮肤重新融合在一起，被从内部跃起的火焰炙烤成黑色。他猛地睁开眼睛，发出含混的呻吟声，伸出手，抓住扎尔的肩膀。
“真疼啊……”他不停地咳嗽着。死灵法师用左手和残损的右臂扶住他，直到最后一点火焰熄灭。然后，扎尔便躺倒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在努力为自己重新找到平衡，而整个世界已经在他眼前倾覆，变成一团幽暗沉郁的灰色。
雅各感觉到自己被抬了起来。“他还没有反应。”他听到吉恩薇尔这样说道。雅各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夏娜正帮助扎尔收拾起骷髅和蜡烛，以及另外一些像是骨头一样的东西，并帮助扎尔站起身。扎尔的左臂紧紧地压在夏娜的腰上，头低垂在胸前。雅各觉得仿佛有一层缓慢翻滚的迷雾挡在自己的眼前，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坐在他的胸口上——似乎是某种动物钻进了自己的皮肤，并且牢牢地附着在那里。
“没有时间让他醒过来了。”夏娜在说话，“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她们开始奔跑，夏娜半拖着死灵法师，吉恩薇尔扛着雅各。让雅各感到惊奇的是，就算是这样在吉恩薇尔的肩头上下颠簸，他也丝毫不觉得疼痛。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甚至他的四肢也恢复了力气。他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在天使的剑刃切进他的身体之后，一切都变成了空白。他只记得自己向前倒下去。生命力也从体内流走了。
现在，他又活了过来，这实在是一个奇迹。“放我下来。”他说道。但野蛮人或者是没听到，或者是不打算照他的意思去做。他们穿过一道雕刻着两只巨大翅膀的拱门，跑进了希望花园。“把我放下来。”雅各再次说道。这一次，吉恩薇尔服从了命令，轻柔地让他站回到地上。
“你还好吗？”吉恩薇尔扶着他的肩膀问道。“你差一点就死了。”
花园中已经看不到天使，但他们没有时间去想这是为什么了。雅各能够感觉到黑色灵魂石在吉恩薇尔腰间放射出的强烈能量。“我已经完全恢复了，甚至比以前更好。但你……”
鲜血仍然不住地从野蛮人的胳膊上流下来。“不会死的。”吉恩薇尔说，“不必担心。”但野蛮人依旧无法隐藏自己的痛楚。“你杀死了那个希卡莱。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做了什么？”雅各晃晃头。他不知道吉恩薇尔在说些什么。不过，他已经在脑子里找到了一些记忆的残片。尽管那依旧像是一个梦：他站起身，捡起卡伦的奈非天钥匙，一股能量涌入他的肢体……
雅各看着死灵法师，他也正慢慢离开夏娜的搀扶。但他的身子还是微微有些摇晃，而且右臂蜷在怀里，仿佛受了重伤。“他怎么样？”
“那个黑暗巫师救了你的命。”吉恩薇尔说，“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野蛮人的眼神中显露出敬意，同时仍然夹杂着些许不情愿。
雅各握住死灵法师的前臂，将它轻轻抬起来，看到曾经是右手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了一段焦黑的残肢。扎尔抬起头，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贴在了额头上。一双怪异的眼睛如同闪光的黑色深渊，苍白的面孔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是幽灵。
“你做了什么？”雅各问。
“救你的命，”胡巴特在口袋里说道，“他用他的手换了你的命！现在没时间闲聊了。快点，跑起来！”
在花园的尽头，他们穿过成排的光明之树，跑到通向智慧池塘的大路上。就在这时，雅各听到一阵雷鸣般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那正是这条大道与银光之城核心部位交汇的尽头。米库洛从那里跑了过来，速度快得连身形都显得模糊了，一支银光侍卫军队紧追在他身后。光芒闪耀的翅膀与长剑遮蔽了武僧头顶的天空。
“天哪……”夏娜微微喘息着。一股股纯粹的能量开始向武僧落去。那是天使掷出的闪电。武僧左躲右闪，炽烈的电光不断在他身边爆炸，在石板路面上炸出一个个深坑，掀起雨点一般的灰色尘埃。
米库洛看到了他们，立刻开始拼命挥手。“跑！”他高声喊道。更多的闪电接连落下，其中不少都险些击中了他。“到传送门去！”
没过多久，他们已经冲进了智慧池塘。空气突然冷若寒冰，寂静的空间吞没了所有声音。传送门依然立在智慧源泉旁边，等待着他们。
但有人正等在那里。
“终于变成这样了。”这个声音温柔却又充满力量，其中蕴含着一丝哀伤。死寂的空气纷纷为这个声音让开了道路。“我从来都不想相信，他会背叛我们的信任，无论他到底有怎样的打算。但我想，我一直都清楚事实是怎样的。”
金光扫过智慧池塘。一个形体向前飘浮而来。巨大的羽翼喷薄出灿烂的火焰，照耀着这位绝美的女性。无可抗御的共鸣让雅各感到无法呼吸，迫使他跪倒在地上。
“我是奥莉尔，希望天使。”她说道，“你们侵犯了神圣之地，赫拉迪姆。”

东方公牛

第四十一章 天使议会堂

正义法庭外的走廊中空无一人。
泰瑞尔回想起很久以前，当他无法入睡，游荡在这些空旷的走廊中时，他看到黑色灵魂石蹲踞在大议会堂的基座上，如同一头黑色的猛禽。他感觉到缓慢的腐蚀正在吞噬这个他所珍爱的地方，还有那些被他称为兄弟姐妹的天使。
为了拯救他们，他已经牺牲了太多，哪怕他们会将他视为敌人，会失去在他们之中的位置，失去他自己的，和其他人类的生命——直到现在，他都在怀疑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但也许他很久前就知道，他终究还是会回到这个地方。
巴扎里尔也曾经在这里监视我。他很想知道，如果那一天奥莉尔不曾出手干预，结果又会是怎样。泰瑞尔一只手握着圣杯，另一只手擎住圣羽之辉。剧痛缠绕着他的身体，胸口上勉强愈合的伤口仍然在像火烧一样疼痛，但复仇的欲望支撑着他，而且他还有一个信息要送出去。他知道巴扎里尔会去哪里——那个曾经产生过无数重大决断的地方，那个腐蚀开始传播的地方。
大议会堂。
当泰瑞尔走进大议会堂的时候，巴扎里尔正在等他。
银光侍卫军官站在殿堂正中央，双翼在背后展开，上面放射出的光芒照耀着支撑大天使宝座的翅膀，水晶地面，还有地面上的金色徽记。在他的头顶上方，水晶穹窿上的大窗户里透进来明亮的光线。灵魂石的腐蚀效果已经开始减弱了，大议会堂恢复了旧日的风采。
这里唯一不和谐的就是站在殿堂中央的那个邪佞。
泰瑞尔的心因为恨意而变得愤怒，怒火彻底吞噬了他。他感觉到圣杯在催促他冲杀过去。他的命运引领他回到了这里，来到了这个曾经由他指挥，甚至可以被他称为朋友的天使面前。这么短的时间里在他身上发生的剧变，曾经的他和现在作为凡人的他之间这条难以逾越的鸿沟——所有这一切让他不由得感慨万千。不管怎样，在一决生死之前，他还想要得到一些答案。
“英普鲁斯和其他人对你的计划知道多少？”他问道。
巴扎里尔绕过石台。“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所做的一切，还有你的朋友们拼下性命想要实现的目的无非是一场空，你又一次落进了我们的手心里。为了追赶我，你让他们完全失去了保护。”
“如果我现在杀死你。”泰瑞尔说，“他们就能安全地返回庇护之地。”
“杀死我？我可不这么认为，我一直在等待着让你流血的机会。你不可能打败一位天使，再也不可能了。”
“我会让你追不到他们，巴扎里尔……就算是你过了我这一关，你也完全低估了他们的力量。看看雅各是怎么打倒你最优秀的武士的。那时他甚至已经受了致命伤。他们是奈非天，他们的血液中蕴含着惊人的力量，当他们拥抱这力量，让它如同不竭的源泉喷涌出来的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
巴扎里尔又笑了。他的笑声充满了整个殿堂。“你真是个瞎子。这么多事情，你全都看不到。他们携带的灵魂石正慢慢地将他们活活吃掉。难道你感觉不到么？没有你的指导，你真的以为他们能够抵抗灵魂石的影响？人类灵魂中的黑暗就像这里的光明一样深厚而强烈。我们的军队做好了发动最后一击的准备。实际上，它们已经分散成许多小队，进入了庇护之地，在夜晚悄悄掳走人类，测试他们的能力，并在人群之中散播怀疑和恐惧。可以说，你们迈出的每一步都有他们的推动，而你们在庇护之地所看到的还只不过是稍露峥嵘的一点力量。”
那些幽灵……“巴扎里尔，那你的同伙是谁？”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巴扎里尔说，“不过这个答案也许会让你大吃一惊。如果你能活着看到的话。”
银光侍卫军官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如闪电般扑过隔开他们两个的空间。他高举起利剑，翅膀在身后拖曳出一道寒光。
泰瑞尔勉强在最后一刻举起圣羽之辉，保护住了自己。圣杯掉落在地上，滚到一旁。两柄神剑的撞击声如沉雷一般在殿堂中回荡。
巴扎里尔的力量显然更强得多。泰瑞尔的体力已经因为失血而被严重削弱了。圣羽之辉足以挡住巴扎里尔的天使剑刃，但它无法让泰瑞尔的动作变得更加迅捷，单凭一把圣剑是无法格挡和进攻的。
泰瑞尔在巴扎里尔猛烈的攻击下步步后退，但天使军官的速度更快。在最初的数秒钟内，泰瑞尔只能凭严加苦练的剑术避开一个个杀招。巴扎里尔在他的头顶盘旋着，剑光闪烁不定。泰瑞尔绕到了石台后面，竭力躲避着他无穷无尽的攻击。“你不可能永远躲在那后面。”巴扎里尔的声音中充满了嘲讽，“伟大的泰瑞尔，曾经的大天使，现在……你又是什么？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你选择成为凡人，也就决定了自己的末日。我将很高兴成为你的刽子手。”
他飞过石柱，泰瑞尔急忙一俯身，又转向另外一边，竭尽全力和这名天使周旋。他的胸口隐隐作痛，肌肉因为过度消耗而颤抖。赫拉迪姆应该已经赶到传送门口了。他只需要再拖延片刻，奈非天就能平安地带着灵魂石回到洞窟……
巴扎里尔的下一个动作更加迅速，而且完全出乎泰瑞尔的预料。他一挥长剑，将挡在他们之间的石台劈得粉碎。泰瑞尔现在没有任何掩护了。巴扎里尔怒吼着疾冲向前，长剑击中圣羽之辉，狠狠击溃了泰瑞尔的防御，让圣羽之辉的剑柄猛撞在泰瑞尔的脸上。
泰瑞尔被撞得眼冒金星，倒在地板上，感到一阵阵晕眩，脸上血流不止。他的手指已经麻木，视野也变得模糊。
圣羽之辉被甩到了他够不着的地方。
但他并没有费力去找那把剑，他对于泰瑞尔已经没用了。泰瑞尔在摸索另一样东西。
巴扎里尔轻轻在泰瑞尔的手臂上砍开一个伤口，让鲜血涌流出来，尽情享受他的胜利。“你已经彻底被打败了。我会要求你投降，但你得不到宽恕。”
当巴扎里尔举起剑，准备了结泰瑞尔的性命时，泰瑞尔的手指终于摸到了他一直寻找的东西。他抓住圣杯，将圣杯放到胸前。
巴扎里尔的目光直接落入圣杯深处的漩涡中。他发出一声低吼，身子却再没有动一下，双手只是将长剑高举在头顶。泰瑞尔努力跪了起来，将圣杯举到巴扎里尔眼前，让他完全陷入到其中，被各种强烈的情绪所纠缠，变得失魂落魄。泰瑞尔开始寻找圣羽之辉。那把剑离他太远了，但如果他放开圣杯，就能在眨眼之间握住那把剑。
巴扎里尔正在对抗圣杯的罗网。现在他的全身都在颤抖，泰瑞尔知道，当他摆脱圣杯的时候，会经历一段时间的神智混乱。他的动作一定要快……
泰瑞尔将圣杯放下，滚身站起，长久以来的训练让他以电光火石的速度捡起圣羽之辉，反身发动攻击。但巴扎里尔恢复的速度比他预料中更快。他已经怒吼着挥起利剑，剑刃擦过泰瑞尔的肩膀，让泰瑞尔失去了平衡。泰瑞尔急忙侧身防御。巴扎里尔的剑却又在这个时候横拍在他的额头上，将他打倒在地。泰瑞尔知道，这一次他真的完了。
从很远的地方仿佛有声音传来。泰瑞尔在一团混乱的色彩与形体中挣扎着，他闭起眼睛，但还是禁不住感到一阵阵头晕。
一片灿烂的光芒穿透了他的眼睑。巴扎里尔发出胜利的号叫。但让泰瑞尔感到奇异的是，被剑刃劈开的灼热痛苦迟迟没有落到他的身上。他没有失去知觉，也没有冰冷的手指将他拖向灭亡。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银光侍卫军官的胸前多了一支喷射烈火的长矛。
烈日极光，勇气之枪。
巴扎里尔的吼声并非因为胜利，而是出自于痛苦。
他被举到空中，无力地挣扎着，再也无法获得自由。在他的身后站立着英普鲁斯，手中擎着刺穿那名天使的长矛。
泰瑞尔挣扎着站起身，随后又摇晃了一下，仿佛脚下的地面并不平坦。他觉得脑子里仿佛有一只愤怒的黄蜂在嗡嗡作响。疼痛感让他想要立刻倒在地上，但他很快就站稳了身子。他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末日的到来。
巴扎里尔再一次发出尖叫，声音几乎要撕裂泰瑞尔的耳膜。水晶砌成的殿堂穹窿落下成片的灰尘和瓦砾，在光线的照射下如同飞舞的雪花。巴扎里尔的伤口中闪耀起强光，殿堂中仿佛出现了一颗太阳，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终于结束了。
英普鲁斯将副官的铠甲甩到一旁，用烈日极光指住泰瑞尔。“我不会允许你就这样死去，但你也应该坦诚你对抗天堂的罪行，兄弟。”
“你依然称我为兄弟，却又派遣毁灭者猎杀我，就像猎杀一头恶魔？”
英普鲁斯愣了一下。他的声音中流露出某种很像是哀伤的情绪。“你怎么能这样说？我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数千年以来，我们一直在争论……”
“我们也曾经在数不清的战场上救过彼此。我要求巴扎里尔将你完整无损地带回来，在裁决之环接受指控，但你一意孤行，不惜反抗天堂，破坏议会的规则，你甚至率领一队盗贼进入到我们的家园。你应该因这些罪行而被囚禁，并被剥夺大天使的名位。”
“当我抛弃翅膀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你们的一员了，英普鲁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也许，但你召集的凡人已经闯入天堂，杀害了我们的同胞！我一直都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错误，能够看清人类的行径，明白为什么我们必须将人类瘟疫彻底铲除，才能确保我们对燃烧地狱的胜利。而现在，就算是我为了救你的命而杀死了一名银光侍卫，你仍然指责我派遣刺客刺杀你——一个就算到了末日浩劫，我仍然视之为兄弟的人。”
“我不相信你的话，而且我们别无选择，灵魂石……”
“不要用灵魂石作为你脱罪的借口！它在这里非常安全。我们正妥善地守卫着它！在这里，它要比在人类世界安全一千倍，而现在，你让我们全部陷入了险境……”
“不，英普鲁斯。”
又有两名天使飞入会堂，来到英普鲁斯身边。他们展开宽阔的光之羽翼，高高飘飞在半空中。
奥莉尔和伊瑟里尔。
首先开口的是奥莉尔。她来到了泰瑞尔和英普鲁斯中间。“泰瑞尔也许没有选择最好的方式来达成他的目标，但他是对的，黑色灵魂石正在缓慢地污染我们的世界。如果任由它继续下去，我们全都会永远地迷失在黑暗之中。”
英普鲁斯的怒气骤然间喷薄而出。“这简直是发疯，奥莉尔。现在灵魂石毫无力量，魔神已经被囚禁在……”
“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奥莉尔说，“我只知道我的感觉，我见到的事实。花园遭到了腐蚀，而腐蚀正来自于这个地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它改变了我们——对于这一点，我们刚刚开始了解。这种腐蚀是如此细致入微，被骄傲蒙蔽了双眼的我们一开始根本无从察觉。难道你感觉不到吗？黑色灵魂石被移走之后，这里的污染就消失了。”她转向泰瑞尔，“也许的确是一个凡人帮我打开了看到事实的眼睛。”
“但那些人类的确犯下了罪行。”英普鲁斯说，“许多天使死了。不管怎样，银光侍卫将会把灵魂石带回来，带到它应在的位置上。”
“他们不会的。”奥莉尔说，“因为我命令他们不得追赶那些人类。”
“你做了什么？”英普鲁斯的音调一下子提高了。片刻之间，他似乎要对奥莉尔发动攻击。“你没有这个权力！”
“那些人类已经走了，英普鲁斯。他们去了一个我们无法触及的地方。灵魂石终于被放置在安全之地，我们不知道它在哪里，这样更好，天堂可以再次恢复和平了。不要让你的骄傲和你的愤怒遮蔽这个事实——我们重新归于完整了。我们应该对人类显示出我们的仁慈。”
“仁慈是软弱的表现。”英普鲁斯说，“战争中没有仁慈。”
“以此而言，爱和怜悯也将没有存在的空间。”奥莉尔说，“但我们应该珍视这些东西，无论战争或是和平。它们并非软弱，而是力量。”奥莉尔来到天使议会堂的中央，“我现在发起紧急投票。是对泰瑞尔进行审判，在裁决之环中对他定罪，还是保留他在议会中的职位，让他负责智慧领域，并作为天使与人类沟通的使者。”
“你……你不能这样做……”
“我已经这样做了。”奥莉尔举起了她的剑，“我赞同恢复他的职位，并让他返回庇护之地。他想要去那里，他属于那里。他可以守卫灵魂石，这是他一开始就想要做的事。”她再次转向泰瑞尔，“我希望你继续为议会而工作，也许我们不曾给过你选择的权利。很抱歉我没有认真倾听你的话，我的兄弟。而你选择了离开这唯一的家，这一点更让我感到难过，但我知道，这是你的选择。”
她回头望向英普鲁斯。“该你投票了。”
“我……”英普鲁斯在内心中挣扎着，他将翅膀紧紧收在背后，“他应该受到审判！”
“那么，伊瑟里尔呢？”
天使议会最后的成员在沉默中盘旋了很长时间，仿佛永远都不会再说话了。“他已经不是大天使。”伊瑟里尔终于开了口，“但他仍然是议会的成员。泰瑞尔尽他最大的努力拯救两个世界。为此，他不应该接受审判，但我应该希望他能在别处找到他想要的答案。对我来说，他的命运已属未知。”
“你们两个都是傻瓜！”英普鲁斯发出雷霆般的吼声。灰尘和水晶碎片的雨点再次落下。烈日极光放射出白热的光芒。片刻之间，泰瑞尔相信他这一次真的是要发动攻击了。“你们的选择将会毁掉我们！伊纳瑞斯豢养恶魔，污染了天使的神圣本质，将黑暗带给我们……那就是人类瘟疫。黑色灵魂石将会打开庇护之地的大门，让魔神重回人间。无数憎恶之物将涌出敞开的地狱之门！”
“那么最好将它藏起来。”泰瑞尔说，“如果它还留在这里，天堂必将陷入无可挽回的污染，最终堕入黑暗。”
“你还要为我们同胞的死负责。”英普鲁斯站到泰瑞尔面前，用烈日极光指着他，如同为了指控他而伸出的手指，“你一直在探看圣杯。难道圣杯没有让你看到这场屠杀？难道你什么都没有看见？！”
面对等待回答的兄弟和战友，泰瑞尔只能露出苦涩的笑容。看起来，英普鲁斯和巴扎里尔的行为并没有关系……至少他并非完全知情。英普鲁斯对于庇护之地的看法从没有改变过，在他的眼里，只有正确与错误，善良与邪恶，没有中间地带，没有灰色的影子。
片刻之间，泰瑞尔想到如果自己不曾选择抛弃翅膀，成为凡人，现在又会是怎样的局面。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是否会认同英普鲁斯的信念？他依旧是泰瑞尔的兄弟，但泰瑞尔对他的信任已经无法恢复了。英普鲁斯也绝不会再以曾经的目光看待他。
也许，这一次泰瑞尔终究是更倾向于人类，而不是天使。
“我的确使用了圣杯。”泰瑞尔说，“我们都相信，圣杯里含纳的众生的情绪。也许这是真的。我发现了这些情绪对人类的意义，即使我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但想要完全看清它们，就必须先远离它们，与它们彻底隔绝。于是我在圣杯中看到的只有怜悯的终结，爱与仁慈的终结，一切情绪的终结，而不是它们的开始。
“所以，圣杯反而让我变得盲目。我留在他们的世界里，接受他们为善与作恶的潜质。你也许认为，他们恶的潜能太过强大，所以不能冒险让他们存在。但我相信，我们必须冒这个险。因为没有他们，一切希望都将化为乌有。黑暗将彻底赢得这场战争。”
“如果你背判我，我们将是永远的敌人。”英普鲁斯说道，他的声音很低，但其中的意味令人胆寒，“我们将再也不能回头了，泰瑞尔。”
泰瑞尔发现圣杯还在他脚边的地板上。他将圣杯拾起，感觉到他所熟悉的沉重和能量。但望进圣杯中的渴望已经荡然无存了。
这个小东西竟然蕴含着如此强大的能量，他想道，但它的能量没有压倒我，再也不会了。
泰瑞尔将圣杯向英普鲁斯掷去。圣杯落在地上，滚动着，停留在英普鲁斯面前。“我是凡人，并将永远是凡人。人类才是你们的未来，不管你们是否接受他们。”
然后，他转过身，离开了天使议会堂，向全新的、未知的未来走去。

东方公牛

第四十二章 奈非天的回归

泰瑞尔死了。
这是雅各在走过传送门，终于回到奈非天城市时的第一个想法。他们将团队很重要的一部分丢在了天堂。这种感觉就像是断掉了一支手臂。
泰瑞尔不可能继续活下去，他们的队长牺牲了。
吉恩薇尔放下背包，走到尽可能远离它的地方，靠在墙边，将血淋淋的双手搭在膝头。看上去，她仿佛随时都会一头栽倒的样子，她的皮肤已经变成了灰色，喘息声也格外沉重。黑色灵魂石散发出灼热的光芒，其中包含着一种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的，深入骨髓的恶心感觉。不过，这里能够阻绝天使与恶魔的奈非天法术应该可以挡住它的污染，将它彻底封锁在这座洞窟中。他们会把它深埋进这里的地下，它将在那里被封印，直至永恒。
只有完成这个任务，他们才对得起为了拯救这个世界而英勇牺牲的人。雅各决意要完成它，剩下的一段路，他将成为这块石头的背负者。
“你真的没事吗？”
夏娜在他的身边问道。她的手搂着雅各的肩膀，美丽的面庞距离雅各不过几寸远。她轻轻碰了一下雅各胸前愈合的伤口，这时雅各才注意到，这道伤痕一直延伸到肩膀上，抹去了幽灵给他留下的那道怪异的新月形伤疤。他感觉到自己体内有着某种东西——几乎就像是另一个生物。这种感觉很奇怪，但还不至于让他觉得不舒服。无论扎尔对他做了什么，他毕竟还活着——当那把剑切开他的胸膛的时候，他便已经没有这种奢望了。
雅各琢磨了夏娜的问题。自己真的没事吗？他点点头。的确，他和从前不一样了。在与希卡莱的战斗中，他为自己找到了信心。他的力量并非来自于圣羽之辉或其他武器，它来自于自己的内心。也许夏娜也感觉到了他的改变。这一次，她放下了故作幽默的心防，只是轻柔地吻了他一下，然后悄声说道：“感谢天堂，但你欠我一个人情，伙计。我看到你的血流得满地都是，差一点就被吓死了。”
雅各露出微笑，但他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你应该去看看吉恩薇尔，她也受了伤，而且天知道那块石头对她做了什么。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否则我们都会有危险。”
夏娜端详了他一会儿，才点点头。“你是个善于发号施令的人。不过我会习惯的。”她转身向吉恩薇尔走去，半路上，她又回头说道，“泰瑞尔也许还有希望。不要放弃他。”
雅各摇摇头。他们以后还有时间哀悼泰瑞尔，但现在他们还有事要做。泰瑞尔希望雅各成为赫拉迪姆的首领，他必须完成那位大天使的遗愿。现在任务还没有最终完成。而且，人类世界的黑暗角落里还潜藏着众多幽灵。庇护之地还远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卡伦坐在一道石墙上。武僧在他的旁边。自从他们回来之后，卡伦就没有说过话。现在，他也只是茫然地盯着前方，他把眼镜丢了，现在的他看上去更脆弱，更易受伤害，但他的体内出现了一种新的能量，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力量。
雅各转向死灵法师。扎尔仿佛只剩下了一个躯壳。他握住自己焦黑的残肢，一动不动地站立着。而胡巴特一直在用雅各听不清的声音嘟囔着什么。
“你救了我的命。”雅各说，“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补偿你做出的牺牲。”
扎尔点了一下头，眼睛里恢复了一点儿过去那种怪异的光芒。“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样做……”
雅各感觉到有人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到了一旁。“你，”吉恩薇尔指着扎尔说道。她的喘息依然很吃力。手臂上也还在流血。不过现在渗血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让雅各相信，她会活下来。
雅各怀疑她是要攻击死灵法师。但野蛮人只是伸出右手。“我也许不喜欢你使用的魔法，但我承认，我错了。现在，随时欢迎你与我并肩作战，死灵法师。”
扎尔微笑着举起黑色的右手腕。“我想，我暂时没办法和你握手了。不过，谢谢你。”
“是啊，”吉恩薇尔喃喃地说道，“很抱歉。”
迅速逼近的脚步声让所有人都转过了身。洛拉斯·纳尔走进这间洞室，跟随在他身后的是几名骑士和来自吉库尔的赫拉迪姆。洛拉斯见到他们非常高兴，但听到雅各大致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后，他的神情又严肃起来。众人为胜利感到的喜悦都变成了对亡者的哀悼。
而当泰瑞尔走出传送门的时候，一切立时又都改变了。
曾经的大天使审视着聚拢到他身边的队员们，为他们的平安返回感到欣喜。几个星期以前，他们还是一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现在，他们是一个团结的整体，一队能够将性命交托在彼此手上的战士。他们在几乎无法克服的挑战中活了下来，并且完成了任务。黑色灵魂石已经平安地被送进了这座洞窟。
但他们也为胜利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当欢庆的气氛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泰瑞尔按住了卡伦的肩头。“我们失去了一个好同伴，但我们不会忘记他。”
“绝不会。”卡伦说道，一滴泪水从他的脸上滚落，“托马斯就像是我的兄弟。”
“你在裁决之环的行动拯救了我们。”泰瑞尔又说道，他望向身前的众人，“没有你们的努力，希卡莱会将我们全部杀光，灵魂石依旧还会留在天堂。是你们让庇护之地得以存续。不久之前，我让你们挑起了一副重担。这本不是你们应该承担的责任。我希望你们能够将它作为自己的使命，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它，但我很清楚，你们成功的机会非常渺茫。现在我可以说，你们超越了你们的使命，我们为之奋斗的一切都成为了现实。灵魂石回到了庇护之地，将处在我们严密的监守之下。你们是这个世界的英雄。”
人群中响起一阵小小的欢呼声。泰瑞尔抬起手。“我们的任务还没有结束。尽管巴扎里尔已被打败，大天使承诺不会向人类发动进攻。但庇护之地的威胁依然存在。那些幽灵还在人间肆虐，游荡的恶魔也必须加以剿除。在天堂中与我并肩作战的人必须先得到休息，让灵魂石对自身的影响逐渐消退，然后才能开始随后的战斗。其他人先留在这里，我们必须将灵魂石埋进拉基斯的坟墓，彻底封印它。这座墓穴今后绝不能再被打开。你们将成为这个地方的守护者。深藏在这里的秘密只有你们才能知道。”
泰瑞尔想到他一直在编写的文稿，那份稿件就要完成了。它记录了莉娅和迪卡德·凯恩的工作，以及泰瑞尔对于凡人的一些了解。正是这些记录引领他一直走到今天。他会将这份稿件交由赫拉迪姆保管。对于自己全新的人生，他仍然有许多需要学习。他的未来还完全是一个未知数。但他知道，他会在庇护之地生活下来，尽自己的全力为光明而战。
现在，这里就是他的家。
尾声 守护者
那个曾经名叫“诺伦”的家伙蜷缩在腐臭牢房的阴影里。在这座神圣秩序大教堂底下的秘密监牢中，负责看守的狱卒都已经离开了，而且还带走了几乎全部火把，只在通向地面的台阶旁边留下了一支火把，闪动着明灭不定的火光。这没有关系，虽然还不太习惯这双人类的眼睛，但他并不需要多少光亮就能看清周围。
等到卫兵们早上回来的时候，他们的世界就会完全不同了。
他在威斯特玛操控的圣殿骑士集团已经瓦解冰消。他的信徒或者死了，或者和他一起被囚禁在这里。不过对于守护者而言，这并不算很大的损失。诺伦是一个内心软弱的家伙，他的圣殿骑士早晚都会完蛋。他们的作用只不过是一个烟幕弹，用以遮挡一场规模更加宏大，更加重要得多的行动。
守护者透过诺伦的眼睛向牢房外望去，等待着他的计划得以实施。要占据这个人的躯体和灵魂简直太容易了，而等待是他千万年以来一直在做的一件事。
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这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守护者看着牢房角落里堆积的尸体。当威斯特玛骑士将他们锁进这里的时候，他身边还有六个人。牢房显得相当拥挤，他又仔细看了看这些人扭曲的面容。他们的血已经流光了，在他们的脸上，永远地冻结着他们在面对末日时所感觉到的恐惧。
死亡便是虚空，便是凡人的恐惧。
而恐惧正是他可以加以利用的资源。
巴扎里尔失败了。天使议会拒绝采取措施。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严重的损失。守护者并不关心巴扎里尔是否能活着为他清洗庇护之地——他的手中有足够的战力。
他的死亡天使。
他的确很高兴能将巴扎里尔招募到自己的麾下，但就算是失去了那个天使，对于他的计划也不构成很大的打击。而现在，他要感谢那些自称为赫拉迪姆的蠢货们。这个宏伟计划的最后一片拼图已经完成了。
守护者站起身，伸开双臂。诺伦的肉体发生了变化。他的四肢开始变长；脊背弯曲，裂开，露出更加粗大坚韧的肌腱和韧带；他的肉体融化，仿佛软滑的黄油从骨骼上剥落。如果现在还有活人留在这间牢房里，他也许会挖掉自己的眼睛，好让自己看不到这种恐怖。
“嗨，”旁边的牢房中有人在叫嚷，“出什么事了？好像有人骨头断了！诺伦殿下，您还好吗？”
守护者没有回答。他伸出形状诡异的长手臂，将牢门从铰链中敲开。沉重的铁栅门飞出墙壁，铿然落在地上，激起大团尘土。其他牢房中的囚犯都大声喊叫着，乞求得到解救。守护者走到闪烁的火光中。他的躯体吸收了火焰的能量。火把转瞬间变熄灭了。
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
囚禁在这里的灵魂将成为守护者的美餐。然后，他会进入洞窟，并将恐怖与毁灭带给整个庇护之地的人类。
他终于可以显露出真实的自己了。
黑色灵魂石正在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