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往日梦魇
我的名字叫帝斯特尼·塞塔里昂,明天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我躺在岩石般坚硬的床上,思绪如蚂蚁般混乱,回忆如潮涌来。
我父亲叫帝斯崔尔·塞塔里昂,小时候人们管我叫小塞塔里昂,后来又叫我塞塔里昂二世,现在则直接称呼我杂种、孽种,或者背叛者之子。
小时候,父亲和其他人没有不同,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农民,甚至比一般人更其貌不扬,总是佝偻身躯,低着头忙碌。在我记忆里他很少露出笑容,不管对谁,脸上总是挂着冷淡的表情,只有对母亲才会露出难的一见得微笑。母亲年轻时是崔斯特瑞姆有名的美人,据说当年追求者无数,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却选择了父亲。母亲常开玩笑地管父亲叫神秘人。想起母亲面带微笑美丽的脸,我心里一阵酸楚。
童年是平淡而欢乐的,我和双亲一起享受着平静的生活,直到那一天,一切戛然而止,一切就此不同。
恶魔的出现如此突然,甚至守卫都没来得及发出警报。过惯了和平生活的人们对从天而降的地狱军团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前一分钟还是平静如画的小镇,转眼间变成了血肉之海。当我和父亲从农场回来时,远远就望见一片火海,父亲让我转过头,反抱起我奔向家的方向,他却只来得及看见母亲破碎的尸体。父亲把我背朝母亲尸体的方向放下,告诉我不要回头,然后跪在母亲的尸体前失声痛哭。
崔斯特瑞姆已经变成一片火海,幸存的人群靠拢在一起走向战神镇,去那里寻求庇佑,父亲将我放入人流,托付幸存者们照顾我,把我带到战神镇,然后不顾我的哭喊朝燃烧的火海走去,我看着父亲消失在烈火浓烟里,以为永远失去了他。
我随着人流到达了战神镇,人们已经在广场聚集,崔斯特瑞姆的惨剧同样震动了这里的居民,恐惧像微风一样蔓延,牧师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宣讲。神圣帝国的神父穿着觐见教皇才用的上的华丽教服,站在高台上狂呼大喊,人们带着恐惧与希望仰头看着他,听他高声宣讲上帝的威能与慈悲,上帝不会放弃他的子民。
抚慰人心的宣道似乎失去了平日里的魔力,人人都明白上帝不会现身来消灭恶魔,人群渐渐骚动起来,神父的声音被纷杂的喧哗掩盖,有人开始大声哭泣,有人开始结伴逃离。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崔斯特瑞姆的方向走来,这个陌生人比正常人高出整整半个身体,穿着一套全副武装的白色旧盔甲,上面还残留着灰尘。头上戴着一顶翼盔,盔上的飞翼斜指着天空,末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背后背着一柄巨大的长剑,是人们从未见过的巨大武器。他拨开人群走向神父的高台,人们纷纷避让,不知道这陌生人是何方神圣。当他走到高台下时教堂的卫兵想要拦住他,他抬手一挥,卫兵像个孩子一样倒向人群,另一个卫兵拔出长矛刺向他,他抓住长矛用两手一掰,钢制的长矛像木棍一样应声断裂。神父已经惊的目瞪口呆,看着站在面前铁塔一样的装甲巨人一步步退后。巨人站在神父刚才站立的地方,把折断的长矛狠狠地拍在放圣经的桌子上。
“你们可以选择战斗,或者灭亡!”巨人对着人群喊道,这声音听起来如此熟悉,却又如此不同。
“地狱已经向你们展示了他的獠牙,无论你们逃到哪里,都逃不过毁灭之王的猎杀,凡间到处都将是它杀戮的乐园!”巨人一边说一边拔出背后的巨剑,用双手高高举起指向天空,“逃跑不是战士的选择,你们唯有与它决一死战,方能存活在这世上。这将是一场圣战,任何敢拿起剑的人,都将与我并肩作战,一起品尝复仇和胜利的狂欢!”
人群里传来讥讽的笑声,“滚下去吧傻子,你比牧师还没用,根本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没人会跟着你去送死!”
巨人再次高举起手中的剑,声音却变的平静,“我以亚瑞特的先祖之名起誓,此剑便曾饱饮来自地狱的鲜血,此剑曾经砍死无数你们眼中不可战胜之物,此剑必将再次斩杀邪魔,将胜利与和平还与凡间!”
这时悄悄站在旁边的神父找到了挽回颜面的机会,他冲上来高喊道,“这便是上帝派来的战士!他便是从上帝口中传出的福音!”
“闭嘴,蠢货,我不信奉你们低地人的神。我,亚瑞特之子,帝斯崔尔·塞塔里昂,以先祖之名起誓,我将与你们并肩作战,此剑将再次饱饮恶魔的鲜血,圣山的荣耀将照耀我,祝福我,也祝福每一个愿意拿起武器的人,每一个有勇气战斗的人!”巨人摘下翼盔,露出了父亲的脸。
我不顾一切哭喊着奔向父亲,他用双手将我高高举起,我望着父亲,他的眼睛里面投射出从未见过的坚定眼神。他对我说:“你是我的儿子,亚瑞特之子,你将与我一起接受战争的洗礼。”
***
只有寥寥几人愿意跟随老赛特里昂去送死,父亲带着他们前往战神殿寻找更多的支援,我紧紧跟在他的后面。战神镇因为战神殿而得名,战神殿矗立在小镇后面的高山上,里面住着号称当世最伟大的战神骑士团,也是唯一名义上不受神圣教廷管辖的骑士团。
父亲到达那里,受到了预料之中的嘲笑,骑士团的首领阿尔芒.达蒙勉强接见了他,却对他的举动嗤之以鼻,说他丝毫不懂战略,只是鲁莽送死。父亲拔出剑插在地上,巨剑震碎了战神殿华丽的大理石地面,他洪亮的声音回响在战神大厅:“亚瑞特人从不虚言,即使是我独自一人,也会战斗不休,直到把恶魔送回地狱的老巢,胜利属于屹立在战火中的勇士,而不是纸上谈兵的懦夫!”
这时一个人从骑士团的圆桌边站了起来,他有着和父亲一样高大的身躯,他奔向父亲,紧紧地和他拥抱在一起。
“我以为我是最后一个,想不到今天又见到了我的兄弟!”他紧紧拥抱着父亲,脸上挂满激动的泪水,父亲也激动不已,没想到骑士团里还有自己的亚瑞特同胞。他的名字叫艾兰·摩叔华,是骑士团的一位首领,他当即宣称愿意与父亲并肩作战,在他的感召下,十几个年轻人站出来加入了这只微小的军队。
骑士团的大首领阿尔芒.达蒙最终只好同意摩叔华带着这十几个人和父亲一起前往崔斯特瑞姆,但是却不允许他们带走一匹战马。摩叔华愤怒的朝大首领咆哮,父亲挥挥手制止了他,一言不发带着他的军队离开。
我被父亲安置在了战神镇,他与他的战士一刻不停地奔向了崔斯特瑞姆,我看着父亲远去的高大背影,心中充满恐惧,害怕他永远不再回来。
第二天清晨我就守在镇外的路边,期待看到父亲高大的身影从远方出现,一直等到夜晚,他们没有回来。
第三天,没有回来。
第四天,一整天无望的等待后,我已经被恐惧和绝望占据,世界在我眼里变的灰暗,我转过身,准备接受孤儿的悲惨命运。这时,地平线外传来了嘹亮的战歌,这声音如此熟悉,正是以往父亲常常低声吟唱的曲调,这时他们一起放声高唱这胜利的旋律。歌声中父亲高大的身躯从路的尽头出现。激动的喜悦充满了我的大脑,我高喊着冲向父亲,他将我高高举起,放在肩膀上,凯旋归来。
随父亲前去的战士们人人挂彩,却没有一个不能回来,伤痕掩盖不住胜利的骄傲,这让人们难以置信,也为人们带来了希望。父亲受到了英雄般的对待,曾经嘲笑他的人们现在送上美酒食物。父亲在中心广场向人们发表了简短的演说,号召更多的人追随他战斗的脚步。摩叔华把一个巨大的恶魔头颅扔在广场中央的高台上,它的体积足有六七岁儿童那么大,即使死了依旧是那么狰狞可怖,人们带着敬畏欣赏着这恐怖的战利品,对父亲更加敬佩。
“恶魔也一样可以杀死,恶魔也一样有它们自己的梦魇,我就是他们的梦魇,加入我们,你也可以成为恶魔的梦魇!”父亲拔出剑高喊,人群爆发出阵阵欢呼和掌声。
当天就有不少人加入父亲的军团,随后的几天里,随着父亲手下的年轻战士们的四处吹嘘,父亲已经变成了神一样的存在,他们口沫横飞地一遍遍讲述父亲如何神勇,斩妖除魔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如同地狱撒旦般的恶魔首领,被父亲几剑之间就砍下了头颅。最后不忘了加上一句,自己一直都紧紧跟随在塞塔里昂身边。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父亲的军队,父亲身边聚集起了几百人,摩叔华向战神殿的大首领提议,让父亲加入战神骑士团,成为一名首领,阿尔芒勉强同意了这个提议。父亲本无意加入任何骑士团,摩叔华告诉他这样得到更多人的支持,父亲便点头同意。
随后的短暂日子里,摩叔华每天忙于训练新兵,补充装备,父亲却深居简出,每日沉浸在思索中。年轻战士们提议将这个新军团命名为梦魇骑士团,取恶魔之梦魇之意,父亲不置可否,摩叔华便代替父亲通过了这项提议,年轻人们欢呼雀跃,父亲只是沉默无语。
伴随着父亲的小小胜利的,是人类军队的全线溃败。恶魔军团从四处出现,袭击神圣帝国境内的城市。噩耗每天都从各地传来,战神镇如同怒海中的一处孤岛,随时都有被吞没的可能。
人类的世界已经快要变成恶魔的领土,父亲的军团数量过于渺小,甚至已经不能再次出击。战神殿每天都会召开会议,父亲每次都会提议主动出击,但其他人都反对出击,包括摩叔华也一样。战神殿的大首领和其他人一致认为,骑士团应该坚守战神镇,直到恶魔从凡间退去。父亲嗤笑这种想法,但却无能为力,梦魇骑士团可怜的兵力,不得到骑士团的支持,绝难以再次重演崔斯特瑞姆的胜利。
僵局一直持续到后来的一天,血红的落日下,一匹精疲力尽的战马驮着一个奄奄一息的骑士,摔倒在战神镇的广场上。
人们把他救醒之后,他迫不及待地掏出神圣帝国皇帝的手令,要求面见战神骑士团大首领,原来帝国首都迦百列城已经被围困数天,危在旦夕。
战神殿又一次召开了军事会议,大首领陷入了左右为难得境地,他既不愿意损失防守兵力,又不愿意冒得罪神圣帝国得风险。有人提议让神圣帝国自生自灭,父亲站起来破口大骂此人,眼看同胞陷入危难而不救,空负勇士之名,并表示自己愿意带兵前往迦百列解救帝都之围。
平时众人眼里的眼中钉此时变成了救星,其他人像看着傻子一样看着父亲,大首领马上同意父亲带兵解救迦百列,但是只能带走一小部分的军队。父亲大怒,破口大骂骑士团首领们全是懦夫,坚持要带走一半的军队,眼看又是一场毫无意义的争吵,摩叔华站起来支持父亲,并最终帮助他争取到了四分之一的军队。
这次的出征比上一次要威武的多,父亲统领了大约两千人的军团,这些人相比于外面的恶魔大军仍然微小,但却是神圣帝国唯一的希望。战神镇的人们为梦魇骑士团缝制了军旗,黑色的布面上用红色颜料绣着一颗被砍下的恶魔头颅,旁边还有淋漓的鲜血。镇里的铁匠为新兵们打造了盔甲,上面用红色颜料画着恶魔的断头。父亲的盔甲上也新刻上了梦魇骑士团的徽记,摩叔华告诉父亲这样可以激励士气。
父亲站在中心广场发表了简短的演说,告诉人们他将再次凯旋,并且最终会将和平带回人间,旁边站着紧皱眉头的摩叔华。
随后他们匆匆奔向战场,帝国的信使不顾自己的伤势加入了这只救兵。我又一次看着父亲的高大背影消失在地平线下。
这一次的等待是如此漫长,我每天坚持守在路旁等着父亲凯旋归来,却一天天地失望。
我在战神镇受到了贵族般的对待,但每天伴随我的只有等待的煎熬。随着父亲离开的日子越来越久,怀疑和谣言开始蔓延,塞塔里昂的支持者们每天都在酒馆聚会,求神保佑梦魇骑士团凯旋而回,与那些怀疑论者、悲观者针锋相对,甚至不惜大打出手。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坚定的支持者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人相信,梦魇骑士团被淹没在了恶魔的海洋里。
一个月后,战神骑士团开始加强部署防御工事,他们认为梦魇骑士团已经一去不回。
战神镇人心惶惶,新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了,父亲的支持者越来越少,只有我每天坚守在路旁,望着远方,期待着父亲的高大身影从地平线上出现。
又过了一个月,人们已经被绝望征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梦魇骑士团已经覆灭在外面的恶魔之海中。
这一天,我站在镇外的路上,心中已经被绝望填满,血红的夕阳马上要坠入地平线下,我伸长脖子望着远方,希望奇迹出现,这时地平线上出现了骑士的身影。
我狂叫着迎向他们,一小队人马不急不慢地朝战神镇走来。他们旗帜鲜艳,士气高昂,但是全骑在战马上,我心中一凉,父亲从不骑马。
为首的骑士举着一面白色旗帜,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位张开翅膀,手持巨剑的大天使,这是神圣帝国的旗帜,后来跟着一个年轻骑士,高举着梦魇骑士团的军旗,恶魔的断头在神圣帝国的旗帜旁边,更显得狰狞可怖。他看见我,高兴的跳下马来,对其他人说我是团长的儿子。
为首的骑士恭敬地下马对我行礼,尊称我为塞塔里昂二世。随着他的讲述,我的心脏恢复了正常,原来这是神圣帝国派来报捷的使团,父亲又一次击退了恶魔军团,拯救了帝国。
我跟着使节团进入战神殿,使团为战神骑士团宣读了帝国皇帝和神圣教廷的谢函,宣布皇帝已经任命塞塔里昂为炽天使骑士团的团长,世袭公爵称号,以及一系列对骑士团的嘉奖。但骑士团的首领们对这一套司空见惯的宣读不胜其烦,他们急于知道战斗的过程,这是一次奇迹般的胜利,连大首领阿尔芒也不再掩饰惊讶的神情,父亲用一只微小的军队击退了成千上万的恶魔军团。在父亲出发时,很多人都预测父亲的军团甚至到达不了目的地,就会被淹没在恶魔的海洋里。
使节的话音一落,梦魇骑士团的那年轻战士便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述战斗的情况,骑士团出发以后,并没有急于行军,父亲带领着军团不紧不慢地前往目的地,路上遭遇了一些小股的恶魔,在父亲带头冲锋下,全部一触即散,十几天以后军团到达了迦百列城外围。他说到这里,夸张的大叫了一声,“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的怪物,彷佛到达了地狱中央!”迦百列城已经被恶魔军队重重围困,危在旦夕。父亲却不急不忙,吩咐手下安营休息,明天早上发起冲锋。
第二天一早,梦魇骑士团高举旗帜从山上冲入敌阵,老塞塔里昂身先士卒,挥舞着巨剑,所到之处恶魔如同枯叶般被秋风扫落,但是恶魔却像地狱之海,无穷无尽。骑士团从早上一直恶战到中午,只好退回到山上休整。大家精疲力尽,心神沮丧,眼前的恶魔军团似乎丝毫没有减少。塞塔里昂却依旧斗志高昂,告诉大家今天夜晚来临之前,一定能击退恶魔。正在大家将信将疑之时,恶魔军团的阵型缓缓变化,一队恶魔从大军中出来朝向骑士团的方向摆开了冲锋的阵型,众人集起最后的勇气,准备决一死战,父亲却仰天狂笑,告诉大家胜利就在此时。
“这时,一个巨大的恶魔出现在我们眼前!仁慈的上帝啊,我当时以为这辈子完了!”年轻骑士夸张地尖叫,议事厅里众人连呼吸都屏住了,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紧紧盯着他夸张的脸。
“那恶魔长的就像是撒旦本人,浑身长着岩石一样的鳞甲,身材肥大臃肿,几个高大的魔鬼抬着一张躺椅,让它坐在上面,我说高大,是跟咱们人类比较,跟他们坐在上面的主子相比,他们简直就像是小白兔一样,乖小又可爱。”战士废话连篇,但没人打断他,全都被他的描述紧紧吸引。“它就是恶魔军团的首领,督军萨尔科!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它老人家的名字,因为是它张嘴告诉我们的!”年轻战士越说越得意,口沫横飞,“‘谁敢违抗破坏之王的意志?谁敢反抗萨尔科?'这恶魔张开嘴,声音像是打雷一样,我们都被它吓到腿软,但团长毫无惧色!”他咽了一口唾沫,提高声调模仿父亲的声音,“‘现在就是胜利!胜利就在今天!’团长说完自己扛着剑走下山,站在那恶魔对面。”
这时议事厅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年轻战士继续模仿父亲说话,“‘我是巅峰之子,亚瑞特之血,帝斯崔尔·塞塔里昂!今天就是你这杂碎的忌日,你主子也多活不了几天,亚瑞特人复仇的怒火,将席卷整个地狱!’团长说完这些话,那恶魔发出一阵狂笑,我们的耳膜都好像要被震破了!”他又压低嗓音,模仿萨尔科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们这群蠢货还没死光,圣王就在你家等着你,不过只怕你活不过今天,哈哈哈哈哈……!'就在这时!”他突然夸张地大叫一声,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团长一下子跳了起来,我从没见过有人能跳这么高!简直像是飞起来一样,这一下足足跳过几百米的距离!那魔鬼还在哈哈大笑,团长已经高举着他的巨剑从天而降,剑像闪电一样劈进它脑袋里!这蠢货手都没抬起来,脑袋就被劈成了两半!‘胜利就在今天!’团长举剑高喊,我们这时才回过神来,纷纷冲下山来,这时杀恶魔简直像切菜一样简单!城里的守军也打开城门冲出来,和我们内外夹击,天黑之前,迦百列城外面已经看不见一个活的魔鬼,它们只有两种下场,跑的,和死的!”
战士讲完这故事以后,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战神殿的首领们开始询问他一些战斗的细节,我心中充满了激动,父亲成为了拯救帝国的英雄,甚至是拯救全人类的英雄,而我则是塞塔里昂二世,别人看我的眼神里也充满了尊敬和羡慕。
随后过了几天,父亲回到了战神镇短暂停留,吩咐我就在战神骑士团里学习战斗技艺,我吵闹着要跟着他前往战场,要加入炽天使骑士团,父亲一口拒绝。“战争之血流淌在你的身体里,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和我一样的战士,即使没有我的教导也一样。”摩叔华这次没有跟父亲离开,他留下来成为我的导师。随后又是送行,我和摩叔华站在人群中,看着父亲远去。有一个世界等着他去拯救。
我发现摩叔华紧皱着眉头,便问他是否担心父亲,他只是摇摇头,脸上布满阴霾。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每日苦修武技,盼望自己长大成人,好追随在父亲身边。伴随我成长的,是寂寞与荣耀,我是人们眼中的英雄之子,战神骑士团破例忽视年龄,将我册封为骑士。随着父亲在前线的不断胜利,荣耀的光环与日俱增,父亲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救世主,他所到之处,恶魔军团纷纷溃散,与此同时,我内心却充满煎熬,无数次夜里梦到自己与他一起同赴战场,同享胜利荣耀。
虽然人人对我毕恭毕敬,但我找不到任何归属感,在母亲遭遇不幸之后,这世上唯一与我关联的纽带便是父亲,与其他人相处时,我总有格格不入之感,只有摩叔华例外。他对我悉心指导,但提到父亲时,往往沉默无语,有一次我问他,是否担心父亲战败,摩叔华摇摇头:“这世上我们的族人,我所见到的只有三个,就是你、我,还有你父亲,而圣山已经被摧毁。我为你父亲而骄傲,但我不明白你父亲的力量来自哪里,也许他心中只剩下复仇的怒火,这怒火是比恶魔更可怕的力量,我为他祈祷,希望他不要被这怒火吞噬。”我听后更加迷惑不解,但摩叔华不愿意再多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捷报连传,但战争彷佛看不到劲头,地狱军团像潮汐一样,退去,又涌来。我已经长为少年,我等待的那一天终于到来。
第二章 宿命旅程
清晨的阳光穿过狭小的窗户照在我身上,我一身冷汗,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今天是骑士团晋升比武的日子,我发誓要在今天血洗耻辱,现在却差点下不了床。
我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拿起剑走出门外。温暖的晨光照在我身上,让我找回了一点信息,我紧握着剑走向练武场。
到了练武场,我对着练习假人一阵疯狂乱砍,里面的草乱飞了出来,我心里的烦闷却没有丝毫减少。
“塞塔里昂二世,果然威猛啊!”背后响起讥笑的声音,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鲁菲安那一帮人。
我转过头,冷冷地看着这帮人,人高马大的骑士侍从鲁非安站在最前面,脸上挂着让人厌恶的笑容,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侍从。自从泰瑞尔之战之后,我就成为了公众怒火发泄的对象,普通人慑与骑士团的威望不敢对我如何,骑士团内却少不了骚扰。鲁非安这帮人一直嫉妒我年纪轻轻就成为骑士团的正式成员,泰瑞尔之战后,一直幸灾乐祸,从没停止过找我的麻烦。我看着鲁非安让人厌恶的脸,怒火猛烈燃烧,无须多言,我转身抬剑,冷冷地盯着鲁非安的丑脸。
“塞塔里昂大人,小人没打扰了您练武的雅兴吧?”鲁非安带着嘲弄的口吻说道,“不过小人想提醒大人,剑不是这么练的!您要手下留情啊,放这草人一条活路呀!”
鲁非安说完,一群人顿时大笑起来,我心中怒火再也不能压抑,我举剑狂喊着冲向为首的鲁非安。
“当!”一声脆响,鲁非安用单手迅捷地拔剑招架,把我这一剑架住,装作惶恐的样子,“大人!饶命啊大人!我的胳膊都酸啦!”一帮人又是一阵哄笑,我觉得后腰一疼,被人从后踹了一下,鲁非安娴熟地侧身滑剑,荡开我的剑,剑尖顺势在我的脸上划开一个口子。
“哎呀,大人,恕罪啊!我一不小心,就划破了您的脸,大人你没事吧?”鲁非安嘲笑说道。
我只觉身体里像是埋了一座火山,却无法喷发,全身的血液像要蒸发般灼热,我双手紧紧握住剑柄,准备与这帮落井下石的杂碎决一死战。突然,一阵凉意掠过我的身体,冷汗冒出来,我的身体僵直发凉,连手指都不能再动一下。泰瑞尔之战后,我就会常常突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父亲血红的眼睛无数次在梦中出现,那眼睛里疯狂的杀意榨干了我的意志,让我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废物。
我疯狂的眼神让鲁非安一群人呆了片刻,发现我一动不动地僵直着,鲁非安跳过来一脚把我踢倒在地上,一口轻蔑的口水吐在我身上。
“废物!”他拔出剑,脸上挂满了残忍的戏谑,“今天再给你添个纹章,不如就来个梦魇骑士团的怎么样?”
在一群人的哄笑中,我绝望地看着鲁非安的剑慢慢伸到我的脸上,一阵刺痛从脸上传来,我的身体却像死了一样僵直。
“住手!”
正在我绝望之际,两个父亲的旧部出现,挽救了我所剩不多的尊严。
一高一矮两个骑士,奥那与弗伦尔站在人群外。
鲁非安被怒斥一顿,悻悻地走了,临走时不忘了阴毒地瞪我一眼。
“塞塔里昂大人……”奥那向我伸出手,想拉我起来。
我猛一挥手把他的手打开,从地上挣扎起来,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背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
我踉跄着走进比武场,坐进前排的骑士席里。
“塞塔里昂大人,皇子殿下有请。”一人俯身在我耳边说道。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身穿华丽盔甲的骑士,原来是神圣帝国的皇家侍卫。
“哪位皇子?”我问道。
“是德亚米山殿下,大人。”侍从恭敬回道。
我心中一惊,自从泰瑞尔之战后,我再也没见过德亚米山。
我跟随侍从走进贵宾室,一个魁梧的身影背对门口,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正是德亚米山。
一把巨剑斜背在他身后,和我父亲的佩剑一模一样,右臂的袖管空空如也,无力地垂下。
侍卫鞠躬退出房间,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一阵短暂的尴尬沉默。
德亚米山转过身来,对我露出一个微笑,他英武的脸上,挂上了几缕沧桑。
“塞塔里昂大人,别来无恙。”
我沉默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睛却忍不住看向他垂在空气中的袖管。
德亚米山笑了笑,突然用左手从背后把巨剑摘了下来。
我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手按在了剑柄上。
德亚米山却只是把剑举在身前,轻叹一口气道:
“其实这把剑是中空的。”
我一愣,以前总以为他是天生神力,原来剑里另有玄机。
”其实我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想成为令尊那样的人。“德亚米山闭上眼睛道。
我心里突然一阵酸楚,他说的不错,我们两个也是被老塞塔里昂背叛最深的人。
“殿下,往事已矣……”我想安慰几句,却马上被他打断。
“泰瑞尔发生的事,也几乎摧毁了我,”德亚米山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调整情绪,“是对真相的渴望挽救了我,如果我不能知道在泰瑞尔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死也不能安心。”
“他疯了,差点把我们全杀了,这就是真相。”我回答。
“为什么?”德亚米山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他已经被绝望和疯狂占据,自从我母亲死后,他的人生就再没有意义。”我答道。
德亚米山摇摇头,脸上带着失望的神色,“我从未见过像令尊一样英勇之人,即使他让我失去右臂,他依旧是我心中的战神。”德亚米山背转过头,我看见他的眼眶微微湿润了,“塞塔里昂大人意志坚强如铁,他绝不可能被自己的情绪击溃!”
“但是他对抗的是地狱的魔王,迪亚波罗击碎了他最后的防线!”我回答。
“那为什么迪波罗却被塞塔里昂大人所杀?”德亚米山死死盯着我的眼睛。
“正因为他杀死了迪波罗,他心中再也没有了目标,才会彻底陷入疯狂!”我看着德亚米山的眼睛,心中突然涌起一阵罪恶感,德亚米山只是父亲名义上的侍从,贵为皇子,却比我更相信父亲。
德亚米山摇摇头道:“我不会相信这样的理由。“
“那你的理由呢?”我冷笑道。
德亚米山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道:“你知不知道这不是迪亚波罗第一次被杀死?这魔王曾将不止一次被人类或者其他种族的勇士击杀,却每次都能复活。”
“所以我们最后都是白忙一场!”我没好气地回答。
”但这次不一样,“德亚米山毫不生气,“根据帝国术士的情报,迪亚波罗这一次是形神俱灭,彻底消失了。这也是地狱大军暂时偃旗息鼓的原因。
我一言未发,但德亚米山的话在我心里开始播下了希望的种子。
“传说中,击杀过迪亚波罗的勇士,都逃不过被魔王侵入灵魂的厄运,但塞塔里昂大人却并没有让迪亚波罗得偿所愿。”德亚米山继续说。
“那他为什么疯了?”我问道。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答案,”德亚米山走到身边,:“泰瑞尔发生的事,我们只能猜测,但迪亚波罗的毁灭是铁一样的事实,塞塔里昂大人给地狱军团造成了从未有过的重创!”
一股希望的暗流在我心里暗暗涌动起来,我不由地激动了起来,难道父亲并没有背叛我们?
“塞塔里昂大人,这答案只有你能去寻找,虽然我一心想要和你同行,但我身上,还有自己的责任。”德亚米山真诚的语调中,透出几分忧虑。
”真正的和平还远未到来,地狱军团的魔王,远不止迪亚波罗一个。但我的战场,却已经在宫廷中。“德亚米山露出无奈的笑容。
我被这位帝国皇子的坚韧与乐观深深打动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哽咽了。
“塞塔里昂大人,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再次并肩作战!”
德亚米山伸出左手,与我紧紧握在一起。
***
我回到比武场,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不错,我要寻找的答案,就在泰瑞尔大教堂里,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出发,眼前的比武对我已经毫无意义。
突然有人从背后狠狠捅了我一下,我恼怒地回头,看到骑士奥那焦急地脸。
“塞塔里昂大人,请上场迎战吧!"
我一愣,回头望向擂台上,鲁非安正站在上面,洋洋得意地举剑指向我。
侍从可以通过挑战骑士直接获得晋升的资格,鲁非安显然把我当成了晋升了捷径。
我朝奥那微微一笑:“胜利就在今天。”
奥那一愣,眼眶微微一红:“塞塔里昂大人,祝您旗开得胜!胜利就在今天!”
我点点头,走上擂台。
我站在台上,拔出配剑,清晨和煦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我突然充满了强大的自信,我突然感觉到,眼前这个长着一张丑脸的侍从根本不配做我的对手。
“出手吧,侍从!”我淡淡说道。
鲁非安也感到我的不同,丑脸上失去了嚣张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他一咬牙,拔剑向我冲来。
“啊!!!”鲁非安狂吼着向我冲来,我斜过剑身一挡,伸臂一推,他重心不稳,侧身栽倒。
我反手挥剑一拍,剑身拍在他后脑上。
鲁非安头晕眼花地转过神来,我的剑已经指向他的喉咙。
“侍从,你输了。”我笑道。
鲁非安惊愕万分,喘了几口气,连滚带爬地下了擂台。
擂台下响起几声单薄而热烈的掌声,我看见奥那带头拼命拍着手。
我点头致意,正要下台,一个声音从贵宾席上响起。
“厉害,厉害!塞塔里昂果然名不虚传!”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贵宾席上走下来,一身华丽的盔甲,背后的鲜红的披风格外耀眼。
我沉默以对,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
“鄙人马西莫·安普若,幸会,幸会!”那人语调阴阳怪气,走过来向我伸出一只手。
原来是神圣帝国十三皇子,我心道。我握住他伸来的手,上下打量。
马西莫跟德亚米山一样,继承了神圣帝国皇族魁梧高大的基因,面貌和德亚米山有几分相似,但与德亚米山的英武不同,脸上挂着凶狠暴戾的神情,让人望而生厌。
“殿下过誉了。”我答道。
“当年我与令尊,也曾有一面之缘,可惜却没有机会领教他的绝世勇武。今天能遇到大人,总算能了却一桩心愿。”马西莫眯着眼睛道。
我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马西莫干笑了两声,拔出剑来,“请赐教!”
“皇弟,今日比武是骑士团的内部事务,你我皇族还是不要参与的好。”德亚米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皱眉说道。
”请殿下赐教!“我没等马西莫再说话,就拔出剑来。我怎能临阵退缩?
德亚米山只好坐了回去,与坐在旁边的摩叔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忧虑。
我刚举起剑,马西莫便一剑砍来,来势凶猛。
我举剑一挡,“当!”一声,我的手臂被震的发麻,马西莫的膂力实在不小。
马西莫得势不饶人,举剑过头,接连朝我进攻,我握紧剑柄格挡,一步步朝擂台边上退去。
眼看我要掉到擂台下面,马西莫狂吼一声,纵身向我劈来,我把心一横,低头一滚,从他剑下滚了过去。
我起身回头,却已经晚了一步,被马西莫一脚踹在胸口,朝德亚米山的方向飞去。
我摔在地上,正要起身,突然身体一阵冰凉,全身一动也不能动。这该死的毛病在危急关头又发作了。
马西莫得势不饶人,狂吼一声跃来,双手举剑,似乎要把我一下劈成两半。
“够了!”德亚米山怒吼一声,跳出来站在我身前,举剑替我挡下一击。
“皇兄,我们两个人公平比试,你这是什么意思?“马西莫阴阳怪气地问道。
“你身为皇族,本来就不该下场!现在还要赶尽杀绝吗?“德亚米山怒气更盛。
马西莫嘿嘿冷笑两声,道:”人都道皇兄武技超群,今天正好借机切磋一下!“
说完不等德亚米山回话,便拔剑冲了上来。
“我难道怕了你?”德亚米山怒喝一声,举剑迎上。
台上台下的人群目瞪口呆,看着两位皇子你来我往战成一团。大首领阿尔芒急的满头是汗,生怕哪位皇子血溅当场。
如果德亚米山没有失去右臂,马西莫绝不是他的对手,现在他却渐渐落入下风。
“刺啦!”一声,德亚米山的披风被马西莫划开一个口子。
德亚米山顿时暴怒起来,一声狂吼,用尽全力挥起巨剑,朝马西莫斩去。
马西莫脸上露出一丝诡异地笑容,挥剑一挡,角度却十分怪异,德亚米山的巨剑顺着他的剑身斜挥出去,却在他肩膀上划出一个口子。
马西莫夸张地惨叫一声,“当啷”一声,他的佩剑掉在了地上。
“皇兄,切磋比武,你怎能下此杀手?”马西莫扭曲着脸,一脸的不能置信。
德亚米山也呆在当场,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马西莫的侍卫纷纷拔剑入场,围在马西莫周围。德亚米山的侍卫也跟着围了上来,擂台上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有一场恶斗。
“轰!”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天而降,一剑砸在擂台中央,大地似乎都晃动了几下。
“够了!”摩叔华直起身子,鹤立鸡群站在两拨人中间。
“快带十三皇子去医务室!”摩叔华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喝道。
马西莫阴毒地眼神扫过摩叔华和我,最后停留在德亚米山脸上。
“皇兄好威风的盟友啊!在父皇面前,只有公论!”马西莫阴笑一声,在侍卫的搀扶下转身离去。
摩叔华转身扶起我,我望向德亚米山,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比武场里鸦雀无声,只剩下大首领阿尔芒一个人在不停地嘟囔着:“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
摩叔华的房间里,德亚米山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殿下……”我正要出言安慰,德亚米山却一挥手站了起来。
“马西莫看来早有预谋,两位不必在意,今天的事,早晚也会发生。”德亚米山的脸色舒展开来,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本无意皇位,但却是造化弄人!”德亚米山昂首叹息一声,接着道,“自从泰瑞尔之战后,父皇便恢复了我第一继承人的身份,想我安心理政,马西莫自然视我为眼中钉。”
“殿下,不如先在这里暂避锋芒,想好了对策,再回帝都不迟。”摩叔华道。
德亚米山摆了摆手:”现在我已经落了下风,必须马上赶回迦百列。只要父皇对我信任如初,马西莫便无机可乘。“
德亚米山转头向我道:“塞塔里昂大人,我们终究都需直面自己的命运,我立即出发,也祝你一路顺风!”
摩叔华惊讶地望向我。
“我已经决定,前往先父埋骨之地,寻找泰瑞尔之战的真相。”我回望向摩叔华,眼里全是坚定。
摩叔华低头沉默了几秒钟,再抬起头,我看到他的眼眶微微红了。
“是到了直面命运的时候了!祝你们一路顺风!”
摩叔华伸出手,和我们两个紧紧相握。
***
崔瑟特瑞姆,墓园。
斜风细雨吹打着我的斗篷,我站在死寂的墓地里,默默看着眼前母亲的墓碑。母亲的容貌已经有些模糊,当我回忆她时,只记得淡淡的笑容,和内心萦绕的无限温柔。然后父亲凶暴的面孔猛地出现,让我全身一阵冰冷。父亲死后,人们抹杀了他的所有功绩,连墓碑也没有一块。
我从墓园离开,向崔斯特瑞姆镇上走去。
路过曾经的家,早已经面目全非。当年的老房子毁于战火,现在又重建起不相干的建筑。我心里更添悲伤,快步经过,朝镇上的酒馆走去。
进了酒馆,我戴着兜帽坐在角落里,独自默默品尝着一杯苦酒。
我想起分别时摩叔华对我说的话:“迪亚波罗已经死了,但地狱中的魔王不止他一个,这世界需要英雄,我期待你成为你父亲一样的伟大战士!”
我心中一阵迷茫,父亲像一座无法翻越的山峰,紧压着我的精神,他曾经是当时无敌的战神,我却充其量只算是个二流剑手,我真的能成为第二个战神?泰瑞尔究竟有没有我寻找的答案?等待我的是希望还是绝望?
我越想越心烦意乱,举杯把酒倒进嘴里。
一阵女人的尖叫把我从思索中拉回现实,我抬头一看,一个强壮的男人正在抓住酒馆的女招待,想要朝她嘴里灌酒,女招待不停地挣扎喊叫,周围的人却兴奋地哄笑。
我勃然大怒,走过去一拳打在那流氓面上,把女招待拉了起来。
“都他妈给我滚!!!”我怒吼一声。
那流氓和几个同伙恼怒地围住我,他从前面一拳朝我打来,我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甩在地上。后面风声响来,我一低头,一根棍子从我头顶扫过,把我的兜帽扫落。
我心中怒火再难以压抑,怒吼一声把剑拔了出来!
“他是小塞塔里昂,背叛者的儿子!”这时有人认出了我,高声喊道。
那几个流氓如同见了鬼一样,跌跌撞撞朝外面跑去,转眼消失在门外。
我心中的怒火却难以平息,狠狠一剑砍在桌子上,哗啦一声,把桌子砍成两半。
我喘了几口气,抬起头来,看到酒馆里的人都用惊惧地眼神望着我,女招待已经躲到了吧台后面,看起来比刚才更加害怕。
我扔下两枚银币,快步跑出酒馆。
我到了大街上,向前走了一段,后面有人高喊着追来。
“塞塔里昂大人,大人,请留步……”
我回头一个,一个矮胖地男人气喘吁吁地追来,圆圆的脸有些滑稽。
“大人,大人……”那胖子上气不接下气,对着我连连摆手。
“什么事?”我没好气地问道。
那胖子大喘了几口气,抬起头挤出一脸笑容,平稳了一下呼吸道:“大人,小人叫提尔南,有一事想请大人帮忙,我……”
“不好意思,我还有要事在身,告辞了!”我没等他说完,就冷冷回绝,掉头走了。
提尔南还在后面不甘心地喊着:“大人,大人,我有重金酬谢……”
我加快步伐,好不容易才把他甩远。我一心尽快前往泰瑞尔大教堂,不愿意再被其他事情耽搁。
我快走出崔斯特瑞姆时,后面又想起了呼喊声。
“塞塔里昂大人……”
我恼怒地回头望去,却看见一个穿着华丽盔甲的骑士纵马赶来,胸口上是神圣帝国的皇家徽记,一个高举巨剑,张开翅膀的大天使。
马跑到我身前,骑士纵身下马,对我行了一礼。
“大人,皇子殿下命我将这件东西送来。”骑士掏出一个木制的小盒子递给我。
“原来是大皇子殿下,辛苦了。”我道。
“皇子殿下说,这宝物本是亚瑞特圣山的遗物,现在物归原主。祝大人一路顺风!”骑士说完毫不停留,转身上马疾驰而去。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暗金色的护身符,带着一条青黑的链子,护身符被雕成花瓣一样的形状,正面有一只张开的手掌,背后刻着几个字母:“Mara”。
我把护身符带上脖颈,一阵清凉从护身符上传来,渗入我全身。我心中对德亚米山又多了一份感激。
*
我一路风餐露宿,日夜兼程朝泰瑞尔前进。只在经过沙漠中心的卡迪安城时,补充了一次补给。卡迪安的卫兵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身上散发出阴冷的气息,但我无心细想,离开卡迪安继续向泰瑞尔进发。
走出沙漠,经过一大片荒芜人员的无人区。这天早上,我爬上一块高坡,泰瑞尔城出现在我眼前。
清晨的阳光穿过薄雾,四周是一片朦胧的水气。我惊觉,这就是当年父亲下令进攻泰瑞尔的地方。我仿佛又看到他举剑高喊的英姿,听到万众欢呼的声音。
我擦了擦湿润的眼睛,镇定心神向泰瑞尔城走去。
当年被梦魇骑士团放火焚烧过的藤蔓又长的遮天蔽日,只剩下一个容纳几人的狭窄入口,如果一个等待吞噬猎物的巨兽,张着黝黑的巨口。
一进入泰瑞尔城,像是马上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外面明媚的阳光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泛绿的幽光,如果鬼火一样照亮死寂的城市。
我拔剑在手,紧绷着神经一步步向泰瑞尔大教堂前进。
我一步步走到泰瑞尔大教堂的废墟不远处,却没有遇到任何意外,泰瑞尔城里是一片死寂,似乎人间和地狱两方都早已放弃了这片战场。
快走到泰瑞尔教堂前,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我眼前,一个身披重甲的剑士一动不动地站在泰瑞尔大教堂的门前。
我心中一热,因为他背后的披风上,画着一颗鲜血淋漓的恶魔断头,正是梦魇骑士团的徽记。
我向前走了几步,那剑士听到身后的响声,缓缓转过头来,我忍不住惊叫一声,向后退了两步。
头盔下面是一颗白森森的颅骨,空洞的眼眶望向我的方向,化为白骨的五根手指还紧紧地扣着剑柄。
骷髅步履艰难地向我走来,走到我身前,缓缓举起剑向我砍来。
我抬起手捏住剑尖,骷髅的手臂向后一动一动地抽动着,想要把剑抽回去。
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化为被诅咒的白骨,这一幕深深刺痛了我,我不忍心再看,绕过骷髅跑过去。
我赫然发现,废墟前还有更多骷髅,漫无目的地游走,全都是曾经阵亡在这里的战友。
这些悲惨的亡灵让我心如刀绞,我拼命镇定下心神,找到一个不惊扰到它们的位置。
前面的一大片废墟里,埋葬着曾经的战神,我的父亲,世人的拯救者与背叛者,帝斯崔尔·塞塔里昂。
当年那恶梦般的一幕又浮现在我脑海里,我又看见父亲血红的眼睛直直地瞪视着我,让我的身体一阵冰凉麻木。
这下面埋着我的梦魇,也埋着我追寻的答案。我弯下腰,开始挖掘起来。
我一块块地移开石块,从早上一直挖到傍晚。四周的微光渐渐消失,一片黑暗降临。四周的骷髅骑士身上散发出淡淡的绿色幽光,我在这鬼火地照映下,不知疲倦地拼命挖着。
我渐渐接近了教堂的中心,我直起身体,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珠,正要弯腰继续挖掘,废墟下突然传来一阵轰隆声,晃动起来。
这晃动变得越来越剧烈,很快像是地震一样,把四周的骷髅都震的倒在地上。我跳出废墟,高举起佩剑。
“轰隆”一声,一个巨大的身影出废墟中直立起来,如魔神般矗立在我面前。
恐惧和激动的电流在我大脑中疯狂交汇,我看到父亲正站在我面前, 身躯和迪亚波罗决战时一样巨大。
我张大了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发出一阵暗哑的喘息声。
父亲魔神般巨大的头颅低头看向我,我看到两只血红的眼睛,和当年的一模一样。
父亲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吼,举起巨拳向我砸来,我就地一滚,“轰隆”一声,地上被砸了一个大坑。
我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就被一脚踢在腰上,我像石子一样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让我忍不住大声惨叫起来。
我的惨叫丝毫没有影响到老塞塔里昂,他提起我的腿,用力一甩,把我像鱼干一样拍在地上。
我眼冒金星,血从鼻腔里冒出来,流过嘴边,全身的骨骼都像碎裂了一样。
还没等我张开嘴发出惨叫,身体被甩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废墟上。
地面一阵晃动,老塞塔里昂迈步向我走来。身体的剧痛如闪电般钻入大脑,突然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涌起,身体的剧痛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狂吼一声从地上跳起来,躲过向我扫来的巨腿。
我一剑狠狠砍在他腿上,却没有血溅出来,伤口处是一片黑色的腐肉,原来老塞塔里昂的身体早已经变成了丧尸。
我微一分神,已经被父亲您双臂一合,拦腰抓了起来。他双臂发力,一阵剧痛再次钻入脑中,我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忍不住一阵抽搐,手中的佩剑掉在地上。
老塞塔里昂继续用力收紧双臂,似乎要把我拦腰挤断。
“啊啊啊啊!”巨大的痛楚似乎也带给了我远超平时的力量,我一拳打在他头颅上,竟打的他一个踉跄,手臂一松,我掉在地上。
我眼中一片血红,眼前的景象已经模糊,但心中却燃起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怒火,让我觉得四肢百骸充满力量。我发出一声巨大的吼声,飞起一脚踢在老塞塔里昂的胸膛上。
这充满怒火的一击却只是让父亲身躯微微一晃,他朝前迈步,手一抄,再次把我抓了起来。
这一次他的力量更加巨大,难以抵抗,我挥拳拼命击打他的头部,却无济于事。
我肋骨折断的声音噼里啪啦地传来,奇怪的是我却完全感觉不到痛苦,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双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生命的气息一点点脱离我的身体,我眼前开始发黑,能看到的只有父亲血红的瞳孔,像是从地狱深处凝望着我。
突然一阵冰冷的气息穿过我的身体,让我的大脑恢复了清醒。一道淡淡的白光从我胸口透出来,把我和父亲笼罩其中,这光芒竟来自我胸口的护身符!
父亲突然收回了手臂,我扑通一声掉落在地上。
护身符发出的白光柔和地照在父亲身上,他一动不动地站立,像是呆住了一样。
这时我的手碰到了掉在地上的剑柄,我抓起佩剑双手握住,狂吼一声从地上跃起,把剑狠狠插入他的心脏。
父亲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巨大的头颅看向我,血红的眼神依旧空洞呆滞。
几秒钟后,老塞塔里昂的身体像被抽去了力量一样,轰隆一声倒在我身前。
我跪在地上,用剑撑住身体,情绪终于崩溃了,泪水如泉般涌出。
”站起来,我的孩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巨大的幽灵漂浮在半空中,幽灵的脸上正露出父亲记忆中的笑容。
“父亲!”我的泪水再次涌出,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收起你的哭泣,塞塔里昂,这是光荣的相聚。”父亲的声音响起。
“你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战士,你继承了亚瑞特人的血脉,我以你为荣。”
“你拯救了我的灵魂,把我从疯狂地诅咒里解脱了出来,不必悲伤,我的儿子,这是我们共同的胜利。”父亲的幽灵对我露出微笑。
父亲的幽灵又望向我后面的骷髅们,他的声音在空地上回响:“你们曾经与我并肩作战,我疯狂的怨恨却禁锢了你们,现在,你们和我一样自由了,享受安宁吧,勇士们。”
随着他的声音,无数幽灵从骷髅的躯体里飘荡出来,聚集在他身前,摆脱了不死诅咒的骷髅骨架纷纷散落在地上。我看到了一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都是曾经在泰瑞尔之战中阵亡的战士,现在他们脸上再也看不到怨恨悲伤,都面带微笑望着我。
“闭上眼睛,塞塔利昂。”父亲对我说。
我闭上眼睛,感觉到父亲的幽灵向我移来,一阵暖意渗入我心头,父亲的灵魂与我融为了一体。
一幕幕景象在我脑海里浮现,父亲一生记忆如同一条平缓的河流,从我心灵里缓缓流过。
我看到幼小的父亲站在亚瑞特圣山的山脚下,看着被恶魔攻陷的圣山,看见先祖之柱在恶魔之海里轰然倒塌。
我看见年轻的父亲痛苦地嘶喊,疯狂地扭动着身躯,拼命想要找回失去的狂暴之力。
我看见父亲默默地坐在自家的农田边,抬头望着亚瑞特圣山的方向,嘴里低声吟唱着亚瑞特人古老的战歌,母亲依偎在他身边,身边挂着永恒的微笑。
我看见四处是残垣断壁的崔斯特瑞姆,父亲从倒塌的废墟里找出一口陈旧的破铁箱子,从里面拿出盔甲和巨剑,然后挺起一贯佝偻地身躯,迈步走向战神镇。
我看见父亲伴随着暴怒的狂吼跳起,一剑劈开了督军萨尔科的头颅。
我看见父亲南征北战,所向无敌,士兵们把他奉为战胜,他却郁郁寡欢。
最后,我看到迪波罗的灵魂疯狂地嘶吼,想要占据父亲的躯体,父亲用尽全部的意志与魔王对抗,魔王的灵魂不甘地凄厉尖啸着,与肉体一起形神俱灭,在赢得了胜利之后,父亲早已疲惫不堪地内心陷入了疯狂。我看到父亲心灵深处地深深悔恨,为了那些被他错杀的战士。
当父亲的一生的河流从我心灵里流过,一阵宁静安详弥漫上我心头,我听到了父亲告别的声音,我紧闭着眼睛,享受着这最后的时刻。
“拿起我的剑,穿上我的盔甲,继续我的战斗把,亚瑞特人!”父亲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幽灵们已经消失了,四周都是散落的骷髅,原本父亲尸体的地方,只剩下一副老旧的白色盔甲。
一柄巨大的双手剑的剑柄从废墟里露出来,我走过去,握住剑柄把它拔了出来。
这就是塞塔里昂之剑,曾经饱饮无数恶魔的鲜血,连迪亚波罗都死在它的锋刃之下。
我把巨剑高高举起,悲伤与热血在我心中汇成热流,冲上脑海,我忍不住仰起头,发出一阵疯狂的咆哮!
明月不知何时已经挂上半空,一缕清亮的月光穿透藤蔓,温柔地洒在孤独的野蛮人身上。
***
睡吧,勇敢的灵魂
宝剑折成两段
盔甲布满裂痕
你的战斗早已结束
是时候坠入梦乡。
安息吧英灵
当黎明再次降临
驱散无边暗夜
你的身影
依旧在地平线上
那是我穿着你的盔甲
骑着战马
宣读着你的信仰。
火焰般炙烈
钢铁般顽强
你留给我们
坚贞的理想
让我们放声高唱!
高唱自由与信仰!
让我们战死他乡!
与你相会在
勇士的圣堂!
看自由如花绽放
开遍人间,地狱与天堂!
第二章 宿命旅程 完