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翻译]暗黑官方小说原罪之战-天赋神权（完本,2016年6月做简单修订）

孔却

第十九章



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他熟悉这个声音，但却无法回答。

“乌迪西安！”

他试图举起一只手来向对方示意，可到底还是失败了。他的脑子慢吞吞的尝试着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慢慢的，乌迪西安想起来可怕的莉莉娅，还有她揭示的那些可怕真相。那些突然蹦出的可怕记忆令他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惊悚的吼叫。就在此时，那搜寻者的喊声也越来越清晰了。

“乌迪西安！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告诉我你在哪儿——”

这是阿奇里奥斯的声音，乌迪西安最后终于想起来了。很好，这是他最信任的猎手朋友。他拼命想喊出猎手的名字，可喉咙里最终只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叫。

“在这儿！他在这儿！”这个声音听起来像是塞伦希娅。当他知道女孩儿居然也在寻找自己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感动，可突然间，他又害怕起来。莉莉娅一定特别乐意于折磨塞勒斯的女儿。

一双温暖的手掌托住了他的面颊。乌迪西安本能的推开它们，以为莉莉娅又去而复返了。可是，塞伦希娅那温暖的声音立刻驱散了他的恐惧：“感谢上天！你还活着！阿奇里奥斯！门德恩！他在这里！”

她的呼喊让乌迪西安意识到周围还有不少人。他听到弓箭手发出一声诅咒。

“他受伤了吗？”门德恩的声音接着传了过来，听上去好奇的味道远大于关心。

“只是点擦伤，”塞伦希娅回答道，“我没有看到砍伤的痕迹！感觉骨头也都没事。”

另外一个身影俯下来看着农夫。“他的脸色太惨白了，”阿奇里奥斯的声音在他耳边隆隆作响，“可能还要糟。”

他回忆起来的细节越来越多，乌迪西安十分担心朋友们，还有他的弟弟。农夫同时记起来，当莉莉娅宣称他无法一个人生存下去的时候，他独自挣扎着向来路走去，但很快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如果他们没有来找自己的话，乌迪西安不敢相信自己还能不能再醒过来。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还会活下来，毕竟，看上去莉莉娅还没打算这么快弄死他……

“你们——”他的咽喉拼命滚动着，最后努力吐出几个字，“你们怎么会知道——”

就像他在游说他们一起去干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三个人同时保持了沉默。他们的缄默让乌迪西安感觉更加不安。

门德恩终于开了口：“我们知道你处在危险中。”

乌迪西安突然想起来，弟弟之前曾经冲到房间里警告他。“你知道？”他疑惑的问道。


“我们都知道。”猎手和塞伦希娅同时点了点头。“我感觉这就像一场噩梦，”她补充道，“实在是太恐怖了，我必须得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就在那个时候，阿奇里奥斯也起来查看到底有什么不妥。”

“就在我和她碰面的时候，门德恩也来了，他坚持要再见你一面。”阿奇里奥斯接着说道。

戴尔米迪斯的幼子皱起了眉头：“这种感觉我始终无法摆脱，乌迪西安。我知道这样说可能让你生气，但我必须要再警告你一次……出来找你的只有我们三个……那个莉莉娅……她跑了。”

“莉莉娅！”这个头发乌黑的女孩儿气喘吁吁的说道，“我们差点把她忘了！乌迪西安，她没跟你在一块吗？”

“在一起。”他用喑哑的嗓音回答道……不是因为自己的现状，而是那令人发指的记忆。

而且，他身体里的一部分仍然在渴望着她。

伙伴们焦急的望向四方，但他立刻摇了摇头。

“不……不用找……找她了，”乌迪西安勉强坐起来，“看运气……你们也许能找到她。”

他能感觉到朋友们的困惑。在塞伦希娅和阿奇里奥斯的搀扶下，乌迪西安重新站了起来。可当他刚刚站稳，就注意到了弟弟。很奇怪，门德恩看上去居然笼罩在一层噩梦般的阴影中，这让乌迪西安心中又是一沉。他的目光是如此专注，这让门德恩最终不由自主的望向别处，就像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一样。

“乌迪西安，”阿奇里奥斯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们找莉莉娅？为什么不让我们找她？”

如果他们没有正面遭遇恶魔与那些可怕的咒语的危险，他打算永远都不告诉朋友们真相。事实上，乌迪西安的耻辱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停了好久才能开口讲述这件事。

当他讲这件事情的时候，朋友们的脸色看上去比他自己还要难看。

“这一定是你臆想的东西！”猎手坚持说道，“这不可能是真的！”

“一头恶魔？”塞伦希娅冲口而出，她的脸孔禁不住一阵颤抖，“一头恶魔？”

只有门德恩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惊之后，现在一边点头一边表示自己可以理解。

“我已经解释的够多了，”他最后叹了口气，“不管怎么回头看，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乌迪西安不能确定自己是否了解门德恩的态度。他只知道自己之前像个又聋又哑又瞎的白痴，像条狗一样被莉莉娅使唤着。人们在莉莉娅的疯狂行径下死去，只因为她想建立一个被自己的魔法完全控制的世界。

他们显然都已经用心聆听了这段故事。乌迪西安没有遗漏任何东西——甚至连莉莉娅宣称的这个世界本来就被叫做庇护之地，而它是由天使与凶猛的恶魔共同创建的。对他来说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应该还有人了解这女魔的疯狂计划，而它极有可能同时撼动神庙与大教堂，而这两者显然与她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乌迪西安又想起了莉莉娅最后对他说的话，她要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荒野中，让他慢慢领受因为胆敢对抗女魔而遭致的惩罚。这意味着他们马上就要面对极大的危险。“我们必须离开帕萨！”，他突然对众人说道，“现在我们必须要逃命！那片低地里的丛林是我们最好的去处——”

“镇定点，乌迪西安！”阿奇里奥斯向他要求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能逃跑！逃跑意味着我们将变成穷途末路的猎物，而且那里根本没有任何可以保护我们的建筑或者工事！”

“阿奇里奥斯，你还不明白吗？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种种奇迹，根本就是弥天大谎！一切都是她在操控，所有事情都是！”乌迪西安情绪激动的解释道。

猎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它听上去并不怎么可信！”

“不要相信她，”塞伦希娅也坚持道，“乌迪西安，我曾经观察过你，我相信这一切都出自你内心的力量，那不可能都是莉莉娅操纵的！当你触碰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那力量就是你的一部分！我心里再清楚没有了……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当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面孔突然变红了。

虽然乌迪西安对塞伦希娅的话语非常感激，但他不觉得自己的力量在单独对决莉莉娅的时候能派上任何用场。“你们没有看到她是多么容易就控制了我，多么轻松就能让我做任何她想让我做的事情。”

“乌迪西安——”塞伦希娅还没有说出什么，就被他打断了。

“不，塞莉！如果她想的话，当时就可以轻松杀死我。你也看到了，当你们找到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现在她弄得我只有勉强站起来的力气。”

阿奇里奥斯咕噜了一声：“你瞧，这就是他的观点。来，先把他扶到我们的马上。”

当乌迪西安被朋友们搀扶着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体质简直堪比初生婴儿，在那女魔离他而去之后，他的身体居然虚弱到了这个地步。当初莉莉娅宣称，没有她的话乌迪西安根本一无是处，看来她根本不是开玩笑。其他人也许要多花一些时间才能理解这个问题。

不幸的是，他们可能根本没有任何时间了。或早或晚，总有人会来对付乌迪西安。

当阿奇里奥斯托着乌迪西安坐到马鞍上，门德恩一边拉着缰绳，一边说道：“你的观点应该更有价值。否则，塞伦希娅和阿奇里奥斯该怎么解释他们同时知道了你处在危险之中呢？”

商人的女儿迅速抓住了这个观点：“是啊！那显然并不像是她的某种愚蠢的策略。”

“你看到的都是表面现象！”乌迪西安一边咆哮着，一边从弟弟的手中夺过缰绳，“这一切都是骗局！那些可恶的魔鬼与其他一些生物玩了一场游戏，而我就是这场游戏里最大的蠢货！”

他的心中满是苦涩，突然使劲踢一下马，让它奔离了既定的方向。阿奇里奥斯喊了他一声，但他根本没有在意。他现在宁可逃跑，也不愿意让自己的朋友和亲人面临险境，这比任何时候都更有意义。

不过他马上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乌迪西安一边诅咒着，一边催促马匹用最快的速度奔跑。小路上本来就到处沟沟坎坎，何况现在他又走到了一段下坡路上，可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如果这牲口马失前蹄把他抛出去，他倒觉得即便就这么摔死也应该是自己最好的结局了。这样的话，不仅自己可以免除内心遭受无边的煎熬，也逃脱了再次被操纵的命运，而且门德恩和其他人应该从此也就安全了。三一神庙和大教堂从来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因此不会觉得他们可能构成什么威胁。他们将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安危。

“乌迪西安，你个混蛋！”阿奇里奥斯在身后气急败坏的喊道，“停下来！”

猎手近在咫尺的怒吼让他更加心慌意乱。他向后扫了一眼，发现阿奇里奥斯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更后面是门德恩与塞伦希娅模糊的身影，他们俩共骑着一匹坐骑。

“回帕萨去！”乌迪西安向猎手吼道，“把他们都带回去！除了我自己，我不会让任何人跟着我送死！”

“你说的没错，乌迪西安！就算知道了莉莉娅是什么东西，它发出过什么样的威胁，也没人会离开你，你知道！”阿奇里奥斯大声回答道。

后面的两个人影很快看不到了。乌迪西安回过头去，发现眼前是一个三岔路口。左边那条路很快变得狭窄和险恶。阿奇里奥斯肯定无法继续在这么危险的道路上继续追赶他。

乌迪西安犹豫着打马冲进那条小道。很显然他已经多年没有走过这种荒凉崎岖的小路了，坐骑瞬间差点跌倒在地，但他根本不在乎。他现在只求能够延缓乃至抛开身后这些人。

阿奇里奥斯突然高声诅咒了一句，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骂谁。乌迪西安根本没有回头，只顾全心的向前奔去。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弱，他的朋友们显然已经被抛在身后了。

接着，他眼前出现了一丛丛低矮的灌木，夜色朦胧中，这些灌木的枝条几乎阻断了整条道路。乌迪西安勉强准确的避过了第一堆枝桠。事实上，他的右臂立刻遭受了一次沉重的打击，这令他在马上摇摇欲坠。如果意志不够坚强的话，他肯定已经被这根粗大的树枝给击昏了。

第三根、第四根，接连不断的粗大树枝横在他的面前。乌迪西安不停的左躲右闪，结果还是有一根树枝扫过了他的头颅，他感觉额前湿漉漉的，毫无疑问鲜血已经顺流而下。

虽然渐渐伤痕累累，但乌迪西安心中的希望却越来越大。阿奇里奥斯肯定也看到了这些树枝，而躲闪它们肯定会大大放缓他的速度。这对戴尔米迪斯的长子来说是个机会，他将有机会完全摆脱追踪者，但自己也可能完全迷路。眼前的地区被黯淡的月光所笼罩，乌迪西安觉得即便是最老练的猎手也未必能追踪到自己。

就在此时，他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巨响，这让他差点让自己的坐骑撞到树上，乌迪西安立刻不加思索的放慢了速度。这声音来自身后，应该是那些危险的树枝造成的。

那些树枝……如果阿奇里奥斯没有减速的话……

乌迪西安勒住缰绳让马停下来，然后仔细倾听着。

一片寂静……不……有马在喷响鼻的声音。可完全没有马匹奔跑的动静。

他继续催马前行，可接着又犹豫了。他还是没有听到其他牲口的声音。

乌迪西安诅咒了一声，然后拨马回转。他只是想甩开阿奇里奥斯而已，可如果一旦发生更严重的问题……

这黑暗的道路是如此高低不平，脚下到处是松散的泥土和破碎的石头。坐骑行进时踩到了一条裂缝，这让乌迪西安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在他前方，一个巨大的影子若隐若现，那应该是阿奇里奥斯的马，可猎手不知道去哪里了——

从他左边的陡坡下面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乌迪西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他立刻停下来，还没等自己的坐骑站稳脚跟，立刻纵身跳到下面去。他浑身的肌肉像被火炙烧过一样疼痛难忍；令他恼火的是，他虽然并不关心自己的现状，可他的身体却愤怒的提醒农夫，他现在能慢慢走动就已经不错了。

即便如此，乌迪西安仍然咬紧牙关往前走着。他牵着自己与阿奇里奥斯的坐骑，将两根缰绳绑在一根树枝上，然后蹒跚着向发出呻吟的方向走去。

这颇具讽刺意味的处境令他放弃了逃走。阿奇里奥斯为了帮助乌迪西安才在漆黑的午夜快马加鞭的追赶他，现在，农夫心中充满了内疚与羞愧。他记得自己甚至希望有根树枝能够将阿奇里奥斯绊倒，可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无论如何，乌迪西安早就察觉到了危险，但他并没有关心任何事，而只是一心想着自己的选择。

这斜坡非常光滑，他的每一步都有可能失去控制。现在他仍旧听不到任何第三匹马的声音，这让他怀疑到底门德恩与塞伦希娅到底被甩开了多远。他现在不敢确信如果自己将阿奇里奥斯拖到小路上之前，他们俩会不会从这条路上错过去。乌迪西安现在已经不再相信奇迹，不管它是大是小。

他往下看了看，但眼前一片漆黑。他希望能看到猎手的金色头发，可最后还是失望了。乌迪西安越来越担心朋友的安危。他现在真的就在阿奇里奥斯落马的地方附近吗？

那时，一股强烈的欲望令他转向左方，那里是他之前认为不大可能的地方。可是，当乌迪西安想要往回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他皱着眉头，继续往深处探究。

又过了一小会，乌迪西安发现眼前隐隐约约躺着一个人影。他立刻冲过去，伸手小心的把他翻过来。

当他这么做的时候，那人发出了一声剧烈的咳嗽：“乌——乌迪西安？奇怪。我——我还以为是我在营救你。”

“实在对不起，阿奇里奥斯！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子！你还能站起来吗？”

他听到猎手发出一声痛苦的哼哼。“左腿没有知觉，不过我想肯定很痛。帮——帮我一把。”阿奇里奥斯努力说道。

当乌迪西安这么做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同样苦不堪言。两个男人同时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阿奇里奥斯虚弱的笑了一声：“我们是一对死党，对吧？”

作为回应，乌迪西安也轻笑了起来：“记得小时候我们受过比这重的伤，那时我们根本就没呻吟过。”

“小男孩比老男人结实多了！”阿奇里奥斯接了一句。

他们俩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慢慢走了回去。他们两个不止一次滑倒，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两人互相拉扯着倒地。当他们终于快爬到斜坡顶端时，乌迪西安听到了缓慢的马蹄声。门德恩与塞伦希娅终于赶上来了。

“我早就说过一定会找到他们的，”门德恩的口气出人意料的平静，“你瞧？”

但女孩儿并没有浪费时间回答他，而是从马上滑下来匆匆奔向阿奇里奥斯，而不是乌迪西安。

“你还好吧？”她一边询问着，一边伸出双臂抱住他。

“我好……很好！”阿奇里奥斯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塞伦希娅看上去并不怎么相信，但她最后还是转头望向乌迪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正准备开口解释，但阿奇里奥斯立刻打断了他：“是我不小心，塞伦希娅，仅此……仅此而已。幸运的是，我的好朋友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然后回来找到了我。”

她用手迅速抚过猎手的双臂、胸膛和面孔，最后终于能确定他受得不过是轻伤时，终于才放松下来：“谢天谢地，我真怕……”

乌迪西安发现当阿奇里奥斯开口说话的时候，塞勒斯的女儿终于还是转向了他，而猎手也说出了事情的真相。这几乎是他今晚看到的唯一可以开心的事情，那就是他们两个还真般配。

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膝盖有些发软，他于是压低了声音说道：“让我们回到马上吧。”

这句话让男人们都开始行动起来，不过塞伦希娅立刻看出猎手有些不对劲。“你的腿！”她气喘吁吁的喊道，“断了吗？”

“不，只是有些擦伤，我知道怎么躲开那些低矮的树枝，这我还是能做到的。”阿奇里奥斯满不在乎的回答道。

“把你的手给我。”她坚持道，几乎是一把从乌迪西安手中把他抢过来，搀扶着他走向他的坐骑。虽然他们已经从自己面前走过，但乌迪西安还是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

另外一双手突然掺住了他。“我来帮你，”门德恩就像施展了魔法一样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把你的手放在我肩膀上。”

弟弟的出现让他感觉宽慰了许多，但也更加羞愧难当。乌迪西安低声说道：“谢谢你，门德恩。”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客气的？”门德恩淡淡的回答道。

他的话让戴尔米迪斯的长子心中一震。他从前太关心莉莉娅了，根本没有留心过门德恩的内心世界。可他接着又担心起来，如果他们再次留在自己身边，不仅仅是门德恩，所有人可能都要遭到飞来横祸。

“托拉杰丛林，”门德恩突然安静的说道，“凯吉西南最茂密的丛林。”

“托拉杰丛林怎么样？”乌迪西安问道。

他弟弟眨了眨眼睛，看着他问道：“托拉杰？你想问什么？”

“你刚提到的丛林。说说王城西南这片丛林有什么特别的吧。”乌迪西安回答道。

“要我说嘛？”门德恩咬了咬嘴唇，但并未从记忆中找到什么惊人之处，“它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必须要经过的地方，如果我们没有回到凯吉的话。”他向自己的坐骑方向点点头，“我有食物和水，在我们上路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我得承认，我们用两个人来整理这些东西，以至于稍微耽搁了点时间才开始追赶你。”

乌迪西安听得一头雾水：“你找到了供给？什么时候？”

“这些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估计这可能是你早先准备骑的那匹马，只是最后你骑错了另外一匹。”

乌迪西安盯了一会那匹马，以确定它并非莉莉娅所骑乘的那种黑暗生物。弟弟在需要一匹马的时候，恰巧就出现了一匹满载着给养的坐骑，可这又怎么解释？

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份礼物还是可怕的陷阱，乌迪西安把心思又放到了这片丛林上。关于它的信息虽然有价值，但其来源却非常可疑。他现在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总怀疑弟弟现在被那女魔控制了。

“托拉杰丛林。”他又念叨了一遍，现在更加确定了。

“你想要去那里。”这根本就不能算是个问题。

乌迪西安坚定的点点头回答道：“我想我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我们都别无选择。”门德恩平静的接道。

乌迪西安紧紧拉着弟弟的肩膀，对他的决定十分感动：“对，我们。”

“不要搞错了，乌迪西安。我只是跟着阿奇里奥斯和塞伦希娅而已。”门德恩的口气听起来有些漠然。

“我们要做什么？”坐在马上的猎手问道。他一边发问，一边将商人的女儿也拉到鞍上来，没人对他们共骑一匹马提出什么疑问。

“我们计划赶往托拉杰丛林。”在乌迪西安还没有表达出自己的意见之前，门德恩已经用最简短的话语回答了他。

“托拉杰，”阿奇里奥斯把头抬向了一边，“那是我知道的最茂密的丛林，多数人根本听都没听过。极少有人真正到达那里。托拉加是那里唯一的城市，那里的人们都有着油黑的皮肤和尖利的牙齿。”他突然发出一声大笑：“听上去应该是个很有趣的地方。”

乌迪西安也在考虑着眼前的旅程。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他们可能得先穿过一片从未有人探索过的区域，那里极有可能步步凶险。事实上，那就是一大片丛林而已，但各据一方的人们习惯于分别给它起上不同的名字。托拉杰丛林只不过是这片巨大的林地中的一块而已。事实上，他们虽然已经觉得它够远了，可极有可能连续跋涉几天后，依然身在其中而不知前途几何。

他无法想象让塞伦希娅也身处如此的境地，突然间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塞莉——”

“如果你敢说一个让我留下来的字，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关于我的去留根本不存在任何问题。”塞伦希娅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阿奇里奥斯禁不住露齿而笑：“你也知道，我根本不敢跟她争辩。”

乌迪西安对这一点非常了解，于是点点头。不管怎样，他必须要让朋友们了解自己目前所处的险境。“如果你们跟着我前进，那就再也没有机会重返帕萨了。我是不会回头的。在到达那座伟大的城市之前，恐怕谁也没有机会单独离开了。”他严肃的说道。

门德恩立刻表示毫无压力。看到这一点，阿奇里奥斯和塞伦希娅也默默的点点头。

“我这里有些食物和水。”乌迪西安的弟弟告诉大家。

“一路上我可以为大家提供新鲜肉食。”猎手的回应里完全没有任何自大的味道。所有人都知道阿奇里奥斯兑现自己的承诺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

现在乌迪西安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他最后向大家致意道：“谢谢你们……虽然我更希望你们留下来，可是……谢谢！”

当门德恩爬上坐骑时，他告诉大家：“当黎明到来的时候，他们会发现我们的离开。在那之前，我们必须能走多远走多远。”

没人对这句话表示反对。当帕萨人意识到发生什么以后，至少在一开始，他们中肯定有人会四处寻找乌迪西安。农夫对自己抛弃他们的行径非常痛恨，可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他们一定很快就会发现那些天赋消失不见了，感觉自己受到愚弄的人们肯定会将对乌迪西安的崇拜转为痛恨。

如果乌迪西安真的丢下了同伴们离开，他很容易想象镇民们的愤怒会有多猛烈。他把朋友们丢到帕萨，很容易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当然，他们如果吃不消的话肯定选择逃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门德恩，阿奇里奥斯和塞伦希娅就算结伴逃亡也比留在乌迪西安身边强得多。

至少暂时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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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安凝视着那碗鲜血，眼神中透着紧张。当那两头恶魔配合着他释放出这道魔法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所有已经发生的事情。他终于找到了她——莉莉丝——他的妹妹居然躺在一个低贱的人类怀中，而他已经计划好适当的时候在那个白痴面前揭露他妹妹的真面目。这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啊。她所有的自大傲慢最后都变成徒劳无功与怒不可遏。他看着被打回原形的妹妹竭尽所能挑逗着那可怜的傀儡，最后终于弃他而去。

在那里，莉莉丝犯下了她最大的错误。

碗中的影像最后终于开始渐渐淡去，所有一切终究还原成了一碗血水。路西安本来也可以再施放一遍咒语，可这需要与那两名恶魔——阿斯特洛伽和古拉格——再进行一次交易才行，不过那两个家伙肯定会提出比第一次高得多的要求。这是人类和恶魔共有的麻烦之处：贪得无厌，欲壑难填。

不，路西安单凭一己之力足以搞定这件事情，它的回报是如此丰厚，以至于他根本不愿与任何人分享。向那两个家伙隐瞒事实真相并非难事，自从开始悄悄扮演大主教的角色以后，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早已是轻车熟路。

“谢谢你打下的基础，亲爱的妹妹。”路西安刺耳的声音在回荡着。他同样感谢已经死去的马利克和达莫斯，这两名仆从忠实的完成了他们的任务，无论他们最后有没有意识到。失去他们的确是件憾事，不过路西安早已经物色了能够胜任高阶祭司的人选，至于那些穷凶极恶的魔虏，还不是一抓一大把。最重要的问题是在接触了马利克那邪恶的假肢后——在确信祭祀的贪婪和她妹妹那不敢恭维的敏感程度后，这就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莉莉娅不但暴露了她自己，而且有那么一瞬间无意中移除了她自己所创建的魔法盾。

那一刻耐心的路西安终于等来了机会，他立刻准备施法破坏她的一切计划。他已经计划妥当，就在某些元素开始起作用的时候，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就会看到她的本来面目。一切都是那么完美。而她也的确很厉害，即使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还能继续把戏演下去，而那可怜的傀儡在她如暴风雨一般的狂怒之下，居然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现在他已经准备好操控那个离开了的乌迪西安了。

路西安咧开嘴笑了——但他的笑容很快消退，因为刚刚感觉到自己仿佛被窥伺了。他假装还在盯着那只碗，迅速用意念搜寻整个房间，试图找出某个隐藏的家伙。

可他虽然尽了最大努力，却没有发现任何人。依然保持警惕的墨菲斯托之子接着搜寻神庙里的另外那两头恶魔。他找到了下面的古拉格，那个嗜好毁灭的家伙正在以撕碎某只魔虏为乐。另外一只魔虏兴致勃勃的攻击着它，但造成的所有伤口都在瞬间愈合。但这种徒劳无功完全没有降低它们的兴致；当古拉格撕碎了另外一只魔虏的时候，它们也只是简单的继续攻击它。这沉迷于破坏的恶魔清楚，只要它不去吞噬这些魔虏被撕碎后的残渣，那么它的游戏可以随心所欲的进行下去。所有魔虏都会在圆环那里复活，而周而复始的屠杀只是为了让它们变成更加邪恶的战士。

路西安很满意古拉格并没有嫌疑，于是又开始试着寻找阿斯特洛伽。作为迪亚波罗的手下，蜘蛛要狡猾得多。如果它们两个都没有想要刺探自己的秘密，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嫌疑了。

可阿斯特洛伽就呆在它比较喜欢的一个阴暗角落里，慢慢咀嚼着伊卡里昂修士尸体的残渣。在这个外壳坚硬的多肢怪物身边，许多小蜘蛛正来回奔跑着。它们是这头恶魔的后代，在无聊的等待中，这些小东西就是它取乐的目标。

路西安思考着，会不会是这些小东西中的一个呢，不过他知道即便这些“小孩子”——阿斯特洛伽是这么叫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是它们其中一个的话，他会轻易的找出来。

路西安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已经用意念将隐藏的房间又搜寻了一遍，但还是没有找到任何东西。恶魔这种生物向来善于猜疑，即便如路西安如此位高权重，也无法免俗。

不过他最终还是将这一突发事件丢到了脑后。现在一切的关键在于莉莉丝的那个傀儡。她把那家伙丢在了路上，路西安现在可要去教育教育他了。

或者，如果那家伙被证明根本一无是处，那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

在某处并非实体的所在，从黑暗中突然现出一个人形。他的四周皆是绝对的漆黑，可他身处这种地方却并未有任何不适感。事实上，这里就是他的家，每一处地方都已经存在了上千年。

他沉默的等了一会，意识到他想要对话的那人可能快要来了。他知道自己可能需要等几天，几个星期，甚至可能好多年，但这都没关系。在那个叫做庇护之地的地方，并不会有时间流逝过去。他可以立即回到自己已经逝去的过往。

这依然可能太晚了。

没有声音，没有风。他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坚实密厚。这里的一切都只存在于他老师的梦境之中。

然后……头上传来一片光明，温暖的光激荡了他疲倦的身体。他向上望去，眼睛努力适应着光线的改变。在他上方出现了一排看似星星的物体。开始它们还聚集在一起，但很快飞散开来。

它们上下飞舞着，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轮廓。就如星座一般，这些星星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若隐若现的形体，在他训练有素的眼里，这就像他一样是某种神话中的动物。

“她的哥哥开始有动作了，”这黑暗的人形低语道，“他还没有。这只意味着一件事情……”

另外那人的声音是如此威严，以至于天使可能都不敢在他面前聒噪，他缓缓的说道：“没错……那意味着死亡……”

血脸杀手

帮顶一下做记录。

顥然大寶

马完再看，火钳刘明。

孔却

第二十章



他们一路向丛林地区奔去，只有在必需的时候才稍事休整。乌迪西安认为他们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不过鉴于他们无人曾经作过远离塞拉姆的旅行，因此在路线上只能依赖门德恩的记忆。幸运的是，乌迪西安的弟弟再次显露了他对地图过目不忘的强大记忆力，他所讲述的每个地标不久之后都会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现在刚刚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是一座低矮的山峰，门德恩说地图的主人宣称这是一座火山。他们都搞不懂“火山”到底是什么东西，门德恩解释了好半天才让他们基本上明白，这座山峰从前曾经像投石器一样抛出过许多滚烫的石头，不过所有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来回应他的解释。对此他也只能耸耸肩罢了。

乌迪西安频繁的向后回头，很显然那些情绪激动的帕萨人应该已经在追赶他们的路途上了。不过还好，到现在身后还没有那些镇民的影子。

“这座火山是最后一个地标了，”门德恩接着讲道，“事实上，它的一部分就坐落在丛林里面。”

他的话让乌迪西安立刻在马鞍上坐直了身子：“那我们应该正在接近托拉杰地区？”

“不，我们还需要赶很长的路，可总算现在已经进入那片低地了。”门德恩回应道。

事实上，没有人注意气候的变化，现在到处变得更加温暖甚至闷热。乌迪西安全身都是汗，而即便是阿奇里奥斯和塞伦希娅都已经热得不行了。只有门德恩看上去完全没有反应。事实上，他对目前的环境感觉非常舒服。

这酷热的天气几乎耗尽了他们的精力，在每晚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兄弟俩甚至都没有对最近门德恩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问题进行交流。然而， 尽管门德恩曾经表示，这些无尽的丛林将会让他们获得一些喘息的机会……但它也同时带来了新的危险。乌迪西安希望一旦他们进入密林，他能找到点时间来处理弟弟的问题。

他们在帕萨时受赠的那些衣服在跋涉中已经渐渐变得褴褛不堪。况且，一路上他们尽量避免遭遇当地的居民，这让他们甚至连缝补甚至清洗衣物的机会都没有。


食物和水倒从来没成为问题，这也是乌迪西安最初期盼的。阿奇里奥斯通过打猎为大家提供了最起码的食物，而其他人则尽量去采集浆果。他们最初在帕萨所携带的给养早已经消耗完毕，不过现在他们鞍囊里至少还有保证三天无虞的食物。在这期间，他们一直都在尽可能的收集更多口粮。

这三天里他们一直在这林木茂盛的低原地区驰骋，直到第三天路上的林木才逐渐稀疏起来。据门德恩讲，如果大家没有走错的话，明天他们就能看到丛林地区的边缘了。

带着对它的期盼，众人在日落之间扎好了营地。附近连一棵小树都没有，这让乌迪西安非常没有安全感，可最近的一片小树林在他们身后整整半天的距离之外，而想要赶到丛林地区的话，他们只有走夜路了。其他人看上去也多少有些不放心，这让乌迪西安对此地更加没有信心了。自从知道那些所谓的神力不过是骗局之后，乌迪西安就知道自己再也无力保护自己的任何同伴，而他们现在非常容易遭到莉莉娅或者其他教派的敌人的攻击。

幸运的是，这个晚上是如此平静，乌迪西安居然在毫无干扰的情况下一觉睡到天亮。他神清气爽的爬起来，可心里却对阿奇里奥斯非常恼火，因为猎手居然在半夜应该轮岗的情况下没有喊醒他。

整个天空阴云密布，不过现在还没有起风，雷电暂时也未到来。乌迪西安惊恐的望着他们四周，怀疑乌云是否会带来什么超自然的灾难。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一天的旅途还是非常顺利的，在太阳落山之前，他们不仅仅达到了丛林的边缘，而且在经过几分钟急切的磋商之后，他们的队伍直接冲进了丛林里。

这丛林令乌迪西安如此着迷，但也令他心生厌恶。他从未见过如此奇异和茂盛的植物，所有物种看起来都在拼命抢夺生存空间，以期能够获得比其他物种更加强势的地位。

“所有东西都绿得吓人。”塞伦希娅惊奇的说道。

阿奇里奥斯一把拍死了爬在他胳膊上的小虫子，恶心的说道：“到处都是虫子。我从来没想到虫子还能长成这样。”

“这一地区每平方英里物种的数目是塞拉姆的二十倍。”门德恩对他们讲道。

没人追问他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但想来应该是某个途经塞拉姆的商人。门德恩的话语让乌迪西安对眼前的现实认识得更清楚了，尤其是在他使劲拍死一只落到自己身上的充满异域味道却令人发毛的虫子时。他现在开始后悔为了隐藏形迹而选择穿越这片丛林。

“前面有没有河流呢？”猎手问道。

门德恩思考了片刻回答道：“明天吧，估计我们得赶一整天路才能看到它。”

“我们现在还有足够喝的水。”听到他的话，阿奇里奥斯明显松了一口气。

丛林里遮天蔽日的枝叶加上天上的阴云，这让他们觉得一整天都是在黄昏里赶路。马匹一点儿也不习惯这种地形，因此变得越来越难驾驭。它们的尾巴一刻不停的来回甩着，试图赶走那些令人生厌的虫子。

当乌迪西安与同伴们匆匆赶路的时候，莉莉娅向他讲述的那些故事经常在他脑海里回荡。她告诉乌迪西安，当初神界两大阵营战乱冲突连绵不绝，而两大阵营中的流亡者联手创建了这个世界。天使与恶魔联手共创……这种古怪的组合也足以解释他的疑问，那就是为什么各处景物如此迥然不同，而天气的变化也是激荡起伏。

这也提醒他，自己与同伴将要面临的危险有多么巨大。

当天色暗到已经几乎无法前行的时候，他们就停了下来。在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一行人艰难的在道路上跋涉着。他们把所有的马集中到一起，然后开始进餐；随后，除了阿奇里奥斯，大家都开始休息。

乌迪西安很长时间里都没有睡着，随着对这片丛林了解的深入，他心中的不安也在加剧。耳边到处是奇怪的生物在鸣叫，求偶的昆虫吱吱呀呀不停吵闹，听上去各种噪音要远胜于白天。

就在此时，乌迪西安发现有个大块头的东西迅速从他们营地旁边穿了过去。负责守卫的阿奇里奥斯马上追了上去，直到几分钟后才返回来，但并没有警示众人。尽管如此，乌迪西安还是觉得猎手的行为有些古怪。

夜晚的凉气渐渐袭了上来，空气也变得越来越潮湿。乌迪西安感觉身上越来越黏，甚至连发丝都贴到了头皮上。丛林给他带来的不适感加剧了之前的痛苦与恐惧。他可能又一次选择错误了。他应该走那些熟知的道路，至少那些熟悉的环境会让他放松许多。

当天色破晓，晦暗的光线终于穿透重重树冠射到地面上来，每个人都已经准备好继续上路。至少，将要到达的河流也给了他们前行的希望。那条河不仅意味着他们可以喝到新鲜的饮水，而且有机会不再面对头顶上那无休无止的厚重树叶。

然后，他们一边赶路一边拼命的拍打着身上的各种虫子。除了门德恩之外，每个人身上到处都是拍死虫子后留下的痕迹，显然这些丛林里的居民对他那苍白的肉身并没有什么兴趣。乌迪西安的弟弟与他们不同，仍然穿着厚重保暖的衣服，而且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舒服。

接近正午的时候，这支队伍停下来吃点东西，顺便采集些补给。他们四个分着喝完了剩下的水，乌迪西安坚持最后一个再喝。

可是，在他将所剩无几的水袋递到唇边的时候，他的眼神突然转到了旁边的林地……那里有个东西看起来非常像株大树，但它肯定不是树木。

他迅速放低水袋试图再看一眼……但却没有看到任何相类的东西。

塞伦希娅察觉了他的反应，立刻问道：“有什么不对？”

“我想我刚看到……我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我以为那是棵树，可……”乌迪西安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

“可它并不是？”阿奇里奥斯问道，他的表情让人有些捉摸不定，“又粗又高的建筑，对吧？”

他的回答已经足够证实乌迪西安的疑惑。“昨晚你肯定看到了一些东西，我是这么想的。”

阿奇里奥斯马上举起一只手表示反对他朋友的意见：“等等！我看到的东西和你一样，只不过它要小很多！不管它是什么东西，反正都像这些大树和灌木一样是整个丛林的一部分。”

“那它跟我们说话了吗？”塞伦希娅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

阿奇里奥斯沉默了一会儿：“我想要是一开始的话，我肯定会说，是的。可现在……我一想到它，就感觉它是我们的朋友……这真够奇怪的。”

“我可不喜欢那种怪异的感觉，”乌迪西安喃喃说道，“你觉得它们人多吗？”

“我只发现了一个。可能还有一些，但它给我的感觉像是独行者。”阿奇里奥斯回答道。

“就像一条独狼？”农夫追问道。

猎手只是扮了个苦相。

他们的情绪整个变得阴郁起来，接着纷纷上马，很快将这片地区抛在身后。此后的几天里，他们一半精力放在赶路上，一半精力还要留意路两旁浓厚的植被。可再没有人发现类似的踪迹，不过他们一致认为这些神秘的朋友不会轻易放弃他们。

最后，他们终于听到了湍急的水声。乌迪西安的心中立刻被宽慰与怀疑所占据，他对自己终于到达了最后一个地标欣喜不已，可这横在眼前的河流也成了他们最大的障碍。农夫一直怀疑有人在跟踪着自己，更害怕现在他们已经乖乖的走进了对方设置好的陷阱。

阿奇里奥斯有着与他相同的顾虑，因此当他一下马后，就立刻低声对乌迪西安说：“如果需要的话，我现在立刻找个稳妥的地方过河。”

然后，他大声嚷嚷着自己要打猎去了，很快消失不见。乌迪西安看了看塞勒斯的女儿，她正焦虑的看着阿奇里奥斯消失在令人不安的荒野之中。

“他应该没事，”意识到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猎手朋友也不至于身犯险地，戴尔米迪斯之子带着几分笨拙说道，“没错吧，门德恩。”

“是啊，他肯定没事。”门德恩的语调也有些低沉，令这沉闷的气氛没有丝毫起色。他看上去对河边的某些东西兴意盎然，但具体是什么东西，乌迪西安说不上来。当然，那不是他和阿奇里奥斯都看到过的巨大生物。河里能看到的只有鱼。

当他们把水袋灌满的时候，阿奇里奥斯迈着轻快的步子回来了，看得出，塞伦希娅很明显的在强迫自己不要奔向他那里。当金发的猎手跟大家会合的时候，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那边有座桥，”他高兴的向大家宣称，“只需要往下游走几分钟。它看上去有点破，而且少了几块木板，不过马匹应该能轻松走过去。”

乌迪西安心中一振，毫不犹豫的说道：“那我们去河对面扎营。”

没人反对他的意见。他们四个立刻翻身上马，这次阿奇里奥斯走在最前面带路。在猎手的引导下，他们沿着河边前行，很快就看到了刚才提到的那条河流。


这座桥的建成充分利用了附近丛林里的一切材料。桥板是旁边的树木切割而成，而桥侧则包覆着树皮。技艺精湛的匠人把每一个平面都刨得光滑整洁。有三块桥板已经断掉或者完全不见了，但如果他们小心的牵着坐骑通过的话，估计也不会有多大危险。

所有木板都被结实的蔓藤扎在一起。某些棕色的物质被填充其中，看来起到了加固的作用。考虑到如此艰难的环境，乌迪西安觉得这些工匠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当他们试着通过的时候，桥身在微微颤动，但还不至于倒塌。

当他们通过这座桥之后，新的争论又开始了。阿奇里奥斯想要在桥附近扎营，塞伦希娅也同意他的意见，不过乌迪西安倾向于离它稍微远一点。

至于门德恩……门德恩把这个问题丢给了其他人。就像往常一样，他看上去又陷入了沉思。

猎手最后指出来，乌迪西安只是担心那些看不见的家伙，但也可能有更加凶险的物种潜伏在这附近。基于这一点，农夫最后同意还是把营地扎在桥旁边。

他们尽可能让营地紧凑一些，然后把马匹也聚拢在一块。只有阿奇里奥斯离开了他们到附近去猎取一些给养。当他平安回来的时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而对他的满载而归则没有太大兴趣。

猎手带回来的是两头看上去像爬行动物的东西，但这些物种大家从未见过。它们从头到尾至少有五尺长，任何一个人只要看到它们可怕的牙齿，就知道这些东西肯定是穷凶极恶的掠食者，而不是什么被猎获的小可怜。

阿奇里奥斯看到大家惊疑不定的样子，赶紧解释道：“可不要觉得我是莽莽撞撞的捉了这两只家伙回来。我知道这河边肯定隐藏着危险，特别是某些可怕的动物。我发现这俩家伙就躲在芦苇下面，不过我并不认为它们正准备着袭击人类。”

乌迪西安怀疑的打量着它们：“你真觉得它们可以吃吗？”

“在家乡的时候，我吃过最美味的肉类来自某些蛇和蜥蜴！我猜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就像一场盛宴！”阿奇里奥斯信心满满的说道。

这两头死去的爬行动物终于也引起了门德恩的注意，而他抚摸其中一头的动作简直可以说是轻柔无比。最后他对大家说：“它们都还小，都是幼兽。”

“我也这样认为，”阿奇里奥斯回答道，“这种动物成年后应该至少有三倍大。”他又对乌迪西安补充道：“它们浑身都湿透了，应该是刚刚从河里游出来。你刚才建议我们离这条河，还有这座桥远一点，我想现在还来得及。”

他们立刻开始行动。阿奇里奥斯在前面物色着新的足够安全的地方，直到他觉得已经远离了那些爬行动物的活动范围。即便如此，乌迪西安还是坚持让大家走得更远一些，虽然现在已经夜色深沉。

于是阿奇里奥斯又向他推荐了另外一处地点，最后大家满意的驻扎下来。乌迪西安和门德恩负责采集木柴，而猎手与塞伦希娅则开始准备把那两头爬行动物剥皮切割，然后放上烤架。

“不要走得太远了。”在他们准备离开营地的时候，乌迪西安向弟弟说道。门德恩的现状让他不是很放心。

“我会小心的，你也得注意啊。”门德恩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

虽然这里生长着遮天蔽日的树木，但找到些可以轻松点燃的并不是那么容易。那些活着的植物都极其潮湿。乌迪西安极其小心的进行着自己的工作，生怕自己的存在惹怒了隐藏在丛林里的毒虫或者其他猛兽。不幸的是，四周的环境实在不理想，乌迪西安很快发现不得不违反自己的约定；附近根本没有足够的木柴。

乌迪西安虽然试着往更远方搜寻，但一直留心着自己与营地的距离。但他不知不觉的越走越远，手臂上积攒的木柴也越来越多。

从他身后传来了树枝的沙沙声。鉴于自己已经距离营地太远，乌迪西安怀疑是否有朋友专门来寻找自己。他转过头去——

然后手中的木柴哗的全部跌落在地。

他身后是一头半蹲着的怪物，个子已经几乎超过了他，而且至少比他两倍还宽。一开始，乌迪西安觉得它应该是头恶魔，因为它与人类有些模糊的相似之处，有两条胳膊一双腿，还有一个大大的脑袋，但它长的是如此怪异，显然并非来自乌迪西安熟知的世界。

如果它真的是恶魔的话，那也应该属于非常温顺的品种。事实上，尽管它的脸隐在暗影之中，乌迪西安依然能够感觉到站立在眼前的生物应该具有一定的智慧，它并没有被杀戮与嗜血的渴望所占据。

这巨人微微动了动，但并没有让乌迪西安感觉不安。就在此时，它身体的一些细节也显露出来了，整个躯干非常粗糙，这让他意识到对方就像是原木削切而成。它的一只手臂末端并非手掌或者爪子，而像巨大的生满尖刺的球棒，而它扁平的末端则蚀刻着某种神秘的符文。另一只手臂上长着手掌，但它生得同样怪异万分，从肘部往下变得宽阔且带有一定的弧度，就人类而言它长得实在像一张活生生的盾牌。

两只蝙蝠翅膀一样的角竖在它的头顶，它的眉毛粗短异常。乌迪西安没有从它脸上发现嘴巴、鼻子或者眼睛，而只是看见几道深深的沟痕。

这大块头迈着古怪而悠闲的步伐向他走来，当它移动的时候，乌迪西安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农夫明白了，之前他听到的沙沙声就是这家伙发出来的。它应该是希望先给乌迪西安一些警示。

“ 你是……你是跟随我们的那位吗？”乌迪西安最后终于发问道。

它没有回答，反倒继续用优雅的动作向前进，直到最后突然单膝跪倒在乌迪西安面前。

就在此时，阿奇里奥斯的声音从营地那边传了过来：“乌迪西安！你在哪里？乌迪西安——”

他的眼睛扫向声音的来源。片刻之间，猎手出现在了他面前。

“是不是每次你从营地走丢我都得出来找你啊？”阿奇里奥斯戏谑的问道。

乌迪西安非常奇怪，为什么在一头长相如此怪异的森林巨兽面前，猎手还有闲情逸致开这种平淡的玩笑。他转过头去看那大块头的反应……这才明白为什么阿奇里奥斯能够做到如此淡定。那巨兽已经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未曾出现在那里一样。

猎手注意到了他的紧张不安，于是也就不再执着于自己的幽默感，诧异的问道：“那是什么？”

“它……他——”是啊，出于某种原因，乌迪西安觉得刚才这位访客应该是男性，“——在这里。”

“什么……什么东西在追踪我们？”阿奇里奥斯迅速抽出自己的长弓，但乌迪西安立刻阻止了他的过激反应。

“他应该没有恶意。他……他刚才就跪在那里。”乌迪西安解释道。

“跪在你面前？”猎手有些不可置信。

乌迪西安开始想否认这件事情，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跪在我面前。”戴尔米迪斯之子迅速把刚才的细节大略讲述一遍，甚至还粗粗描述了一下它的外貌。“就在那时，当我往你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他立刻消失了。”

“这很明白了，他应该主要是想见到你，老朋友。是你。”阿奇里奥斯似乎还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幽默。

“他可能从来都没有见过人类，仅此而已。这也可能是你或者门德恩。自从被马利克劫持过之后，塞伦希娅通常都会留在距离营地很近的地方。”乌迪西安并没有迎合他的诙谐。

猎手并没有看到那大家伙，不过现在他还是马上回答道：“想看到我机会太多了，尤其是在一开始。门德恩也一样的待遇。他还是想见你，乌迪西安，你必须要面对现实。”

“不大可能啊。”乌迪西安耸了耸肩。

阿奇里奥斯转身开始往营地那边走，虽然脚步很轻松，但长弓却始终握在手里。他轻轻念叨着：“只有你能看见，只有你能看见……”

尽管这夜晚的访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恶意，但乌迪西安还是放松不下来。他预计其他陌生的家伙会接踵而至，有些可能会心怀不轨。结果，这一整夜都平安无事。他们匆匆吃了点昨晚剩下的肉食，又踏上了新的旅程。

“还有多远才能走出托拉杰地区？”当他们策马前行的时候，乌迪西安问他弟弟。

“还得有几天。”门德恩回答道。他没有向哥哥提供更多的信息，而乌迪西安也重新在马上坐正。他已经厌倦了丛林，也厌倦了他自己。

各种小动物在树枝间飞来掠去，有些是他们已经看惯的，而有些则比各种怪兽还要恶心。不管怎么说，乌迪西安感觉它们不过是寻常生物，并不具有神秘的智慧，根本不像之前他面对的那只。

真要对抗的话又意味着什么呢？他并不认为阿奇里奥斯是正确的。乌迪西安现在一无所有，只不过是个可怜的笑柄。

从日出到日落，他心里面始终怀着这个念头。这一天，他们很晚才得以休息，因为阿奇里奥斯花了很大力气才找到一块足够他们休息的空地。

乌迪西安不是非常想离开安全的营地，可就像往常一样，猎物需要他和其他人采集的木柴才能烤熟。他试着不要走太远，可收获实在少的可怜，他不得不一再扩大自己的搜索范围。

乌迪西安小心谨慎的捡起来一根又一根干柴，每时每刻他都期盼着那个大家伙来到自己面前，不过到目前为止，他唯一遭遇的是一只愤怒的蟾蜍，当他从地面上捡起一根枯枝的时候，被打扰的蟾蜍从下面跳出来，这东西居然有他的脑袋大小。

乌迪西安最终抱着满怀的木柴回来了，不过他的心情比这黑夜还要糟糕。他节俭的吃掉了一份阿奇里奥斯的新猎物——某种体格巨大的兔子——然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有一只手把他摇醒。

一心认定眼前就是那可怕的巨兽，乌迪西安下意识的就向后跳去。不过，这次只是猎手推醒他以继续例行的换岗。

“放轻松！”阿奇里奥斯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确定自己能完成这次守夜吗？”

“我当然得起床啦。”乌迪西安打了个哈欠回答道。

“随你的便吧。”阿奇里奥斯没有继续跟他说话。

乌迪西安随手抓住自己的剑走到营地外围。按照以前的经验，他先在某个有利位置作了几分钟警戒，然后走到另外一个地点。通过这种方式，他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戒。

不管怎么说，熬了一段时间后乌迪西安已经精疲力尽，也已经对继续警戒丧失了胆量，于是他将佩剑插入鞘中，准备推醒门德恩接替自己。门德恩之后是塞伦希娅，如果需要的话，阿奇里奥斯会继续接力。三个男人本来决定承担整晚的警卫工作，但塞伦希娅不同意，她坚持说自己的剑术完全不逊于他们中的一个……从前她曾经在父亲的训导下学习过一些技巧。

乌迪西安轻轻接近弟弟的位置……可发现门德恩居然没在那里。本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可为什么偏偏这时候人不见了。他愣了一会，意识到这应该没有发生多久。

可几分钟以后，还是没有门德恩的影子。

乌迪西安努力说服自己，只需要再等几分钟而已，可在那之后他仍然没有见到门德恩回来。乌迪西安扫了一眼地面，注意到一串单行的脚印。他不希望打扰其他人，提着佩剑开始沿着脚印的方向往前走去。

这条路到处荆棘密布，他不得不抽剑砍断拦路的枝桠。乌迪西安轻声喊了门德恩两次，但都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加紧了脚步，也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门德恩一定是走的这条路。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声轻呼让他停了下来。当那声音再次传过来的时候，他立刻面向对喊声的方向。这有可能是他的弟弟，但也可能潜伏着更大的凶险。


或许……也有可能是那大块头又来了。

尽管可能危机重重，但乌迪西安还是继续向前走去。门德恩根本不在这里，这是最重要的问题。如果出现的是那个大块头，也许它还能帮助自己。这种想法有点荒唐，不过乌迪西安感觉，如果自己真的奔向那丛林里的原住民，可能会伸手向它请求援助。

从某个略微不同的角度又传来了移动的声音。乌迪西安愣在那里，不过一喘息之间，他又听到第三个方向发出的嘈杂声音。

不管是什么东西潜伏在这里，他们肯定都不止一个两个。

他脑子里马上被那些可怕的魔虏充满了。乌迪西安试着撤回营地，可一切都太晚了。他听到整个丛林里都活跃起来，似乎所有生物都在往他这里集结。

一个阴暗的影子从树林间移动过来，紧接着又是一个，又是一个。乌迪西安低着头悄悄接近最前面那个家伙。虽然现在的行为极其失败，但他不可能傻傻站在那里等着恶魔们杀掉他和所有伙伴。哪怕他只能杀掉一个，那也算是略有小胜吧……现在乌迪西安只能尽力追求这个了。

这黑色的形体让他又转回了自己的方向。当它靠近的时候，乌迪西安注意到他的脑袋上并没有那种巨大的公羊头盔，而这应该是神庙那些亡灵仆从的标志。

那么可能是和平守护者，或者甚至是大教堂的审判者。圣光大教堂至今仍然保持着奇怪的静默，以至于乌迪西安怀疑他们是否依然对自己有兴趣。

他的对手现在是如此接近，以至于他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事实上，乌迪西安不是非常确定，面前的战士听起来很不舒服，似乎还有点害怕。

乌迪西安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冷酷的兴奋，准备开始用计策对付周围这些家伙。看起来他们有点多，而且显然已经各就各位。

可是，那黑暗的家伙突然间改变了方向，径直向乌迪西安的藏身之处冲来。

戴尔米迪斯之子再也忍耐不住，飞身向他扑了过去。

他这本来致命的迅猛一击却彻底失败了，他的对手脚下突然一跌，意外的躲过去了。两个人缠斗到了一起，双方的武器几乎同时跌落到地上。乌迪西安低声诅咒着，知道失去武器对他来说意味着怎样的悲惨命运。他现在已经陷入重围，而这唯一能够令他放手一搏的资本也没有了。

他的拼斗变得越来越疯狂。借助绝对的力量优势，他把对手压倒了身下，然后双手死死扼住了对方的喉咙。

不过在乌迪西安还未成功达成他的心愿时，另外一双手把他从对手身上拉了下来。他的双手被反推到身后，而附近现在已经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身影。

有人举着一把火炬突然扬到他面前，毫无疑问某个教派的高阶祭祀正打算辨认他的身份。

“就是他！”一个刺耳的声音宣布道。

乌迪西安等着被铐上双手接受严刑拷打……可事实并非如此，他的双臂被松开了。所有围在他身边的人都向后退去。

紧接着，除了举火把的家伙，所有人都一个接一个双膝跪在他面前。那人令火焰接近自己的脸，然后凝视着乌迪西安。

“谢天谢地！我们终于找到你了，伟大的圣者！”卢马思突然脱口而出。

孔却

第二十一章



门德恩朦胧中感觉似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他突然间就惊醒了。开始他还以为是哥哥在喊自己，但当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之后，却没有看到乌迪西安的影子，他心中顿时充满了疑惑。

然后，他又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来这里……那个声音继续召唤着他。来这里……

莫名其妙的，他觉得自己就该往那个方向走，并没有丝毫的犹豫。门德恩最后居然对自己的处境没有丝毫的胆怯。他现在就像被魅惑了一样。

他观察了一下营地，确认没人注意自己之后，立刻闪身进入了丛林里。奇怪的是，他现在居然充满了回家的感觉，甚至比塞拉姆感觉还要亲切。就好像这是门德恩曾经最珍爱的地方，而他已经遗忘了太久，直到现在才重拾记忆。

他一扫平日的慵懒，如轻盈的鸽子一般飘进密林深处。那声音一直在鼓励着他，告诉他在何处转弯，在何处直行。他对这引导完全信任，一直跟着它的指引前进。

那些虫子远远的跟在他身后，就和之前他们初进入这片郁郁葱葱的林地享受的待遇一样。它们很快察觉到门德恩身上的变化，可门德恩自己才刚刚有所感觉。

尽管四周一片漆黑，但他发现周围的一切都能看清。事实上周遭事物全笼罩在暗影之中，但他的眼神却比往常锐利了很多。事实上，在某些方面，门德恩甚至比白天看到的还要清晰。他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迥异。

转身……再转身……那声音命令道。门德恩遵从命令走了几步，然后继续等着。

但那声音也没有继续给他指令。

门德恩皱了皱眉头，又向前走了一步——

突然间，他发现面前高耸着一座闪闪发光的尖塔，而且它还在不断长高。

这座塔看上去至少有两个门德恩那么高，他稍作观察之后，怀疑整座塔都是黑曜石筑就。

然而，真正吸引他的并非这座高塔，而是塔的每一面所雕刻的内容。

那是用古老的语言写成的。

咒文从塔尖一直书写到底部，当他望着这些文字的的时候，它们看上去甚至发出了微弱的光芒。门德恩默念着每一句自己可能读懂的咒文，大略猜度着书写者的本意。

当他开始默念的时候，他的理解渐渐增多。门德恩将第一面上的文字读了又读。每读一次，那些信息就更明朗一些。他的表情变得如同孩子一般，只因塔上的文字令他满心都是敬畏。

就在这种状态下，门德恩继续读着……

————————

乌迪西安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卢马思，那个曾经的暴徒。卢马思，这个已经洗心革面的男人。

“你们——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乌迪西安犹豫的问道。他的眼神迅速扫过周围几个人的面孔，这些人他大部分都还记得。他们都是帕萨人。

“当发现你不见了的时候，伟大的圣者，我们简直害怕到了极点，尤其是可怜的艾森镇长和他的孩子刚刚遭到毒手！还好我们有尼格迪姆，他拥有很棒的追踪能力，在其他方面也很优秀！所有我们才有机会追赶上来！”卢马思裂开嘴笑了起来，“幸亏您一点事都没有！”

“你们没必要追随我，”乌迪西安向这些人训斥道，“你们的行为已经危及自身安全……还有，你们的家庭怎么办呢？”

“所有的人都非常乐于前来，”又有个人说道，“当然，我们的家人都跟来了！我们并没有丢下他们！这没错吧？”

所有人异口同声回答了他。乌迪西安第一次注意到身后黑暗中居然有那么多人，而且有些看上去并不高大。他怀疑这些应该是妇女和儿童。

可他们为什么要拖家带口的进行这场不顾一切的追踪呢？

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在他心里蔓延开来，他疑惑的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卢马思？”

“哎呀，那当然是为了跟您学习更多的东西，伟大的圣者！无论您走到哪里，我们都会追随着您的脚步！”其他人也在附和着卢马思。

“不要那样称呼我！”乌迪西安冲口而出，“永远不要那样！”

卢马思低下头抱歉的说道：“非常遗憾，乌迪西安大人！我不小心忘了，再也不会了！”

乌迪西安紧咬着牙关，半天才继续说道：“你们举家来追随我？都疯了吗？”

众人纷纷摇头。他盯着这些镇民，感觉自己的怒火几乎都要烧到他们身上了。这些人真的疯了！而且完全意识不到这个事实。

而现实情况是，他再也没有什么能教给这些人的东西了，而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一点……然后这些人的怒火会将他淹没。

乌迪西安一直惦记着门德恩的安危，可他现在必须先搞定眼前这一大票人。他问道：“你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卢马思？”

“足足四分之一的帕萨人现在就站在您身旁，乌迪西安大人，其他人正在家乡等着我们的消息，等着随时加入我们的队伍！”卢马思自豪的回答道。

乌迪西安几乎被惊呆了。他不加思索的转过身面向营地，向大家说道：“跟我来。”

“一直跟着呢。”卢马思小声说道。

戴尔米迪斯之子开始后悔自己选择的用词，随即一言不发的向前走去。在他身后是无数嘈杂的脚步声，还有草皮和树枝被触动的声音。

当他接近营地边缘的时候，阿奇里奥斯——已经张弓搭箭随时准备射击——紧张的等在那里。当他看到自己的朋友守夜最后守成这样子，他的整个表情都拧巴了。

“你这是找到了什么？一支军队吗？”他呆呆的问道。

“是帕萨人……哦，至少这是一大群帕萨人。”乌迪西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了。

阿奇里奥斯一个个打量着这些新来者，疑惑的又问道：“他们所有人都离开帕萨了？”

“没那么多，”乌迪西安环视四周，问他朋友道，“你见门德恩了吗？”

“我还以为他和你在一起呢。”阿奇里奥斯把长弓收起来，摊摊手回答道。

“我知道他刚才起来了，”塞伦希娅在火堆旁高声说道，她现在用同样惊奇的目光看着这些帕萨人，“不过在那之后我很快又睡着了。”

这可不是乌迪西安想听到的回答，他对女孩说：“门德恩已经离开很久了，我得回去再找找他。”

阿奇里奥斯向前探过身子悄悄说道：“那为什么不让这些人去找呢？你瞧瞧那些人看你时崇拜的表情，他们不辞辛苦跑那么远追上你，我想如果你请他们去找找门德恩，他们肯定会同意的。”

“那他们得有一半被野兽吃掉，剩下一半因为各种意外或者疾病送掉性命！他们根本对丛林一无所知！”乌迪西安不满的回答道。

“我们还不是一样不了解这片丛林吗，不一样也走了这么远？”阿奇里奥斯反问道。

当他们俩还在争执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涌进了他们这小小的营地。妇女和小孩纷纷挤到那唯一的篝火旁边。有些男人扛来了一些木头，然后又生了几堆火，其余的人便围着火堆开始休憩。

人数还在源源不断的增加……

“你能确定这只是帕萨镇里的一小部分人？”阿奇里奥斯实在无法相信这个说法。

“目前……”乌迪西安正想解释一下，却看到芭莎太太和她的儿子也来了。她微笑着弯下身，向儿子示意向前看，小男孩立刻开心的向戴尔米迪斯之子挥起手。乌迪西安忍不住也向他挥手示意，但心情却变得越来越沉重。他们的一切信任都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

卢马思重新来到他身边。乌迪西安从他脸上看不到任何当初他们第一次相遇在帕萨广场时那满脸的不信任与厌恶。

“乌迪西安大人，十分冒昧问一下，可不可以让他们再清理些空地出来，然后煮点饭充饥？”他十分拘谨的问道。

“你们有食物？”乌迪西安暗暗祈祷，他们可不要指望自己通过魔法变出点什么东西来满足他们。

“啊，有的！我们知道可能需要几天的旅程才能追上大人您！我们专门准备了几匹马来驮给养。”说到这里，卢马思显然非常骄傲。

果然，在拥挤的人群之外，他看到至少二十匹满载着口袋的马匹。乌迪西安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这么庞大一支队伍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召集起来的，而且居然还能以如此专业的水平迅速追赶上来？

他们只是想要你所赐予的那个新世界，乌迪西安脑中突然闪出这么一个念头。他们只是想让你传授那些比法师部族还要强大的魔法。

这些人对他的期望值太高了——尤其事实上完全超出了他的真实能力——深受打击的乌迪西安转过身一言不发的冷着脸走进丛林里。当然，他也不可能走太远，但这样至少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或者至少他在试着获得片刻安宁。即便是一个人独处，乌迪西安仍然无法摆脱那种深深的失败感与彻底的羞愧心。这些人的存在给他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困扰。他隐隐约约听到众人的谈话，每个人提及他的时候，语气中都充满了虔诚，当他再次转过脸去看那些镇民，无论男女老幼，他们每个人面上都满是敬畏。芭莎太太的儿子突然闯入了他的记忆，他们母子把乌迪西安当做拥有神奇魔法的医者，而事实上却是那女魔给了小男孩新生。

莉莉娅。她不知会怎样嘲笑自己的现状呢。事实上，她很有可能就躲在某个地方看着乌迪西安的笑话，在帕萨人终于发现他的真实境况后，他到底会陷入何种的痛苦与混乱，恐怕她现在已经期待得心急如焚了。莉莉娅曾经宣称戴尔米迪斯之子会一 无所有，而每过一刻，乌迪西安就会发现自己对她的话语体味便加深了一层。

也许就是这女魔悄悄在每个镇民耳边告诉他们必须要追随乌迪西安，怂恿着他们投入这场愚蠢的远行。由此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的行动为何如此迅速，而他们追踪的路线又如此精准。看来她要把所有的要素都集中到一起，确保最后能让乌迪西安从最高的云端狠狠跌落到泥泞里。

“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乌迪西安无望的向着黑暗的丛林吼叫道，“现在离开我吧！”

当然，没人回答他。他也没指望会有人应答。她希望让自己遭受彻底的羞辱，甚至被当众杀死。如果乌迪西安被狂怒的追随者撕成碎片，那么莉莉娅要做的不过是再找一个新的傀儡罢了。

你觉得你会击败庇护之地的掌控者。你觉得三一神教和圣光大教堂终将败落，这样你最终会摆脱那些曾经遭遇的恶魔。

乌迪西安浑身颤抖着，不知自己最终将如何败在他曾经爱过的那个女人手里。随着他的灭亡，他们对自己的记忆也会渐渐烟消云散。当人们想起他，终将只有诅咒与黑暗的回忆。

“我只是想帮助人，”戴尔米迪斯之子喃喃说道，“只想让事情变得更有意义一些。”

在他纷乱如麻的心灵中，那个在夜晚如此活跃的丛林里的居民所发出的呼喊开始听起来像是无情的嘲笑。乌迪西安差点转头望向营地那边，但立刻想起来自己在找什么。他望着自己身边那些暗影丛生的地方，试图发现点什么。

那些惯于装神弄鬼的家伙往往是三一神教的党徒。一开始，这个想法令他颇为震惊，不过在经过慎重考虑后，他觉得这多少还有些道理。事实上，之前马利克曾经给过归顺他们的提议，但现在乌迪西安怀疑如果自己主动进入三一神教的主殿，然后把自己整个出卖给他们的话，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也许他就再也用不着疲于奔命。帕萨人一旦发现他的欺骗，起初肯定会愤怒不已，不过很快他们就会感觉到世上还有公平的。乌迪西安不会在乎那个时候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命运，只要再没有人受此影响。

也许领着这些帕萨人一块投奔神庙是最好的主意。也好让他们看看真实的自己。

乌迪西安扮了个苦相。他的脑子是不是出了毛病，在这个时候居然会想到如此恶心的事情。乌迪西安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他现在无论做什么样选择，都不能再领着帕萨人去面对任何谎言……当然更不能带领他们投奔神庙。

然而，如果乌迪西安想要彻底切断与身后这些人的联系，那他现在必须要马上做出决断。不管怎样，他一旦回到营地，那些人将随着他的入睡而安然入眠。不过他还想，如果自己压根就不回去，是不是会更好一些呢。

压根就再也不回去……也许在这个时候，如此选择最为明智。

他的想法还没有最终确定，但两只脚却已经开始行动了。他推倒旁边的树丛，尽可能快的穿过这片丛林。一方面，他知道自己这次突然的逃走甚至比那些从帕萨追踪到此的民众还要疯狂，而另一方面，这也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们根本不清楚该往哪里看，该往哪里追。乌迪西安认为他们最好的追踪者——即便把阿奇里奥斯包括在内——也不可能在如此密厚的植被下轻易搜寻到自己的踪迹。

不过当乌迪西安披荆斩棘的在深夜中艰难前行的时候，他开始怀疑没有马匹的自己到底能坚持多远。骑马的话他至少前进会轻松许多，而且乌迪西安确信前方就有一条能让马匹勉强放开脚步奔跑的小道。要是刚才他能搞匹马该多好啊。

但这应该算是奢望了。他现在别无他法，只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丛林里拼命的跑，拼命的跑，直到自己再也跑不动。每一刻，他都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大喊大叫，哪怕立刻把追兵引过来……

突然间，他前方突然闪过一个巨大的形体。

乌迪西安立刻试图放慢脚步，但这片地方极柔软又潮湿，他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的向前摔去，脸啪的撞到了地上。

他听到一声重重的响鼻，接着有什么动物的鼻子触到了他的肩头。

乌迪西安把眼角的泥土擦了擦，发现面前站着一匹高大的白马，它鬃毛浓密的脖子上松松的垂着一根缰绳。这匹马配有鞍座，乌迪西安怀疑它应该是帕萨人在艰苦的丛林跋涉中丢失的。

他上去一把抓住缰绳，在白马耳边轻轻低语着，试图让它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威胁。这大家伙看上去倒是非常乐意让他接近，之前这片陌生的地区显然令它非常不安。

乌迪西安一边感谢自己的好运气，一边开始准备上马——

“不！离它远点！”

他被这叫声吓了一跳，脚从马鞍上滑了下来。白马重重的喷了一下鼻息，就像对这意外感到非常愤怒。它抛开了刚刚爬到一半的乌迪西安，而后者还紧紧的抓着缰绳。

“停下来！停下来！”当白马被迫止住脚步后，乌迪西安转过脸去看那个命令白马的人。

这张脸是如此苍白，以至于乌迪西安虽然身处黑暗的丛林之中，却依然能够辨识出它的一些细节。那人大步向他走来，虽然脚步急促，但动作却悠闲得像是在自家庭院里散步。

“门德恩？”不知道为什么，乌迪西安根本不能确认自己是否恰巧遇到了他的弟弟。这是门德恩……可他又莫名其妙的觉得这不是。

“乌迪西安……”门德恩的声音是如此低沉和稳健，这让当哥哥的再次怀疑他眼前一切到底是真实的，又或者仅仅是幻象，“乌迪西安……离开那东西。真实的它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子……”

离他们很近的“东西”只有这匹马，可乌迪西安通过自己的眼睛和双手，应该能够确定它是真实存在的。可他不能对眼前这人完全说出自己的想法。一切关于马利克的糟糕回忆又涌上了心头。

“站在那里！”他命令门德恩，“站在那里！”

“乌迪西安……是我啊。”门德恩莫名其妙的回答道。

“我不知道……”他拼命摇着头。这绝对不会是门德恩，这绝对不是他！它可能是头恶魔！让他再靠近一点。匕首还在……只要距离足够他会毫不犹豫的捅出一刀……

“不要听他的，”这个可能是门德恩的家伙平静的说道，“我不知道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但我知道肯定是些邪恶的东西。”

乌迪西安皱起了眉头，他的心跳变得更加剧烈了：“谁？你说的是谁？”

“好吧，你根本看不到他真实的样子。他就靠在你的肩膀，像个恋人一样说着甜言蜜语，可最后带给你的只有仇恨。我想他也认识她，乌迪西安，他的长相类似于她。”

她。在乌迪西安的概念里，这只意味着一个人。他疑惑的问道：“是莉莉娅？”

“那是你对她的叫法，没错。你还记得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情形吗？”门德恩继续问道。

乌迪西安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莉莉娅的绝世容颜，可是现在，不管他如何拼命回忆，但都已经想不起来她的样子。“我……不……离我远点！”乌迪西安语无伦次的说着。

“乌迪西安……真的是我。你的弟弟门德恩。你靠近点看，看着我的眼睛。想想我们一起经历的那些岁月，想想那场瘟疫带给我们的疼痛和苦难，当我们的爸爸，妈妈，我们的兄弟姐妹被它一个个吞噬……”

当眼前的人讲到这些时，他的声调明显发生了变化，变得缓慢而更加沉稳，深深的透着岁月留下的苦难，也同样引起了乌迪西安从灵魂深处的共鸣。

他确定这就是自己的弟弟，而不是某个披着门德恩的皮肉的魔鬼。

这让他最终松开了缰绳……至少，乌迪西安试着松开它。他的指头无法伸直，事实上如果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这些指头依然紧紧的握着，公然反抗他的意志。

白马打了个响鼻，然后再次努力使他远离门德恩。

他弟弟突然念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语。那白马突然暴跳起来，发出一声不像任何动物的尖叫。它的身体不停扭曲着，照这样子很快它的脊椎就该断成两截了。即便如此，它的兴奋看起来要远远胜过肉体的痛苦。

“现在摆脱它，乌迪西安！斜靠着缰绳，集中你全部的意志！”门德恩大喊起来。

乌迪西安立刻照做了。他的一只手死死抓着缰绳，而那暴怒的白马正在拼命扭动着，就像它的身体是柔软的面团捏成的。它的眼睛闪耀着红光，而且根本看不到瞳孔。白马脖子和肩下的鬃毛已经变成丛生的尖刺。尽管体型如此庞大，可它却似乎习惯于用后腿行走。

乌迪西安的手指仍然没有获得自由，他竭尽全力死命的向后拉，几乎已经穷尽毕生之力。

就在此时，他突然想起来门德恩之前说过的话。弟弟告诉他的是要用“意念”，而不是“力量”。门德恩的话说得很明白……

乌迪西安略微放松了一些，将自己全部精神集中在如何将自己的手指与缰绳分开。他聚精会神的盯着自己的手指，全力试图重新控制它们。

他的手指渐渐松开了。乌迪西安迅速试了试，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可以自由伸出了。

当这一切正在进行的时候，他面前的牲畜已经变得不再是一匹马的模样。它变得越来越小，那些如同魔鬼一般的特征也渐渐消失了，至少，那些骇人的尖刺已经变得如同头发一般，身体也变得如同人类。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身材高挑面目和善的人类，他拥有一头飘逸的灰色头发和修剪整齐的胡须。当他向乌迪西安微笑的时候，同时伸出了自己的双臂。

“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我的孩子。来吧，接受我的祝福，为你这坚定的意志。”他向农夫笑道。

“你——你是？”乌迪西安无法确定对面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怎么了，我就是大主教，”他的笑容令乌迪西安头晕目眩，“不过你可以叫我路西安。”

乌迪西安被吓得目瞪口呆：“大主教？路西安？”

他点了点头：“没错，路西安……而且我也知道那个女魔莉莉丝到底传播了多少中伤我的谣言。”

“莉莉丝？你是说莉莉娅？”乌迪西安依旧一头雾水。

“莉莉丝是她的真名，这个恶魔的年纪甚至超过了你生活的世界！她简直就是欺骗之母，背叛之妻！能从她的魔爪下幸存，你的确相当强大，我的孩子。”

门德恩在乌迪西安身后提醒道：“小心，哥哥。你眼前头很可能根本不是人，只是个幻像。”

还没等乌迪西安说话，大主教就冷静的回答道：“难道你面前站着的这个门德恩就是真的吗？你没有感觉到他早就被黑暗力量侵蚀了吗？这世界上并不止莉莉娅一个魔鬼，我的孩子……现在有一个就已经藏在你弟弟的阴影之中。”

乌迪西安惊恐的回头望去，张皇的叫道：“门德恩？”

门德恩立刻回答道：“我还是我！”

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乌迪西安是一点也没弄明白。他在回忆最近弟弟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变化。门德恩千真万确是已经变了太多，可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我不知道你是谁，魔鬼，”路西安对门德恩叫道，口气听起来就像是对乌迪西安关心太盛的叔叔伯伯，“但你的意图太明白了。你会附着在这具有价值的灵魂上，然后伺机钻进那些对他最亲近的人身体里。你不用妄想了，现在他已经在我的保护之下。”

“‘保护’？”门德恩反问道，“难道就是让高阶祭司马利克吟唱着剥皮法术，让那些嗜杀如命的魔虏挥舞着刀枪来保护他吗？”

“当然，马利克的事情我得说明一下。对他的胡作非为我非常遗憾。我没有察觉到在我身边如此之近的人居然已经被魔鬼引诱了。我派他去邀请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到神庙来做客。以神之名，仅此而已，”他显然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说出这些话的，“那些叫做魔虏的可憎之物是圣光大教堂创建出来的，绝对与三一神教无关。这一切肯定都是魅惑了马利克的恶魔干的。”

乌迪西安对大主教的话有些相信了，不过，有些话怎么听怎么都像谎言。

“现在唯一的恶魔就站在我们面前，乌迪西安，”门德恩一边大声提醒着，一边冲到了哥哥与路西安之间，“你必须相信我。”

不过那三一神教的导师摇了摇头：“当他们使用魅惑术的时候，话语会显得特别有力特别华丽。因为你的缘故，我怕我不得不消灭掉这些污染。很抱歉要让你伤心了，亲爱的乌迪西安，但我别无选择。”

他的话让乌迪西安愣了一会儿。不过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立刻惊惶的大叫起来：“不！门德恩——”

一个如同银色光环般的物体正围绕着大主教，然后突然喷发出去。它直直的击中门德恩所在的位置……就在那一瞬间后，乌迪西安的弟弟就再也看不到了。

乌迪西安傻傻的看着那片空地，听到大主教又说道：“不要担心你的弟弟。那魔鬼非常厉害，我只是把他暂时转移到别的地方。现在我们最好一致对外，联手对付那个家伙——”

“不！”乌迪西安现在还不能确信弟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绝对不相信门德恩已经成为某个魔鬼的宿主。他也不相信大主教口中所讲的关于马利克的一切。高阶祭司每次提及他的主人时语气都非常虔诚。对大主教来说，马利克绝对是忠实的走狗，而不是一个可耻的背叛者。乌迪西安大叫起来：“不！离我远点！”

“亲爱的乌迪西安兄弟——”大主教显然没有放弃他的努力，口气也显得更加平易近人。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充塞进了自己的脑子，乌迪西安紧咬着牙关，一步步的向后退去，试图远离这个光芒照人的家伙。他低声吼道：“离我远点！不论你还是圣光大教堂，我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想要！”

他从路西安面前转过身去，也不知道自己正面向何方，但他知道自己必须马上逃走。

乌迪西安眼前出现了一道闪亮的光芒，接着他立刻想起来门德恩是如何古怪的消失的。即便现在逃得再快，他也深信自己的命运已经无处可逃。

那道能量准确的击中他，让他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寒冷。乌迪西安感觉自己整个身体从内到外都在颤抖。他的双腿，他的双臂都已经不听使唤，而浑身的肌肉和骨头看上去已经变成了肉冻。

乌迪西安打着寒战靠在一棵树上，紧接着重重栽倒在这丛林的地面上。

“也许正如我妹妹所说，可能你根本没有任何价值，”路西安极其冷静的说道，“也许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真的是个废物。”

几乎已经神志不清的乌迪西安突然听到自己四周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发现自己突然距离地面有些远了。戴尔米迪斯之子茫然的发现他已经漂浮到了几尺高的地方。

“我必须要反复检查你以确定你的价值。也让魔虏陪你玩玩吧，他们最善于激发出你求生的欲望，也应该能激发出奈非天的潜力……如果你真的能够被激发出来的话。”

“没……什么都没有，”乌迪西安气喘吁吁的回答道，“我根本……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你永远也不会有，凡人！我是路西安，最伟大的魔王墨菲斯托之子！你的血管里可能也流着我们种族的血，可它已经被艾纳利尤斯那懦弱无知的血统给污染了！”

就在飘向路西安的时候，乌迪西安只不过眨了一下眼睛，就发现对方虽然还保留着大主教的外形，但却已经变得可能接近他自己本来那令人发毛的狰狞面目。

路西安是怎么称呼莉莉娅——莉莉丝来着？难道她真是他的……妹妹？

“没错，我要一再检验你，决不能犯任何错误，”那魔鬼又微笑着重复了一遍，尽管他仍然有着一副人类的面孔，但那锋利的牙齿与分叉的舌头出卖了他，“如果你失败了……那我只好拿你来喂魔虏了……当然，这期间得让你意识清醒。”

路西安虽然还保持着微笑，但乌迪西安知道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孔却

第二十二章



当乌迪西安离开营地的时候，阿奇里奥斯根本没想阻拦他，猎手知道自己的朋友正处在何种的重压之下。帕萨镇居然会有这么多人成群结队的一路追来，这让猎手也相当困惑。他对众人的献身精神非常震惊，因为对一个崇尚自由生活的猎手来说，这似乎有些太过了。

他的思绪被一路狂奔过来的塞伦希娅给打断了，后者正从他最后看到乌迪西安的方向跑来。看到她如此惊慌失措，猎手本能的感觉到应该是有大麻烦了。

这肯定与乌迪西安和门德恩有关。

“停在那里！”他向女孩儿喊了一声，提着长弓迅速穿过受到惊吓的人群。阿奇里奥斯现在已经非常了解这片茂密的丛林，它远比自己家乡的森林环境复杂得多，他在张弓搭箭前一定要保证自己可以精确命中目标。这正是他所追求的。

当然，前提条件是他的反应并不晚。

————————

“我希望这件事情可以在安静和私密的环境下进行，这样那些对奈非天好奇的家伙就不会注意到我们了，”路西安对他无助的俘虏笑道，“是啊，对你有兴趣的家伙太多了。还有另外一点，对于我妹妹感兴趣的东西，我一定要加倍小心才是。”

他的双眼看起来完全不像人类，这让乌迪西安想起了莉莉丝那同样骇人的眼睛。他们一遍又一遍的评估者农夫，试图找到那些连乌迪西安自己都根本感觉不到的神奇力量。

“她是如此狡猾，头脑简直堪比最复杂的迷宫。许多个世纪以前，当我听说她被那个天使永远流放到无尽虚空之后，我并没有感到一点点的哀伤，”路西安笑了起来，“还好，‘永远’对她来说只是相对的，艾纳利尤斯根本不了解这一点。他本该直接弄死她，可他们这个种族常常作妇人之仁。”

一道蓝色的能量突然吞没了乌迪西安，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他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惨呼，可这声音根本传不出多远。

如果这下能让路西安了解到什么的话，那他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相反的，这恶魔自顾自的点点头，然后说道：“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到底谁在控制着他。虽然我这辈子说了太多谎，可这个我真不知道。很显然有一头恶魔完全控制了他……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生物吧。也许我应该好好研究研究你们两个。你觉得呢？”

“该死的！”乌迪西安咬牙切齿的回答道。

“谢谢，我早就死过了。现在让我们出发？”

路西安恶毒的笑容更灿烂了，就在此时，乌迪西安发现自己周围变得渐渐模糊起来，变得越来越不真实。就在此时，他震惊的发现，眼前似乎渐渐浮现出了一座宏伟的建筑——那显然就是三一神庙的主庙，而它正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

就在此时，乌迪西安周围的一切都被魔法能量照亮了——一支羽箭呼啸着直直射进了大主教的咽喉。

路西安没有抵挡住这巨大的冲击力，脑袋随之向后仰去，鲜血瞬间从他丑陋的伤口中四溅而出。箭头射入如此之深，以至于乌迪西安怀疑它为什么没有径直从那魔鬼的后颈飞出来。

“乌迪西安！”阿奇里奥斯的声音响了起来，“试着自己逃走吧！”

自从被路西安俘获后，农夫不止一次尝试逃脱，但每次都惨遭失败。乌迪西安再次试图尝试门德恩的建议，但却没有任何效果。他开始怀疑上次不过是偶然罢了，不管弟弟现在掌握了何种力量，乌迪西安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当初的一切能力。莉莉娅的嘲笑再次回荡在他耳边。他已经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就在此时，破空之声再次响起，很显然阿奇里奥斯又向路西安射出了第二支箭。乌迪西安对猎手的技艺相当有信心，如果他想射往什么地方，那就一定会命中。

可谁也没有想到，这支箭在距离路西安胸口不到一寸的时候，居然被他一把抓住了箭头。大主教随手将这支箭折成两段，而当他丢到地上的时候，这支利箭已经化成了齑粉。随后，他伸出手抓住那支深入他咽喉的箭羽。

路西安用力一拉，随着一声令人发毛的吸气声，那支箭也被拔了出来。他深深呼吸了一下，殷红的血液从他颈中的伤口滴下来，而那伤痕居然迅速愈合了。

在乌迪西安左边的不远处，阿奇里奥斯发出了一声诅咒，紧接着咆哮起来：“下次你没有这么好运了！”

路西安望着箭尖上的鲜血，突然伸出舌头去添那鲜红的液体，直到把它舐得干干净净。当他把箭杆丢在一旁的时候，不禁发出了满意的轻笑声。

“在这样漆黑的夜里，居然能射出如此完美的一击！你会成为一个不错的魔虏，”他大笑着说道，“有兴趣加入我们吗？”

大主教向他伸手做了个手势，阿奇里奥斯随即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乌迪西安听到慢慢移动的脚步声，怀疑猎手已经被他的魔法控制，现在已经开始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我已经有很多个世纪没有做过这么剧烈的运动了，”路西安嘲弄道，“看起来我已经忘记了亲历亲为的乐趣，真不该把所有事情都交给那些靠不住的魔虏……”

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另外一枚投射物飞向了他。可是，阿奇里奥斯的弓仍然在手中低垂着，这一击——一块石头—— 在路西安的身前突然被弹到了一旁，就像掷中了无形的盾牌。

可这并不能阻止更多的石头如暴风雨一般向他袭来，其间还夹杂着几根木头和别的无法看清的杂物。它们中的大部分都被大主教反弹得到处乱飞，可终究还是有几块石头打到了他身上，如果开始他没有贸然使用法术阻挡第一块石头的话，一切都将更加完美。

从林地的四面八方出现了无数呼和相应的人们，那是塞伦希娅带来的帕萨镇人。

“让他走！”塞伦希娅喝道，“放他们俩走！”

在卢马思的带领下，所有人都跟着大喊起来。镇民们挥舞着简陋的长矛，斧头，甚至长柄草叉这种寻常百姓的生产工具。又有几块石头木条扔向了大主教，但全都徒劳无功。

一开始，这头恶魔的脸上依然充满着自大与不屑一顾，饶有兴趣的俯视着眼前无知的众生。

“真让人感动啊！”路西安的声音在林中回荡着，“当第一块石头飞来的时候，我居然没有意识到他们会来这么多人！”他盯着乌迪西安再次说道：“到底是你……还是你弟弟搞的鬼？”大主教的眼睛眯了起来：“不，我觉得还是你做的手脚，我那狡猾的妹妹选择你当马前卒还是有原因的！我感觉到这里所有人之间都有着某种联系，但起源……是啊，它的意义在于……它一定是因为……”陷入沉思的路西安声音越来越小。

显然是趁着他的犹豫之间，卢马思大吼一声带着几名伙伴冲了上来。

路西安望着即将到来的攻击者，满眼都是困惑。

他脚下的土地骤然爆发了。人群，树林，甚至泥土——无一能够幸免，周围几十码之内的丛林都被撕裂开来。夜空里回荡着惨绝人寰的尖叫声，而漆黑的林地被炫目的光芒照得几如白昼。

乌迪西安并不害怕丢掉性命，就算这一刻不幸殒命他也在所不惜，可那恶魔却刻意保护着他不受到任何攻击。他也许会是唯一幸存下来的，只是他的心此刻却在为那些镇民所遭受的悲惨命运恸哭不已，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话，他们何至于来到这里送死呢？

这场悲剧看上去也许永远都不会有尽头，可事实上路西安的咒语只不过生效了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当它肆虐的时候，周围二十步内没有一棵树还能站立着，地面上裂开了黑色的大洞，其间闪耀着炽热的红光，就好像地狱里的魔鬼探出了头拼命发泄着对这个世界的愤怒。这丛林永远都是潮湿闷热的，可现在空气炽热到了几乎燃烧的地步。

“这意味着什么呢，”路西安对着空荡无人的树林叫道：“当这个世界被我们的双手改变以后。”

周围响起了呻吟声。乌迪西安闻到了一种可怕的味道，而这味道在他的家庭惨遭瘟疫洗劫之后便再没有遇到过。那是尸体烧焦后的恶臭，然而，这并不是为保护生者而焚烧惨遭瘟疫而死的尸体。所有无辜的镇民根本没有任何被杀害的理由，他们只因轻信了乌迪西安那幼稚的诺言。

农夫的心一阵阵的绞痛。他脑中突然被混乱的情绪充斥，自己所犯的每个错误，导致的每场灾难，都一一重现。乌迪西安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吼叫，试图再次对抗路西安。

再次抗争……再次失败。

“看起来你和我一样急着返回神庙。”路西安揶揄道，这身材高大的家伙满意的巡视着他刚刚造成的大屠杀。大地上炽热的裂缝照亮了他狰狞的面孔，“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我们可以出发了，你不这么认为吗？”

可就在他自说自话的时候，另一支箭啪的射在他胸口。可是，这回并不像第一次那样有效，它也被无形的力量反弹到了一边。

乌迪西安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阿奇里奥斯已经迅速搭上另外一支箭。当这金发的弓箭手攻击恶魔的时候，他的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对手身上。

路西安啧啧称叹道：“我就说嘛，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魔虏，但在那之前，你——必须死。”

阿奇里奥斯又射出一箭。

“现在要如你所愿了。”大主教继续说道。

那支箭在半道突然转了个弯。阿奇里奥斯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单臂护在胸前试图防御——

箭支准确的命中了阿奇里奥斯的咽喉，与恶魔刚才被他射中的位置毫无区别……可惜路西安是恶魔，而猎手只不过是个凡人。

“噢，阿奇里奥斯，不！不要！”女孩儿拼命摇晃着他，泪水已经打湿了脸庞。

猎手躺在她的怀中，两眼无神的望着天空，已经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他已经死了，路西安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手软。

现在，大主教向塞伦希娅伸出一只手，声音里满带着诱惑：“真是太有意思了！来吧，亲爱的。让我来安抚你受伤的心灵。”

当这恶魔的法术诱惑着她慢慢向前的时候，她拼命想要抗拒，拼命的抱着阿奇里奥斯的尸体。路西安的力量拖着她穿过雾气蒸腾而又千疮百孔的地面。塞伦希娅再也无法对抗下去，最后终于将猎手软绵绵的身体丢到了身后。

现在眼看着一切都要结束了。朋友们和弟弟的死亡让乌迪西安心中充满了无尽的耻辱——他虽然没有看到门德恩尸横当场，但他又怎么可能有活路呢？——而塞莉，则和他同样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牺牲品。

他怀疑自己从前曾经拥有的那种力量应该与现在路西安破坏一切的魔法完全不同。现在，乌迪西安至少应该试着站起来，也许他还能将自己的朋友们从噩梦一般的命运中拯救出来。可是，他对路西安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他已经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他看看绝望的塞伦希娅，又看看阿奇里奥斯已经开始变冷的身体，然后然后又向后望去。他们曾经一次又一次为自己浴血奋战，他们曾经对自己深信不疑，深信不疑……

突然从遍地的尸体里爬起来一个人，他拼命冲向前拦住了无助的塞伦希娅。是卢马思，现在他的面孔比当年毁损的还要厉害几倍，他那焦枯的双手死命拉着女孩儿不让她继续前进。另外一个帕萨人也爬起来协助他，接着，又是一个。他们的人数虽然在慢慢增加，但根本拦不住她前进的步伐。路西安看着他们古怪的样子，几乎都要大笑出来了。

可当他真的开始笑的时候，他发现居然有二十个以上的帕萨人正试图再次向他冲击。这次，他们并没有使用斧子或者草叉之类的武器。

他们居然开始了吟唱魔法——

大主教周围的空气里瞬间充满了狂暴的能量。不知从哪里飞来了无数的石块，而一根大树枝砰的打在路西安英俊的脸上，只不过还是被反弹了回去。

在这些战士中间，乌迪西安居然看到了芭莎太太，她的双眼满含着泪水，但嘴角却冷酷的瞥向一边。农夫惊恐的发现她儿子居然没有跟在妈妈身边，可他也只有祈祷小男孩只是躲在了后面的某个地方，而不是惨遭了飞来横祸。

“有潜力，”路西安点了点头，表示对他们的攻击能力非常认可，虽然其结果看上去太过沉闷，“不过我还是倾向于继续检测这家伙，然后再从头训练其他人。得教给他们点不一样的东西！”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眼神阴沉的望着那些帕萨人。

芭莎和伙伴们脚下的地面突然爆裂开来，滚烫融化的泥土瞬间吞噬了她和另外几个人。他们的惨叫声充斥着乌迪西安的耳朵——

“不！”乌迪西安绝望的叫了起来，双眼紧闭不敢再看这一切，可泪水却从面颊上滚滚流下。他拼命的用双拳捶打着地面，极度痛苦的一再嘶吼着：“不！”

只不过片刻之间，戴尔米迪斯之子发现周围一切又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他担心路西安刚才的大屠杀到现在才真正显示出来效果。乌迪西安大睁着双眼，任凭眼泪一再打湿他的脸。

可让他吃惊的是，芭莎太太和其他人居然都毫发无损，一道显然是由刚才融化的土地所形成的墙壁环住了他们，而它看上去早已经完全冷却，现在正有一个帕萨人从里面拳打脚踢试图破墙而出。

乌迪西安刚想要感谢这奇迹的发生，却看到令他更加惊奇和欣慰的事情。塞伦希娅并没有继续无助的向路西安走去，而卢马思和其他人干脆将她抬起来向后撤退。

而最后——他感觉是如此诧异——奇迹发生在了他自己身上。

乌迪西安不再漂浮在空中。他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怎么能敲打到地面，因为他正双膝跪在大地上。

这是他自己做到的，而不是路西安大发慈悲。

莉莉丝显然欺骗了乌迪西安……他不应该为此惊讶吗。他现在可以猜想，为什么当初他在莉莉丝面前毫无还手之力，那是因为深信自己完全不是那女魔的对手。而她则充分利用这一点，进而完全摧毁了他的意志。

乌迪西安努力抬起了一只膝盖，单膝跪在地上。当他的望向大主教的时候，眼神是如此可怕。路西安与莉莉丝一再的欺诈与背叛让他完全下定了决心。

“没有下次了……”农夫一再重复着这句话，然后猛然站了起来，“你别想再去伤害任何人！”

大主教这次没有笑出来，他的面孔却变得比比从前还要阴森与诡异。“你最好不要惹恼我，凡人。你们这些种族和所谓的文明不过是地表上的可怜虫罢了。千万不要试图惹怒地下这些……”

乌迪西安摇了摇头回答道：“你大错特错了，大主教……路西安……莉莉丝的哥哥。记好了，你要小心，千万别再惹恼我。”

这番话让魔鬼不由自主的发出一阵狂笑，但乌迪西安觉得这笑声显然有些色厉内荏。没有理由相信路西安会舍得放弃对自己的控制。乌迪西安靠自己的能力重获自由，这意味着那天赋……不，是与生俱来的神力，莉莉丝曾经这样称呼它……现在如同洪水一样在他体内汹涌奔腾，就像当初他深信自己无所不能的时候一样。也许还达不到从前的水平，但这种力量看起来极易上手，可当初莉莉丝却告诉自己，没有她，自己根本一无是处，一无所有！

“现在滚，”乌迪西安严厉的喝道，“现在就滚，否则死路一条！”

路西安停止了大笑。

大地重新爆发起来，而这次所有的力量都对准了乌迪西安。滚烫的灰烬拔地而起席卷了他的全身，炽热的泥土向他奔涌而来。地面突然向下陷落，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掉了进去。

但就在此时，乌迪西安仍旧向他的对手迈出了坚实的一步。当这一步没有落空时，他又迈出了第二步。他对这些赤红的灰烬和火烫的地面根本不屑一顾……因为这些东西根本伤害不到他。

在他的潜意识里，乌迪西安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在对方疯狂的攻击中安然无恙，是因为自己重拾的信心唤回了曾经的力量，甚至比他曾经期望的还要强盛。这种想法给了乌迪西安足够的动力，令他迈出一步，然后又是一步。

当自己与路西安的距离拉近了一半的时候，乌迪西安饶有兴趣的发现大主教居然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你不再打算赐予我祝福了吗，大主教？就像你的狗腿子横加给艾森镇长，他的儿子，还有其他所有受害者的祝福？”农夫脸上的揶揄消失了，转而变成了万分的憎恶，“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个啊……”

“我会给你我的祝福，”这魔鬼的声音低沉嘶哑，听起来再也没有半丝的温文尔雅，甚至根本不再像人类的腔调，“到那时……我要吃掉你的内脏，用你的颅骨做成杯子痛饮你的鲜血……”

当他咬牙切齿说完这番话后，他那人类的外表就此消失无踪。路西安的样子恐怖到令人不忍卒看，而对乌迪西安来说感觉就更强烈了，因为这令他想起了莉莉丝。路西安的个头比那女魔还要高一半，身材也宽大许多，覆满鳞片的后背上披着如同马鬃一般的丛生尖刺。不过，她只生了一条尾巴，而她该死的哥哥则有三条，而且每条尾巴上都长满了和乌迪西安手掌一般大小的匕首一样的锋芒。

路西安向他一步步走来，而就在行走的过程中，他发现这魔鬼有着与莉莉丝一样的膨胀粗大的双腿。他的双手长得也不太一样，每只上面都不止五个以上如同毛刷一般尖利的手指，而每个上面都向下滴着骇人的毒液。

他们的面孔上只有眼睛是相似的。路西安曾经把自己伪装成英俊博学的祭祀，而现在他的脑袋看起来却像是一只癞蛤蟆。他的嘴巴甚至比脑袋还要大，一排排尖利的牙齿正呲向乌迪西安。莉莉丝这位哥哥没有鼻子，甚至连鼻孔多没有，他的下巴中间长着尖利的钩子，乌迪西安很容易想象这东西作为武器该多么有力。

“怎么样？”这魔鬼发出刺耳的声音，咧开的大嘴一直张到两只耳朵下面……这张大嘴甚至能吞得下他自己，“来吧，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让我来给你一个再好不过的祝福……”

然而，尽管路西安如此令人望而生畏，但他却无法再次把恐惧灌输给面前的人类。乌迪西安心中只有厌恶，痛恨为什么如此令人厌恶的东西居然还能生存在这个世界，而且还能一再去污染别人。的确，路西安能在庇护之地自由行走就是个错误——没错，他们生存的世界就叫这个名字……

“那你来呀，”他向恶魔挑衅道，“来呀！”

突然间，乌迪西安感觉自己的肠胃一阵翻涌，就好像这些器官想要弃他而去一样。而他的肺同时也遭遇了这种突袭，接着是心脏。他知道如果放任这一切发生的话，自己最终会是什么下场。

他非常好奇路西安是否知道这些咒语的真实效果，要不要让这家伙也尝尝？

就好像他的意念产生了效果，乌迪西安看到路西安突然抓住了自己的胸口，神情看上去极其困惑，他那不安的眼神中全是痛苦。

大主教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类。乌迪西安全身的痛苦都消失了，与此同时，路西安看上去也恢复了正常。

恶魔不屑一顾的嘘了一声：“可怜的家伙只会用些可怜的伎俩……”

乌迪西安没有兴趣回答他，接着又大步向他走去。农夫并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但不管怎样，他必须速战速决。

奇怪的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越近，乌迪西安就感觉眼前的大主教越不具威胁性。他感觉到身后有源源不断的巨大力量涌入自己的身体，他知道这些支援来自帕萨人和塞伦希娅。在这次事件中，他们不仅继续对乌迪西安奉若神明，而且比从前还要尊崇他。

乌迪西安察觉到这一点后，心中的信念再度坚定起来。他大步走上前一脚踢向那可怕的对手。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完全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身后所有追随自己的人们。

他这莽撞的攻击让恶魔愣住了，但仅仅愣了那么一秒。当他们两个相碰的时候，路西安的尾巴像蝎子那样挥了起来。它们绕过乌迪西安的身体，拼命的攻击着他的后背，每一下都深刺入骨。但他的每次攻击都立刻被反弹起来，而那些伤口也几乎在下一秒钟便已恢复如初。乌迪西安不过是略感不适，仅此而已。

他设法抓住了一根尾巴，尽管上面的锋芒刺穿了他的手掌，但他还是用尽力气将它扯下来。恶魔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叫声中饱含着痛苦和愤怒。乌迪西安轻蔑的把他的半截尾巴丢到一边。不管怎样，现在路西安把其余尾巴缩了回去，无疑是害怕接下来的战斗中再丢掉一两根。

“我妹妹够劲吧？”当他们两个再次交手的时候，这恶魔低语道，“她一定是你梦寐以求的女人吧？一辈子能遇到这样的女人值了吧？你知道，任何人都无法拒绝她的诱惑。在你之前，她的情人多得数不过来，可她只爱过一个……呃，可惜不是你。”

乌迪西安没有阻止他。对莉莉丝的错爱至今深深刺痛着农夫，但完全不至于动摇他现在的决心。他现在只想打倒眼前这可怕的敌人。

“她只爱过一个，没错……他的名字叫做艾纳利尤斯！你想起来了吗？当你们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时候，她有没有低声念过这个名字？你最好还是臣服在我面前吧，凡人，也总比屈膝在他面前好！他怎么可能像我一样和善呢！不，完全不可能……你在他面前根本一钱不值，毫无用处！”

没事。他又开始这种陈词滥调了。不仅乌迪西安在这些生灵面前一无是处，恐怕任何凡人对他们都没有任何价值吧。

再不会这样子了，他突然想道。我……我们……不会再像现在一样一文不值！

“我不会屈服于——任何人！”乌迪西安终于反驳道，接着死死握住了恶魔的咽喉。现在不管他想做什么，他都能心想事成。看上去他们之间拼斗的时间越长，路西安的弱点被发现得就越多。“根本没有任何人能跟我相比！”莉莉丝的话突然间涌上他的心头，不过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了。他并不是一根废柴；她和她哥哥都是一路货色，口中没有半句实话。“你才一文不值，路西安，瞧瞧你那德行吧！”乌迪西安再次大吼起来。

恶魔再次大笑起来，可这笑声半途中却险些被窒息了。路西安死死抓着自己的喉咙，但却不是因为乌迪西安掐得太紧了。事实上，人类虽然扼住了他的喉咙，但也仅仅是令他无法脱身而已。一种压倒一切的欲望席卷了乌迪西安，他渴望着看到自己的话语变成现实。

“绝不，路西安……绝不！”乌迪西安大吼道。

农夫的眼睛闪烁着暴怒的光芒。恶魔的身体迅速变得苍白起来，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漂白了。路西安重新用尾巴开始了对乌迪西安的疯狂攻击，但却连对方的皮肤都未曾刺破。事实上，乌迪西安只不过感觉有阵微风拂过身体，或者还不至于此。

就在此时，乌迪西安发现自己居然能够透过恶魔看到他身后的黑暗丛林，这让他的勇气愈来愈足。他完全不把路西安的疯狂挥击放在眼里，那甚至比不上最轻的针刺。

到最后那恶魔终于放弃了，他绝望的大叫起来：“你小心，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她不会放过你的！我妹妹绝不会丢掉任何没玩烂的玩具的！我最熟悉她的路数！只有我能帮你！我可以做你的参谋！我会臣服在你的脚下，喊你‘主人’！听着——”

“除了丛林里的鸟鸣兽叫，我没有听到其他声音，”乌迪西安摇摇头回答道，“也许还有微风吹过吧，现在，准备受死吧。别妄想其他的了。”

路西安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在乌迪西安的手指下，恶魔的鳞片渐渐消失在空气中。现在整个路西安都渐渐变得透明了，他恐惧的脸越发的扭曲，因为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乌迪西安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像任何人类所为……即便一个奈非天也不可能有如此神力。

最后，恶魔终于得到了乌迪西安所说的下场……一无所有，连影子都不曾留下半个。

戴尔米迪斯之子依然站在那里，双手依旧保持着一个紧扼住咽喉的姿势。慢慢的，乌迪西安伸开了双手，仔细望着自己的手掌，就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

他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慢慢走近，不过他已经察觉到对方是谁。乌迪西安慢慢转过身去，就在此时，他看到卢马思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接着后退了几步。

“原谅我，乌迪西安大人！我靠近你并没有图谋不轨！只是……啊，只是你站在那里太安静了……”

“没事，卢马思。没事。”看着对方惊惶的样子，乌迪西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都结束了吗？”这个帕萨人问道，“那魔鬼死了吗？”

“不……他应该根本不会死亡。”农夫回答道。

卢马思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困惑了。

戴尔米迪斯之子长叹了一声说道：“这恶魔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没事了。”

可是，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乌迪西安知道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就在他身边，地上裂开的那道大缝隙仍然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到处都是树木的残骸，更糟的是，地上还躺着那么多追随者。有些人很显然已经回天乏力，可总还有些人仍然有生命的迹象……

他不加思索的走过卢马思身旁，走到最近的一个伤者前面。乌迪西安对他的面容有些熟悉，但现在只知道他是某个帕萨人。不过，一想到这个人的生命已近油尽灯枯，乌迪西安禁不住又掉下了眼泪。

他蹲下来把这个男人安放得稍微舒服一些……他的双手中闪耀着两团温暖的火光。

这帕萨人吃力的喘息着，胸口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乌迪西安差点就把手拿开，可就在此时，他看到男人身上的擦伤与脸上的刀痕都渐渐开始愈合，而一只看起来早就折断的胳膊也已经完全长到了一起。

乌迪西安一直伸着两只手，直到那帕萨人身上所有的伤痛都回复了正常。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圈帕萨人，他们都在用敬畏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接着走到另外一名脸上还在流血的女性身边，继续自己的治疗。当他收回自己的双手时，这位女性也已经痊愈了。

他一个接一个的治好了身边的人，然后又转向那些倒伏在地上的人们。乌迪西安试着寻找那些最需要他帮助的人，优先向他们伸出援手。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花费了多长时间，到最后，他发现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投过浓密的树叶落在自己身上。他几乎已经累散了架，可心中却无比兴奋。他救助了这些亟需他帮助的人们，尽管当初莉莉丝已经预言他将一无所有。这种感觉令他激动的浑身颤抖，甚至超过干掉路西安时的喜悦。

但这种兴奋在他看到塞伦希娅的时候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依旧呆呆的将阿奇里奥斯抱在怀中，就好像自己的爱人正在沉睡一样。乌迪西安立刻抛掉彻夜工作的疲倦向她走去，可心里却充满了无尽的愧疚。他知道猎手是为了营救自己而失去生命的。更糟的是，他知道阿奇里奥斯清楚自己根本不是那恶魔的对手。

可令他吃惊的是，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陪在女孩儿身旁，那居然是他认为已经殒命的门德恩。弟弟的脸色看起来几乎和躺在那里的猎手一样惨白，正严肃的站在那对爱侣旁边。当他看到乌迪西安走过来时，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你终于做到了。她是骗人的。”门德恩简短的说道。

“她是在说谎。”乌迪西安正想询问门德恩在那攸关的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塞伦希娅却在这个时候抬头望向他。

“乌迪西安……真的没希望了吗？”她绝望的表情刺痛了农夫的心。

事实上，他在夜晚已经去尝试这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可失败了。乌迪西安不敢确定这糟糕的结果，即便它意味着自己的朋友再也没有生还的希望。最后他只能硬着心肠回答道：“对不起。真的没希望了。”

女孩儿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重的点点头，她的绝望无助更加刺痛了农夫的心。

门德恩从哥哥身后望去，看到帕萨人生起了巨大的火堆。依照他们的风俗，这些人应该马上就要对死者进行火葬。“他们得把遗体火化了，”当他把眼神转向那对可怜的人儿时，双眼突然变得炯炯有神，“至少，我们得火化了阿奇里奥斯，你不会反对吧？”

乌迪西安对门德恩坚定的表情虽然感觉有些不安，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塞拉姆也是如此对待亡者的，这样可以避免疾病和瘟疫的传播。

尽管如此，乌迪西安还是下不了决心：“还是你来决定吧，塞莉——塞伦希娅。”

她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们最好把他埋葬在丛林里，如果我们不能回到家乡的森林的话。”

门德恩苦笑了一声：“我正好知道一个地方……”

兄弟俩抬着阿奇里奥斯，只有塞勒斯的女儿跟在身后。当卢马思和其他一些人试图跟上来的时候，乌迪西安阻止了他们。这是他的个人事务。

他让门德恩走在前面。当他们费尽艰辛穿过一片低矮浓密的灌木丛，门德恩停在了一块林木茂盛的地方，在这里他们听到了湍急的河水声音。到处都是粗壮高大的林木，乌迪西安登时感觉到一种少有的安宁，对这个地方也开始心生好感。塞伦希娅显然也认为门德恩的选择应该再恰当不过了。

在轻轻的将猎手放入墓穴之后，三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都没有说话，这时候也没什么话语是恰当的。他们的灵魂在与这亡去的朋友交谈，分别以自己的方式和挚友做最后的告别。

最后，是塞伦希娅打破了这种沉寂，她突然转身奔向乌迪西安，抓着他的双臂嚎啕大哭起来。农夫轻轻搂着她，就像多年前自己最后一次拥抱这小妹妹一样。门德恩礼节性的把脸转向一旁，然后开始向阿奇里奥斯低声念诵着。

然后……一切都要结束了。

孔却

第二十三章




这一天剩下来的时间，帕萨人都在忙于处理那些遇害的同伴的事务，乌迪西安和朋友们很自然的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这些人的亡故深深刺痛了他，特别是最亲近的朋友也没能幸免。

虽然乌迪西安尽了全力去挽救芭莎太太，最终还是无力回天。她早在爱子罹难的时候便已经心碎了，没有人可以拯救她。当大家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停止了呼吸，而臂弯就躺着那小男孩。虽然陷入永眠，但他们两个的表情却如此平和，每个人都能了解这对母子之间的深情。他们两个被放在一起进行火化，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分开。

当他们在火焰中烟消云散，乌迪西安的伤心再次变成了狂暴的愤怒。他痛恨莉莉丝，痛恨路西安，痛恨所有三一神教和大教堂的统治者，这些野心家为了自己的权势根本不顾任何人的死活。

乌迪西安也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他实在做不到。当最后一具遗体也消散在烟雾之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在现在，他只有一个目标。

“三一神教现在应该陷入崩溃了，门德恩，”当他们两个独处的时候，乌迪西安对弟弟说，“我知道自己可能疯了，但我现在准备去神庙看看他们的覆灭。这帮家伙对我们做得太过分了。”

他觉得弟弟可能会劝阻自己，但相反的，门德恩只是说道：“如果你真的想这样做，那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乌迪西安。”

乌迪西安心头一热，但他并没想让话题就此终结：“门德恩……门德恩……你最近都遇到了什么事？”

他第一次发现发现困惑的表情掠过了弟弟的面孔。当门德恩努力让表情恢复正常后，他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我对此毫无恐惧……而且，只要我能做到，我会竭尽全力去帮助你。”

乌迪西安紧紧盯着弟弟的双眼，可看到的只有满眼真诚。他还想继续问下去，但考虑到弟弟也许根本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过于心急没有任何好处。最后他只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同时看到门德恩放松了许多，而且显然充满了感谢。

“我就问这么多，”当哥哥的最后说道，“好了。”

他觉得塞伦希娅肯定会来指责自己想出如此混乱的计划——阿奇里奥斯甚至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猎手的罹难显然对女孩儿打击太大了。可当他告诉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我老爸是因为他们才遇难的。阿奇里奥斯傻傻的爱了我那么久，可我刚刚才对他有感觉，他也被那些神棍杀害了。你想打倒神庙……还有大教堂……我会一起去的，乌迪西安！我只求你，只要我能学会的技能，你必须全部教给我，这样我才能冲在战斗的最前面，我要血债血还！”

她如此激烈的反应让乌迪西安有些担心，他不希望女孩儿身涉险地，更不希望她藉此去和自己心爱的人团聚。他还想说点什么，但没想到塞伦希娅突然转向那些幸存的帕萨人，接着大声叫道：“乌迪西安刚说了！三一神庙必须要为这次屠杀付出代价！我们现在就要去毁掉神庙！你们有谁愿意跟着吗？”

眼前冷场了几秒，当卢马思和其他人听懂了她的意思之后……最后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干掉神庙！”，“杀死那些神棍！”的叫声回荡在丛林里。

“我们必须派人去通知其他镇民！”这个从前的蟊贼叫道，“他们一直等着加入我们呢！”

看到这一切，乌迪西安心中不禁升腾起一种苦涩的感觉。他盯着眼前自己亲手赐予天赋的人们，惊奇的发现自己并未因为他们的狂热而感到不安。他们不是自己的追随者，而是伙伴和战友，他们同样有权利在经历苦难后要求复仇……甚至是对抗恶魔和其他势力。

“这是我们的世界。”他低语一句，但还是引起了周围正在欢呼的人们的注意。他们立刻安静下来，试图听得更清楚一些。“我们都是它的孩子！我们的诞生是如此复杂！”他犹豫着说道，“可最重要的是，我们是自己的主人！我们的生命要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随便交给什么人！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就像大家现在体内不断成长的力量一样！我们被上天赋予的权利！”

他的话引来了另一次欢呼。乌迪西安让他们持续了一会，然后高举着双手示意安静。

“卢马思！”他叫道，“你们中间还有熟悉道路的人吗？”

“啊，乌迪西安大人……如果他们都不成的话，我没问题！”卢马思自信的回答道。

“明早天一亮我们就出发，托拉杰的城市就是我们的目标！那地方很大吧，门德恩？”乌迪西安下定了决心。

他弟弟慎重的回答道：“它不如凯吉，但也没什么。是的，这是我们面前很好的落脚点。”

他知道乌迪西安肯定考虑到了。如果真的正面对决神庙或者大教堂乃至法师部族，他们的人数都远远超过了己方。乌迪西安肯定已经确信，前方城市的人民一定会伸开双臂迎接他的赐予。

当然他肯定也会遇到反对自己的人……因此托拉杰会成为他的另外一个试验场……或者坟墓。

“那我们就去托拉杰，”他对其余人说道，“骑手们必须马上返回帕萨，告诉每一个有兴趣的帕萨人，他们已经被邀请加入我们的队伍！告诉他们往这里赶！”

“我会亲自去送信，乌迪西安大人！”卢马思的回答听起来比从前信心更大了。还有三个男人用同样的热情回应了乌迪西安。

“那么好吧，你们四个来执行这项任务。其他人记好了，明早天一亮就出发！”乌迪西安满意的看着众人说道。

他们再次欢呼起来。可以想象不久之后，成群结队热情的新人加入进来的情形，而这支大军横扫整个世界恐怕也指日可待了。乌迪西安默许了他们的庆祝，但心里感觉也许最终一切都截然不同。

也许还没有抵达托拉杰的大门，他们就已经在路上惨遭屠戮。

“他们看起来愿意为你赴汤蹈火。”门德恩评论道。

“甚至会去烈焰地狱和高阶天堂吗？”他哥哥回问了一句，同时也回忆起莉莉丝曾经向他描述的那些神怪所居住的地方。他根本无法想象一场绵延数千年的神界的战争会是什么样子，更不用说万一某方取得压倒性优势后，另外一方的种族将会受到何种奴役。

门德恩点点头：“也许……如果必须要去的话。”

乌迪西安吃惊的看了一眼弟弟，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当然，他弟弟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一点都不像。

他们任随帕萨人继续欢呼。如果没有天堂与地狱的话，恐怕庇护之地的恶魔会比现在多得多……莉莉丝应该是他们的头领。路西安有件事情说得绝对没错，乌迪西安也确信，她肯定会通过某种方式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中来……然后再次尝试控制他，或者干脆做掉他。

无论她想怎样样，乌迪西安都不会羞于面对她。她会发现农夫已经不再是她想象的那个傀儡。她也许会对他们之间的斗争更加兴意盎然，可乌迪西安早已经准备好了。

“我的天赐之力，”他低声说道。然后，他想到身边这些人，然后又纠正道：“我们的天赐之力，我们的世界。”他的信心在逐渐膨胀，可一想到阿奇里奥斯和那些遇害的人们，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些人根本没有亡故的理由。“我们的命运。”他最后低声自语道。

“没错，”门德恩回答道，虽然乌迪西安这句话说得如此之轻，“还有更多，还有太多没有来到。”

乌迪西安又考虑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说得没错。

一种不安的气氛弥漫了整个三一神庙。极少有人知道原委，可人人惶惶不安。高阶祭司们假装一切平安无事，不过只要靠近一点观察他们，就会看到他们眼中满是担忧。

在大主教的私人密室里，魔鬼阿斯特洛伽垂悬在顶棚的一角，它的身体躲藏在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的暗影之中。它身边有几只八腿的小蜘蛛正在焦虑的到处乱跑，但从表面上看它与往常并无不同。

但它心中的焦虑正越来越重。路西安已经走了太久了，完全超出了正常的范围。当墨菲斯托之子消失前，他曾经说过有事情要办，但阿斯特洛伽感觉那事情根本无关紧要。它知道路西安对这凡人非常看重，怀疑他的能力超过了一般的魔虏，甚至三一神教里的多数力量都无法跟他匹敌。路西安本人的力量已经接近……也许那个奈非天能协助他提升到到他父亲乃至其他魔王的阶层。

可是，路西安到现在也没有回来，阿斯特洛伽在考虑他所从事的事情到底有多大乐趣。也许它应该接手大主教的位置。它可以掌控整个三一神教的力量。

当然，这种好事绝对不能落到古拉格那个白痴手里。古拉格拥有纯粹的混乱的力量，它完全没有指挥的才能。

突然间，它感觉到密室里突然有陌生人闯入。蜘蛛整个紧张起来，如果对方真是闯入者的话，它已经准备好一扑而下了。最近阿斯特洛伽已经进过餐，不过它对血腥的嗜好是不会改变的。

可令它吃惊的是，眼前站着的人正是它不想见到的。

“路西安回来了，”它喃喃的念叨着，“路西安已经达成心愿了吗？”

“差不多，是的，差不多，但还没有，”大主教含含糊糊的回答道，“阿斯特洛伽？”

路西安的口气听起来就像不敢确定是在跟谁说话，这可有点不对头。蜘蛛魔选择了继续进行对话：“那里有她的踪迹吗？那个莉莉丝？”

大主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有一些，不过我觉得我们暂时还不需要见她。”

“很好，很好……”蜘蛛回答道。

路西安将一只手放在他高高的王座上面，平日里他接受觐见的时候常常坐在这里。当阿斯特洛伽偷偷看去的时候，那高大的身形已经坐到椅子里，仰头望向暗影里蜘蛛魔栖身的地方。

“我需要独处，阿斯特洛伽。”最后，他对蜘蛛说道。

“需要多久？”之前墨菲斯托之子也曾经提出过几次这样的要求。通常情况下，蜘蛛会退到其他的高塔上去，直到大主教干完他那些隐秘至极的事情。如果能够获得领导地位，阿斯特洛伽就再也不必嫉妒路西安的这些特权了。

“从现在开始，”路西安表情僵硬的回答道，“给你自己找个地方，重新织一张网。随便哪一座塔都可以。如果我需要你的话，我会召唤你的。”

难道它就此永远被驱逐出密室了吗？阿斯特洛伽差点就开口拒绝，不过考虑到路西安乃是墨菲斯托之子，而它自己只不过是恐惧之王的弄臣，迪亚波罗绝对不会因为一头蜘蛛而去开罪路西安的。

“如你所愿，”暗影中的蜘蛛低声念叨着，“如你所愿。”

它叫过来自己的孩子，心灰意冷的把光洁的蛛网融化掉。然后，看了最后一眼——带着些怒意的一瞥——阿斯特洛伽消失了。

王座上的身形施展魔法探测了整个密室，现在并没有其他人在场，即使是那蜘蛛好奇的宠物们。整个房间已经被魔法彻底封闭了。

大主教发出了一声轻笑……这笑声像极了女人。

“来吧，亲爱的，”路西安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他的妹妹，“我真是等不及了……”

与此同时，在圣光大教堂中，伟大先知点了点头。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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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罪之战第一部结束

*flash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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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6-17 19:47 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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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却

*flash1982 发表于 2012-6-17 19:48
留着以后没事看看，整理成pdf了。

感谢楼上兄弟的热心支持。

下周致力于第一部的修缮，另外还有几万字别的内容要敲出来，因此，第二部端午节前不会更新。另外谢谢各位的捧场，回见。

haomilo

孔却 发表于 2012-6-17 21:55
感谢楼上兄弟的热心支持。

下周致力于第一部的修缮，另外还有几万字别的内容要敲出来，因此，第二部端 ...

支持~
LZ辛苦了~

幺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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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te521tiny

牛掰极了。。。膜拜~~

冷月沁心

这个必须顶，感谢LZ做出的伟大贡献。

暗黑宅小胖

这个必须顶啊 好东东

孤叶残魂

这个必须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